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全球目錄》讀者心神不寧、全副武裝的近親,「生存主義者」(survivalists)自20世紀70年代興起後數量穩步增加。他們把賭注押在美國經濟和政府的徹底崩潰上,這時他們就可以像想像中的幾個世紀前的美國人一樣,在與世隔絕的鄉村地帶生存下來。他們過的是一種為反烏託邦時刻準備著的生活方式,一種形式生動的幻想,並且深受1979至1985年間上映的三部《瘋狂的麥克斯》(Mad Max)系列電影的影響。
「千年蟲」(Y2K)恐慌就是一個很好的賣點——20世紀90年代,人們擔心一旦1999年變成2000年,我們所有的新型數字系統將陷入混亂,而依賴數字系統的新世界就會崩潰。當然,這並沒有發生。後來的「9·11」恐怖襲擊和新的病毒性傳染病(「非典」、禽流感)又給了生存主義新的動力。只要你真的相信,那麼你就總能找到新的證據來支持你的信仰。 現在,數以百萬計的美國人相信一場非超自然的末日將會到來。20世紀80年代,當「末日準備族」(preppers)這個詞流行起來時,他們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這個名目囊括了各色人等——從硬核生存主義者到模仿者和圍觀者,從帶著AR—15步槍進餐館、酷似炸彈客泰德·卡欽斯基(Ted Kaczynski)的可疑男子,到隔壁街區在家中地下室裡堆滿乳清粉和抗生素的恩愛夫妻。末日準備族之於生存主義者,恰似福音派之於基要派。 當然,末日準備和生存主義的預設並不一定純屬妄想。的確有可能突然發生某種災難性的系統崩潰,還可能會持續數月甚至是數年。但是我們中的任何人也都有贏得百萬大博彩的可能性,我們卻不會根據這種假設來安排我們的生活。當人們以莫名其妙的一廂情願對世界末日確信無疑的時候,審慎就演變成了幻想。
生存主義者可以成為有趣的個案研究對象,因為他們是夢幻之地諸多元素的集大成者。他們將大家公認是幻想並且作為業餘愛好的角色扮演——假想戰爭、模擬古代生活——變為了現實生活,這是一個全職幻想遊戲,一場永不停息的LARP。 這場運動有很強的宗教色彩。它最著名的領袖之一、前陸軍情報隊長詹姆斯·韋斯利,羅爾斯(James Wesley, Rawles——他堅持要在名字裡加上這個奇怪的逗號)邀請生存主義者前往西北部的山間,他所謂的「美國堡壘」(American Redoubt)。
這場大遷離「類似清教徒逃離歐洲的歷史。他們與身邊的環境合不來,於是就說:『我們要搬去全新的處女地,重新開始。』我歡迎所有種族的基督徒來做我的鄰居」。 就像自清教徒以來的美國幻想家一樣,末日準備族高度關注他們所設想的場景的合理性。他們痴迷於每一次暴亂、戰爭、流行病和每一個出錯的數據點,把這些當作大限將至的證據,每一個新聞事件都預示著我們那不可避免的人人自危的近未來。他們的政治立場傾向於右翼反政府,所以政府崩潰和無政府混亂對他們來說既是美夢,又是噩夢。 美國人是務實的人,生存主義者們也熱衷於操作細節。
以前這只是帶有幻想色彩的生活方式選擇,現在則成了生死攸關的要務——你將依靠所有這些槍枝彈藥存活,替代醫學也將是不可替代的唯一選擇。事實上,生存主義者將幻想注入了各種普通的愛好——園藝、烘焙、罐頭製作、手工、木工、野營——並賦予它們關乎人類存亡的意義。這是開到最大擋的美國拓荒者懷舊情結,是迪士尼的「邊疆樂園」遇上《行屍走肉》(The Walking Dead)連續劇。
就像新一代的專利藥品生意,專為生存主義者特別供應的冷凍乾燥食品行業是猶他州摩門教徒的一項壟斷業務——在過去一個世紀裡,後期聖徒教會一直在為末日的到來囤積物資。(其中一家公司承諾:「當你的鄰居為了尋找食物而苦苦掙扎時,你卻在享受義大利千層面、俄式炒牛柳和其他各種美味佳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