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格子
1995年,許巍寫了一首歌,叫《兩天》。
他唱:「我只有兩天,我從沒有把握,一天用來出生,一天用來死亡」。
少時聽來,只覺裝逼。直到我過上了社會性失聯的周末,我悟了:「許巍不是個音樂家,他是個算卦的。」
周日晚12點我準時打開網抑雲,打算超度我匆匆逝去的兩天。
音樂響起,輾轉反側,淚水被焦慮煮開了鍋。
許巍算得太他媽準了:「周日這天晚上,我確實快死了」。
01 ■
周日焦慮症,年輕人的「瘟疫」
當代社交網絡,是一臺大型驗尿機。
就像我原本沒發覺,「周日晚上的心理崩潰」可能是種疾病。
但是當我翻到#周日晚上是最焦慮的時間段#的微博話題,我仿佛遭遇了賽博老中醫,一句話預判了我的晚期。
看網友們的現身說法,就像是在閱讀自己的病例。
典型症狀,是周日晚上我們感到被空虛與恐懼前後夾擊,直至被擠成一灘焦慮的爛泥。
具體症狀,是周日晚上很多人會頻頻失眠,有人吃上了同事推薦的褪黑素,有人服下了一粒安眠藥來強制關機。
右佐匹克隆是一種處方安眠藥
更嚴重的病友,已經焦慮到嘔吐拉稀了。
而這種病的潛伏期還大有縮短的趨勢,很多人不用等到晚上,有人從周日早上起床就開始焦慮了。
快樂減半,點讚過萬
周日焦慮症候群的病根,在於對周一的恐懼。
因為周一意味著被迫的早起通勤、枯燥的例會調度、沉重的工作任務與尷尬的同事關係。
哪一件挑出來,都足以讓徘徊在周日深夜的年輕人抓狂,這些痛苦在凌晨後站成一排,像是為你量身定製的行刑隊。
鬧鐘一響,要上刑場
當然,也還有很多年輕人在周末報復性娛樂,他們在賢者時間的空虛中溺水,抑或在對假日溫存的拖延中犟嘴。
所以就算不失眠,很多年輕人也會抱著手機遲遲不願入睡。這塊發光的屏幕是時間之石,多亮一會兒就能逆轉明天。
而最令人震驚的,是當代年輕人周日焦慮症的患病比例。
網上一項關於「周日晚上是否感到焦慮?」的隨機投票顯示:接近80%的網友都罹患此症。
2.4萬人參與,1,9萬人焦慮
再聯想到#周日晚上是最焦慮的時間段#1.5億的瀏覽量,我對這個群體的龐大感到恐慌。
周日焦慮症,像是一場在年輕人頭腦中傳染的大型「瘟疫」。
儘管,周日焦慮的威力看起來並非毀天滅地、摧枯拉朽,但它恐怖在銷魂蝕骨、天長日久。
據世界衛生組織(WHO)披露,目前為止中國「泛抑鬱」人數估算已逾9500萬,而這其中18-34歲的絕對年輕人超過了1600萬。
《2019中國抑鬱症領域白皮書》—— 抑鬱研究所
並且「泛抑鬱」在中國有進一步年輕化的趨勢,2019年在百度上搜索「抑鬱症」關鍵詞的用戶,29歲以下人群佔比75%。
《2019中國抑鬱症領域白皮書》—— 抑鬱研究所
而一個在周日晚上感到焦慮的年輕人,往往就會懷疑自己抑鬱了。
所以他很可能會打開搜尋引擎或者社交網站試圖排解,而「瘟疫」之下賽博網絡哀嚎遍野,結果往往是他看了一圈更加焦慮了。
一項Meta分析資料顯示,抑鬱障礙的終生自殺風險為6%。
我們的周日抑鬱會不會導致更為嚴重的生理、心理問題?誰都無法預料。
但每一面壓倒當代年輕人精神防線的柏林圍牆,其上一定有「周日焦慮」的磚頭。
02 ■
恭喜你,發現了世界的BUG
我們曾以為工作日裡的自己,是古希臘神話的西西弗斯。
周一周五打卡上班,推著一塊巨石上山,周而復始,永無止境。
生命在無效又無望的勞作當中慢慢消耗殆盡。
但卻沒成想周末我們其實更慘,尤其周日,像是被釘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羅米修斯。
殺 人 誅 心
每個周六剛剛被精力與勇氣充盈的心肝,轉眼就被周日焦慮的鷲鷹啄食殆盡。
有人會認為,周末焦慮的青年,無非是不事勞作、貪圖享樂的那類人,你大可以從人類發黴的原罪裡隨便給年輕人安兩條「貪慾」和「懶惰」。
但職場有職場問題,教育有教育內卷,娛樂有娛樂後遺症。
周日焦慮每降臨到一千個人,就能被解釋出一千零一種沉淪形式。
其實年輕人所有周日焦慮的內核,都是我們強行賦予了周末無法承擔的使命。
智聯招聘在發布的《2019年白領生活狀況調研報告》中指出,對於8成白領來說,加班是常態,每周加班10小時以上的超過20%
加班是當代年輕打工人的普遍現象
而工作日的過度透支和壓迫,直接讓我們把所有放鬆與休息的念想都寄託到周末。
「到了周末我必狠狠補一覺,我必打兩宿遊戲,我必看十部電影,我必下廚,我必旅遊、必約會、健身、發呆.....」
周末兩天的48小時裡,被你塞進了1萬個想法。
你 的 周 末
設想與實際的落差造就焦慮的懸崖,忍耐與放縱的兩極橫跳持續加碼。
顯然很多年輕人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他們將這種焦慮的根源,歸咎於自己還不夠優秀,所以焦慮的他們大喊了一句:「跳出舒適圈」。
他們尋求優秀的方式,大多是在周末參加各種各樣的進修班、培訓班乃至興趣班。
根據《2018年白領秋季跳槽及職業發展調研報告》顯示,高達55.3%的95後白領深陷學習焦慮,66.4%的90後選擇通過業餘「充電拿證」等來突破焦慮。
「如果周日焦慮了,你就去考個證兒,如果還不行,就考倆」...
或許你可以去考個火化證
用「飽和式學習」頂替「饑渴式休息」,似乎他們就找到了逃避焦慮的契機。
於是,年輕人為了周日不再焦慮,反而把周日變得更加焦慮。
仿佛是社會的內卷帶動了自我的內卷,捲來捲去,我們又在自我消耗的路上兜了一大圈。
在命運嘲諷的循環中,當代社會生產規律的黑色幽默無限輪轉。
梭羅說過:人類工作之後才能娛樂,所以所謂的遊戲與消遣下,都隱藏著一種凝固的、不知又不覺的絕望。
這種絕望是什麼呢?大概就是周日焦慮並沒有終點,甚至也不是最難熬的環節。
周一早上,是周末焦慮的爆發節點。
屆時,這種焦慮將從你的腦海中坍縮,變得具體而噁心。
在最智慧、最繁華、最忙碌的一線城市尤甚。
周一早上開始,焦慮將你異化成一個工具,驅動你執行以下程序:
"摁掉鬧鐘"
"右手持手機奔跑"
"面部識別"
"地鐵掃碼"
"掃輛共享單車"
"健康寶" to "保安1"
"健康寶" to "保安2"
你的右手長出了一部手機,你的脖子嫁接了一臺電腦,你困在三米見方的封閉系統,執行著一段在周末會休息一天的程序。
我們其實就是一塊「人肉打工晶片」,可我們仍要安慰自己是一名「打工人」。
有些人在每個周日都準時焦慮,不過是提前發現了這塊晶片運轉的「Bug」而已。
而最後的"Bug",大概是我們僅存的:人性。
- END -
(強烈推薦▲▲▲)
戳個「在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