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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川,1941年生,當代著名實力派寫意花鳥畫家。數十年來專注寫意花鳥畫,先後師從趙合儔、唐醉石、黃胄等國畫名家。畫作風格上善於從複雜多變的筆墨中提煉精確、簡逸而豐富的表現力,練就一筆「乃至寥寥數筆,能得物象全神」的寫意筆墨技巧。其筆下的雞更是靈動傳神,栩栩如生。
中國畫在最初形成的時期,以及在隨後發展的歷程中,始終是受到中國傳統文化儒、釋、道三家思想的影響,其中又以文人、士大夫和僧人及在家修行的佛教徒這兩類人的影響尤其深遠。
(圖)江雪川 春欲去莫輕負
中國歷代名畫家中受禪宗影響的數不勝數,在南朝有宗炳,唐代有王維,五代有貫休,宋代有蘇軾、梁楷,元代有趙孟頫,明代有董其昌,清代有朱耷、石濤等等,他們在禪宗思想的影響下都取得了傑出的成就,他們的繪畫理論也在以後中國畫發展中起到了重要的指導作用,也極大地豐富了我國文藝美學思想,這一點是在世界各國的藝術史中絕無僅有的現象。
(圖)江雪川 國壽無疆
長期以來中國繪畫,就是古代文人精神生活不可分離的一部分,體現了他們「獨善其身」的修養和品格,對教化社會也起了一定的作用。按孔子的話說,從事藝術的人要「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拿現在的話來說「文人畫」要具備文學的修養、高尚的人格、畫家的技巧才算是文人畫。
菩提達摩來東土傳法,為中國禪宗之始祖,到了唐朝六祖慧能時代即為中國禪宗鼎盛時期,當時有「天下無寺不禪宗」之說。因此當時的文人除了樂於書畫,乃至琴棋、品茶之外,還有一項重要的不可缺失的精神生活就是「參禪」。可見禪不僅能在古寺叢林弘法大用,亦能出入高堂,深入井市、山村,澤惠庶民、百姓,形成禪文化大普及的局面。
(圖)江雪川 高山流水
參禪有「初、二、三、四」四禪之分。中國畫亦有「能、妙、神、逸」四品之說,「能、妙」這二品是重在「形、技」,「神、逸」這二品則重在「心、性」。由學形、技到重心、性,是繪畫藝術發展由初級到高級的階段,也是畫家成長的途徑。說到「心、性」,就會自然想到禪意。
禪者,涅槃妙心也,一切眾生本自具足,因此禪宗又名心宗。故《楞伽經》云:「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禪宗以「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為傳統。有詩云:「達摩西來一字無,全憑心意用工夫。若要紙上尋佛法,筆尖蘸幹洞庭湖。」當我們看八大山人的繪畫時,他的每幅作品都是處處生機靈動、筆筆見性寫心。他將中國畫的品位提高到空前的高度。
(圖)江雪川 黃山谷詩意
禪宗思想影響到中國文人畫,特別是對元代以後文人畫的巨大發展是功不可沒的。我們現在提倡寫實主義,提倡西方的現代主義,原無可非議,更是藝術家選擇的自由,但是如果以全盤否定、攻擊中國文人畫在禪宗思想影響下,特別在元代以後對中國繪畫的巨大發展這一事實,這實際上也是我們藝術史研究以及藝術理論、藝術評論的一大倒退,不幸的是這種倒退是自康有為開始到現在誤導了我國近一百年,這是多麼巨大的損失,令人痛心之至。幸好在我國進入21世紀之後經過百年的滄桑之變,使我們感到了文化斷層之痛,可喜的是,現在全社會自上而下,已經開始重視傳統文化的寶貴遺產,當我們消除浮華、拂去了塵渣。已經看到回歸傳統文化的大門也正在逐漸開啟。
(圖)江雪川 李白放鷹圖
在我們翻閱所有歷代畫學著作時,就會發現明代是畫學著作發展的一個新時期。以董其昌為首的「松江畫派」開始有意識地撰寫自己參禪悟道之後的心得體會。如「南北宗論」雖然是用「散論」「閒評」的方式寫成,但其中他們對前代的繪畫進行理論上的評論分析和總結,提煉出影響了後幾百年的畫學理論。
董其昌畢生信奉禪宗,曾參紫柏大師。董其昌不僅是書畫大家,還是一位美術理論家,他著有《畫旨》《畫眼》《畫禪室隨筆》等,他在《畫禪室隨筆》中寫道:「畫之道,所謂宇宙在乎手者,眼前無非生機,故其人往往多壽。至如刻畫細謹,為造物役者,乃能損壽,蓋無生機也。黃子久、沈石田、文徵仲皆大耋。仇英短命、趙吳興止六十餘。仇與趙,品格雖不同,皆習者之流,非以畫為寄,以畫為樂者也。寄樂於畫,自黃公望始開此門庭耳。」董其昌這些崇尚自然、表現生機、寄樂於畫的藝術追求,顯然都和他信奉禪宗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圖)江雪川 不是花中偏愛菊
他更是以禪比畫,第一次提出把畫分南北的思想,把李思訓父子著色山水列為北宗,把唐代王維始用渲染水墨列為南宗之首,他在《畫禪室隨筆》中也極力主張「不行萬裡路,不讀萬卷書,欲作畫祖,其可得乎」。他畫山水畫注重造境、寫意,向更加意象化、書寫化的方向推進,從而奠定了中國畫的寫意精神。我這裡只舉董其昌參禪後把書畫藝術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高度的範例,其實歷史上還有許多書畫家取得非凡的成就,都與禪宗思想有關,如「元四家」「清四僧」等。
書畫家和禪意結合,更是很自然的事情,並非刻意為之。在畫寫意中國畫時,我們的毛筆在觸及易於滲化的宣紙上的那一瞬間,其實就充滿了禪意,這種在自覺和不自覺中產生的隨意和即興接踵而來,這裡面自然而然就充滿了趣味的玄妙,也是禪意與書畫共生的過程。在西方的藝術家眼中,這種自覺與不自覺和隨意、即興之間的關係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而當它們同時在宣紙上並存時,他們又覺得是很自然產生的。我們認為其實這就是中國的禪的一種表現。另外,這裡面也包含著當代藝術的元素。
(圖)江雪川筆下的雞 靈動傳神
書畫的藝術如果只單純追求個性和新奇,必然只會越來越表面化,越來越遠離本性,直至瘋狂。
書畫藝術如果不是單純只追求個性,而是使個性在共性的基礎上與之融合共生,從而去追求神奇而不是新奇,就會越來越內美,其內涵也越來越豐富,越來越接近人的本性和心性,走向大覺大悟,走向智慧,走向「真、善、美」。這個觀點應該也是我習禪之後的感悟。
禪究竟是什麼?一般的人對此總有一種難以說明白的感覺,甚至感到有一種高深莫測、神秘的意念,在腦中盤旋不止,難以捉摸,其實禪是一種文化,說具體一點,它應該是深刻影響了世界文明的古印度文化和中華傳統文化思想精髓相結合的結晶。其目的就是在於使人們擺脫內心痛苦束縛,在每一個時刻都能展現出人的心性和生命的智慧和光彩。禪也是一種修行的方式,通過內心的寧靜安定而獲得應對宇宙人生的智慧。
(圖)江雪川筆下的雞 靈動傳神
真正以禪喻畫,在理論上將「南宗畫」與「北宗畫」區別開來,也正是在晚明時心學盛行與狂禪之風的影響背景下形成產生的畫學理論。八大山人對晚明時期董其昌的「南北宗論」自然是相當稔熟,他奉畫如奉禪,自成一家。八大山人書寫過一個扇面,描述了自己參禪的意境:「靜幾明窗,焚香掩卷,每當會心處,欣然獨笑,客來相與,脫去形跡,烹苦茗,賞章文,久之,霞光零亂,月在高梧,而客在前溪矣。隨呼童閉戶,收蒲團坐片時,更覺悠然神遠。」這使我們仿佛看到了一位禪宗高僧,靜坐獨處,頓悟時的那種「入定」「會心」「獨笑」的參禪場景。
(圖)江雪川筆下的雞 靈動傳神
八大山人則是皈依佛門並有30多年禪門生涯的高僧,又是一位被譽為「中國的梵谷」的傑出大師。梵谷與八大山人,都經歷過悲劇性的人生,但八大情感的純潔、人格的高尚、思想的深遠,決非梵谷或其他畫家能與之比肩。八大在中國古代繪畫中是成為「人品」決定「畫品」的經典個案。這應該也是八大山人在汲取禪宗思想智慧所體現出的「雪個精神」,八大山人的藝術影響了整個20世紀的中國畫壇,畫史證明,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潘天壽、張大千、李可染、李苦禪,以及王個簃、來楚生等等,這些現代中國畫壇名家大師無一不曾在八大山人的繪畫中吸取精神的營養和藝術的乳汁。可見中國畫藝術性的提高和禪宗思想的影響緊密相聯。
(圖)江雪川筆下的雞 靈動傳神
「丹青不知老將至」,我也步入老年許多時日了。人在老年時,大多數都會自然而然地自覺或不自覺地接近禪文化。正如禪詩云「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禪就好像一條歸家路,也是回歸心靈,返璞歸真的家園。人老了,世事就會看淡了,功利思想就更沒有了。束縛自己內心痛苦的東西逐漸得到進一步的擺脫,內心就安靜了許多,下筆也就更灑脫自由了。所以在自己的繪畫作品中儘可能地少一些「技」和「形」,而多一些「心」和「性」,多一些「神韻」和「超逸」,就漸漸地有那麼幾幅作品能夠體現出禪意韻味了。
責任編輯:劉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