一棟豪華公寓裡住著三隻刺蝟。 一個是11歲的富家女芭洛瑪,極聰明、很早熟、非常敏感,尖銳得可怕、才華橫溢得驚人。因為太聰明,她看透了自己的宿命,決定自殺。自殺前她想用爸爸送的DV機拍一部記錄自己和周圍人的記錄片。她有條不紊地實施著自己的計劃。一個獨居的日本老頭小津,富豪,花白髮的平頭,謙遜、有修養、細緻,內心渴望著愛和溫暖。 一個54歲的胖女門房勒妮,寡婦,其貌不揚,深居簡出,脾氣有些大。但小女孩和日本老人都看出她是一隻內心極其優雅的刺蝟。在她那間極少人踏入的門房小屋裡,四面牆都圍著書架,書籍和碟片摞到了房頂。滿滿的文學、哲學、音樂、電影,在這裡,她的心靈穿越平庸的身份、笨拙的身軀,優雅輕靈的飛翔。這三個孤獨的人要怎樣互相取暖,而又保持優雅,不刺到對方呢?
芭洛瑪小小年紀古靈精怪,有些清高或者說叛逆,但卻是真誠的,在虛偽的大人世界裡,不懂得假裝附和的她不知道要如何生活下去,困惑,不安,衝動,輕狂,執著,她所想到的只有離開這裡,而最徹底的方式就是自我了斷。但這不是一個絕望的故事,靈動的音符帶來了一絲新的希望,她在最後的生命裡努力得用攝像機去體會這個世界,在最精彩的時候死去,這一生也就有意義了吧。
影片中芭洛瑪拍攝的鏡頭頗有意思,她想要表現被困在魚缸中的感覺,用杯子倒滿了水,從水杯中拍攝虛偽而不可一世的姐姐,此時呈現的鏡頭就像一個真實的被關在水杯中的人。而另一個鏡頭,芭洛瑪快翻一頁頁紙而拍攝出最原始的動畫,水壺一天天澆水,植物發芽,長大,最後長出的樹葉竟是一顆顆抗抑鬱的藥片,就像她母親雖然表面上生活幸福美滿,卻掩蓋不了內心的恐慌和壓抑。
用金魚來比喻這些一生都活在虛偽荒謬裡的人是最直觀的,在芭洛瑪的眼中,她也是那隻金魚,被困住逃脫不了,漂亮的觀賞魚,註定沒有自由沒有靈魂。所以對於和她一樣命運的金魚,她想要解救它,用她想到的唯一能解救自己的辦法一樣,餵了藥片,衝進廁所,徹底遠離這個悲劇的家。殊不知在影片將近末尾處,荷妮從自家的馬桶舀起了這條死而復生的金魚,就像她和芭洛瑪的相遇,照亮了芭洛瑪壓抑灰暗的心。
影片的男主,小津格朗,一位優雅的日本老人,款款而來,與荷妮在書籍和電影的探討中,兩人悄悄走進了彼此的心,原來夕陽戀可以那樣的優雅。在愛的面前,荷妮從自卑,膽怯到坦然接受,荷妮的優雅漸漸得從內散發到外,連流浪漢尚皮耶都讚嘆道:「您真優雅」。
人的死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死前在做什麼,荷妮在生命的最後勇敢得做好了愛的準備。芭洛瑪感受到了,雖然悲傷得泣不成聲,但看到死去的金魚重新出現在荷妮家時,她笑了。這場奇妙的相遇雖然短暫,但卻會影響她一輩子。格朗先生把原來贈與荷妮的《安娜卡列尼娜》重新送給了芭洛瑪,這本書象徵著女性所追求的自由和愛情,荷妮做到了,在生命的最後,而芭洛瑪,不再逃避命運,從她說選擇做一個門房開始,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藏身處,做一隻刺蝟,一隻優雅的刺蝟。
大多數的時候我們面對死亡永遠都是臆測,就如同電影裡那些或悽美,或慘烈的死亡總會被賦予各種象徵的意義,而我們卻永遠也無法知道在死之前,我們會想到怎樣的意義,或者死亡本身對於自體生命消失有何註解。所以當那隻優雅的刺蝟就那樣離開了她或許不曾眷戀抑或將要眷戀的世界,小小的女孩卻也只能想到:再也看不到深愛的人 再也看不到愛您的人 如果這就是死亡的話 那真的跟大家說的一樣 ,是個悲劇 。
而最讓人心疼的還是小津先生,那麼溫柔優雅的老人,有慧眼越過世俗去發現真正的知音,在不惑左右的年紀就能夠真的不惑,有著東方式的細密與含蓄也有著西方的浪漫與灑脫。可惜這個完美的化身終究逃不過生離死別,看著最後小津先生那滿是疼惜的眼神,就會想到——他以後可怎麼辦呢?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這句話仿佛已經從一個命題,漸漸地轉變成了一個真理。特別是在現在這個時代,人際交往成了決定生存軌跡的重要一環,人又不斷被各種交際渠道所裹挾。荷妮和芭洛瑪來自於自身的特別而帶來的無奈。荷妮可以用書本去裝滿自己寂寞的靈魂,芭洛瑪也可以憑藉自己的聰明去摸索人生,可是她們自己都知道,她們只能自己去了解自己,而不能將自己的孤獨作為她們特別的展示。
她們只能在自己的天地裡去品嘗自己的苦樂。即使那些覺得獨處的時光最自在,能在自己身上獲取能量的人,也難免會在某些時刻自慚形穢吧。畢竟大部分孤獨的人都是敏感又聰明,一個人的狂歡,對他們來說就如同一場悖論。
可是話說回來,誰又不孤獨呢?芭洛瑪每天對著花說話的的媽媽不孤獨嗎?看上去永遠紳士卻略帶疲態的爸爸不孤獨嗎?身為富家女兒,所以就註定要擁有野心的姐姐不孤獨嗎?孤獨也許是人類永遠逃不開的命運吧。如果這樣的話,我寧願選擇成為荷妮或芭洛瑪,儘管會擁有漫長的等待,但是還是會在人群中一眼就發現自己的同類,可以坦承自己,不要偽裝,發現那份特別的孤獨和特別的美好。
如果這樣的話,我也會選擇作一隻刺蝟,孤獨並且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