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勾海峰:「吳晶晶案」啟示錄

2020-11-29 浙江在線

  -社會轉型期的一個典型案例,悲劇始末令人深思-內心「苦毒」發酵會產生怨恨恐怖,埋下悲劇隱患

  吳晶晶香魂已逝,勾海峰也走上不歸路。在提審的時候他反覆強調,事情的發生只怪自己,怪不得別人。

  勾海峰,一個身高1米8的大漢,一個東北出租司機地下幫派的成員,但在每天的生意奔波中,弱者心態時時纏繞著他。

  「吳晶晶案」是社會轉型期的一個典型案例。表面上是女大學生從神秘失蹤到被殘害令人扼腕長嘆的過程,內在傳遞出的信息卻令人掩卷深思。

  勾海峰因何而激情殺人?時至今天,這個問題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從一些細節中,能找到社會的癥結,找到一些啟示,讓悲劇不再重演。

  與勾海峰看守所內對話:「最大的感悟是要與人為善」

  人之將死,話語也明顯減少。昨天,在被執行死刑前,法官問勾海峰還有什麼話要轉達家人時,他很乾脆地表示:沒有。

  一位採訪過他的記者說,勾海峰說話比較有條理,思路也相當清晰,當他談到他的父母雙親以及10歲的女兒,他的表情是悔恨和絕望的。

  當記者告訴他,車主對他平時的印象很不錯,但現在最想問他為什麼會去殺人的時候,勾海峰的眼睛立即溼了。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我要告訴他,我對不起他,沒有給他開好車。」他的表情,和庭審的整個過程中的那些複雜的表情都不同,是真正令人觸動的一瞬間。

  車主對勾的那一點點肯定,或許是在鋪天蓋地的口誅筆伐中,他惟一能尋找到的一個心理支點。所有的人都渴望被認同、被尊重,這對於一個將死的殺人犯也不例外。

  勾在看守所裡沒有留下書信,但通過他在庭審後和判決前的部分採訪,我們或許能看到他真實的一面。

  記:僅僅因為這樣的一點小事你就把一個乘客給殺了,對這個事情,你現在怎麼想的?

  勾海峰(以下簡稱勾):這個,我現在很後悔,這本來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我的責任是脾氣太暴躁。我認為我30多年來,活了30多年,我也沒做過什麼違法的事情,就是所有的事情趕到一起了,種種原因匯集到一起,使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失去了理智,才做出了這種愚蠢的舉動,我真的沒有想到,不光是他們沒有想到,連我自己都想不到,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記:幾乎所有的杭州市民都坐過計程車,你想跟這裡的市民說些什麼,大家都在關注這個事情。

  勾:請他們安安心心地放心去坐計程車,這個事情是極個別的,絕大多數計程車都是好的。

  記:你這個事情出來後,杭州有很多市民不敢坐計程車了,特別是東北的計程車司機的生意都受到了影響,你想跟他們說些什麼呢?

  勾:我想跟他們說,遇事要冷靜,要三思而後行,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計程車司機的素質並不那麼低的,很多計程車每天風裡來雨裡去,為這個社會作了很多貢獻。在這裡,要用我血淋淋的教訓,提醒計程車司機,不要感情用事,一定要理智,我也希望那些乘客,能夠理解我們計程車司機。

  記:想對家裡人說些什麼?

  勾:我想對我父母說,我對不起他們這麼多年的養育,我希望他們在以後的日子裡,晚年幸福,生活穩定;向我的女兒說,好好學習,遵紀守法。

  如果沒有機會了,我只能向世人說一句,不要重蹈我的覆轍,以我血淋淋的事實,希望他們遇事要三思而後行。還是那句,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記者:你應該也知道自己犯的罪不輕,你知道判決的結果會怎樣嗎?。

  勾:不管怎麼樣判吧,我都接受,這畢竟是因為我的過錯,因為我的一時衝動,給別人造成了傷害,而且這種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記者:外界有另一種說法,說你劫財劫色。

  勾:我作為計程車司機,一個月也有三四千的收入,為了錢財去冒這個險也沒有必要;要說劫色,更加不會了,我是計程車司機,每天遇到這麼多人,比她漂亮好多的都遇到很多,這不可能。

  記者:為了這麼一點事情殺人,很多人都說很殘忍。

  勾:我雖然現在做出了違法的事情,但作為計程車司機,以前我也做過好事情,撿到手機,撿到錢包,甚至有人喝醉了醉在我的車裡也把他送回家,這些事情我也做過。

  我很後悔,我對不起自己的父母親人,也對不起我車子的老闆,也對不起受害者家屬,和很多人。

  -綜述

  內心「苦毒」會發酵怨毒恐怖易蔓延

  據學者研究,每天88%的憤怒涉及與他人有關,憤怒最常被提及,但相關研究很少,在臨床上無確實地位。儘管如此,憤怒情緒與不少臨床問題(如抑鬱,創傷後綜合症PTSD等)都有密切關係。

  如何預防情緒性犯罪成醫學難題

  浙江大學醫學院臨床心理學王偉教授說,像這種情緒性犯罪有內外兩種可能因素。一些法律從業者對勾海峰陳述他本人殺害吳晶晶的原因提出了質疑,因為這是目前技術手段尚無法印證的一面之詞。然而,從他的自述中,心理學家看不出很大的破綻。

  犯罪學家認為的情緒性犯罪,是對犯罪行為的一種解釋。而如何預防這類事件的發生呢,這的確是一個心靈層面的問題。遇到攻擊,情急之下一個人會調動自身的攻擊——敵意人格,這是一種低等的自我保護功能。較為成熟的防禦機制是同時啟動自身的外向性和宜人質二種人格,儘量與發起攻擊的一方達成諒解,最好被攻擊方用幽默來化解面臨的攻擊。

  很顯然,勾海峰平時缺少這種素質的培養。

  人要學會去愛不可愛的人

  臨床心理學認為,消滅「仇恨」的方法不是用「仇恨」本身,而是用「愛」,這也是當前世界範圍內「反恐」的核心。

  愛可愛的人,我們都能做到,然而愛一個不可愛的人,對我們是一個考驗。愛的最高表達是愛自己的仇敵,這一點是中國文化中所缺少的。

  另一方面,不當言語極易對別人產生傷害,這一點可能同時發生在勾海峰和吳晶晶的身上。

  一個抱定「刀子嘴,菩薩心」為信仰的人會發現,他自己的言語不斷地傷害著別人。舌頭是我們身體所有器官中最難制伏的,一個人若能制伏自己的舌頭,他就是完人了。

  來自生活中的「苦毒」要儘快去除

  我們內心如果有來自家庭和單位「苦毒」,要儘快地把它去除。否則它會在我們內心中發酵,產生「憤恨」、「嚷鬧」、「誹謗」等,制止其蔓延,適當時候,它會滋生出「恐怖」的行為。這是很多家庭和社會悲劇產生的根源。

  美國總統傑斐遜告訴大家,如果你很憤怒了,從一數至十;當非常憤怒時,數到100。這或許是一個簡單的釋放壓力的方式。但自我解壓始終是大家共同的事情,外地務工人員,生存有競爭,文化有差異,他們在這個城市比我們有著更多的壓力,要學會忍和退更是一件艱難的事情,所以我們更應該對他們忍和退,忍退之後就是風平浪靜和海闊天空。

  -吳晶晶案大結局·專家評點案情

  勾海峰行兇心理解讀

  解讀一:勾殺人時正處於仇恨的萌芽狀態

  勾海峰雖然是一時衝動殺人,但他情緒的積累也經歷了一個過程,他人有意無意的施加一點影響,他的憤怒的情緒就會往上加一層。

  在庭審中,他說:「我是夜班司機,工作壓力本來就大,老上夜班,平時很少有機會照顧家庭。這段時間,我和我女朋友老吵架,家庭又不和。前段時間,又出了車禍,損失了2萬多塊錢,情緒很不好。」

  杭州市人民檢察院公訴科蔣春堯說,這點可以從他女友的筆錄中得到驗證,因為臨近過年,他們本想一起去見「家長」,而勾出了車禍,賠了錢,一心想在過年期間把錢賺回來,不願意回老家,就大吵了一架。平時,他倆也因工作時間不吻合等因素,每天在一起接觸的時間很短,一些家庭的瑣事得不到及時的溝通,經常吵架。

  浙江省心理衛生協會理事長趙國秋教授:仇與恨支配著社會的各方面,包括工作上的衝突和家庭不和,勾當時正處在這種仇恨的萌芽狀態。

  解讀二:勾屬「快意恩仇」一類人

  「當晚,大概是7點30分左右,通過錢江三橋時,當時,橋上車子很多。在我的前方有一輛大車,當與這輛車平行時,這輛車突然打左轉向我的車子撞過來。我本能地打了左轉向。當時,我嚇了一跳,哦!不,我和乘客都嚇了一跳。她說我這樣開車遲早要被撞死的。她嫌我服務態度不好。」

  點評:人格分為A和B兩型。A型人,好競爭,不耐煩,易怒;B型人,隨和友善。勾顯然屬於A型人,這類人喜歡「快意恩仇」,行為超敏銳和警覺,當被侮辱、排斥、阻撓,或者權益、身份、地位、能力被貶低都容易產生憤怒的情緒。

  解讀三:委屈的心理把他推上憤怒高峰

  「到了水電新村,我的計價器顯示是14元,她說,平時她坐車是不需要這麼多的。從清泰街到水電新村之間只有一個紅綠燈,我的計價器是經過物價局核准的,不可能誤差這麼大。後來,她打不開車門,我下車替她拉開車門,站在車門旁邊等她下車,她還在羅嗦。」

  點評:此時,勾海峰心理受到創傷,覺得被誤解,有委屈。憤怒的情緒到了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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