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劉海波高佳(實習)
「大澤湖這樣原生態的生境,長沙市內很難找到第二處」。2011年,中南林業科技大學環保組織對大澤湖周邊鳥類進行調查,統計留鳥、夏候鳥、冬候鳥等共135種,依賴溼地生活的鳥類有58種,包括白鶴、小天鵝、彩鷸、水雉、棉鳧等珍稀鳥種。2013年8月23日,植物學教授喻勳林實地考察大澤湖,細數狹葉香蒲、菱角、菰草、蘆葦、芡實等十多種水生植物。雖至今沒有真正的本底調查,這植物學家與觀鳥愛好者眼裡的溼地科普,是我們留住溼地的理由之一。
親近大澤湖的方式,有很多種。或在湖邊隱蔽處觀鳥,或踩著柔軟溼潤的草甸,細數腳下植物,還可以駕著小划子,穿行在長滿菱角、荷葉的湖面。
湖湘地理與大澤湖的一次不期而遇,是在經過湖邊小路的一片西瓜地時,兩隻環頸雉,俗稱野雞,先後從西瓜藤蔓中「撲騰」出來,「咯咯」叫著,呈拋物線飛向遠處。環頸雉離我們那麼近,以至於我能看清它們肥厚的身軀和黃黑交錯的尾羽。
這是2013年8月22日,「天空城市」還在打地基時期的大澤湖的清晨。
大澤湖的湖面屬於淺灘靜水,適合生長菱角、芡實、荷花等水生植物
8月22日一大早,湖湘地理與湖南師範大學動物學專家王斌博士、世界自然基金會(WWF)長沙辦主任蔣勇一起,圍著大澤湖邊走了一圈,環保志願者們管這叫「巡湖」。
大澤湖的早晨,應該是從白頰噪鶥、椋鳥、烏鶇等此起彼伏的鳴叫聲中開始的。早晨5點多,天剛蒙蒙亮,習慣早起的白頰噪鶥就開始呼朋引伴,「吉呀,吉呀」,喋喋不休,在樹枝和灌木叢中跳上跳下。
它們長得圓頭圓腦,生性膽小、活潑。觀鳥者可以超近距離觀察,只要接近時,「動靜儘量不要太大」,白頰噪鶥就會慢慢適應。它們吃得很雜,既吃昆蟲,也吃植物果實和種子,經常到菜地裡搗亂。因而,深受觀鳥者喜愛的它們,卻令附近農民頭痛。
此時,湖中水鳥也在湖面活動開來。大澤湖的湖面屬於淺灘靜水,適合生長菱角、芡實、荷花等水生植物。它們為許多水鳥提供了食物和必要的生活環境。比如苦草,白鶴就喜歡吃它的根莖。
黑水雞清早喜歡在菱角的葉面上「軋馬路」,一旦有響動,就鑽到了菱角底下。雖然它的腳趾沒有腳蹼,但遊泳和潛水並不比其他水鳥慢。它在大澤湖屬於留鳥,把巢築在距水面不高的草叢裡。這裡有豐富的水草、植物嫩芽,以及昆蟲幼蟲和魚蝦。每年春夏時節,氣溫回升後,大澤湖還會吸引許多夏候鳥如牛背鷺、白鷺、麥雞、斑魚狗等來此繁殖,其中不乏珍稀品種。
累人效益低,很多地方都不種植芡實了,而水雉喜歡把卵產在這大型浮水植物葉片上
大澤湖東南邊湖面上,漂著一個個綠色多刺大鍋蓋大小的圓形葉片,它的葉稈浸在水下,圓葉一片挨一片,連綴在湖面,如同一個綠色的平臺。這就是俗稱「雞頭米」的芡實。為湖南省小級重點保護野生植物,由於各地水域大多成為精養魚塘,已難覓蹤跡了。「它的果實和葉柄可以食用,葉片卻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水雉的棲息地。」王斌介紹道。
水雉在繁殖期身披金黃褐白羽色,拖著長長的尾羽,細長的腳爪輕步於芡實、菱角等的葉片上,翩翩姿態為它贏得了「凌波仙子」的美稱。水雉不築巢,把卵產在大型浮水植物的葉片上,芡實葉是首選。「種芡實挺累人的,效益也不高,所以現在很多地方都沒有種植芡實」,王斌說,「水雉可利用的繁殖場所少了,水雉數量也跟著下降」,「大澤湖是水雉在長沙為數不多的容身地之一」。
在大澤湖與水雉處境類似的,還有列入《中國瀕危動物紅皮書》的棉鳧,「紅皮書」由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編寫,指示我國瀕危物種的受威脅程度。王斌介紹,棉鳧在湖南較為少見,有記錄的只有幾隻。它在雁形目中,是「體型最小的鴨子」,體長只有30釐米左右。全身黑色羽毛,長著張「小白臉」,喜歡在有荷花、芡實、菱角等浮葉植物的水域裡活動。佔據大澤湖水域過半荷花,正好給予了棉鳧以庇護。
從中國觀鳥記錄中心裡有關大澤湖的20條歷史記錄中可知,每年5月份,是夏候鳥在長沙鳥種最豐富的時候。而每年的10月到次年3月,大澤湖則成了冬候鳥的樂園,過境、越冬候鳥數量非常多,包括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白鶴,二級保護動物小天鵝、白尾鷂、普通鵟等。
這裡距離東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僅40公裡,曾在東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工作的蔣勇認為:「大澤湖就是候鳥往返洞庭湖的前沿『驛站』。」
高大的禾草群落裡,黑水雞、小等最喜歡在裡面築巢
黑水雞、水雉等水鳥不喜歡空蕩蕩的湖面,大澤湖上豐茂的水生植物給了它們遮蔽。8月23日,中南林業科技大學植物學教授喻勳林考察大澤湖,注意到大澤湖的局部湖汊水灣處,菱角、水葫蘆等過分集中茂盛,他擔心大澤湖有「水體富營養化趨向」。出現這樣的情況,很大程度上在於,附近居民的生活汙水和農田的肥料流入了湖裡。
這是喻勳林第一次到大澤湖,他的擔憂,建立在對大澤湖生境的驚喜上,「這是一個值得保護的地方」。
蔣勇當初也有這樣的驚喜,他開玩笑說,若洞庭湖邊有這樣大片水域,早變成魚塘了。上世紀90年代,大澤湖一帶還是農田,到了本世紀初,因為「排澇不划算,湖底田土漸荒,水渠和田塍廢棄,沉入水底」。大澤成湖後,也曾有外地人承包這裡養魚和龍蝦,但因為湘江洪水倒灌,魚苗全跑光了。
這兩年雖也開始在邊緣有人圍起水面挖出池塘搞農家樂,但大澤湖基本保持在沉寂狀態。而大澤湖與湘江相連的兩個閘門則保證了水的存在。自排閘的水位黃海高程保持在31米(湘江排澇一般是29米),它滋潤著湖中生物。
因這些機緣,大澤湖成了一處名副其實的自然溼地。人工渠也未被硬化,灘地自然漲漫。這裡魚蝦豐富,水草鮮美。沼澤邊長滿了遊草,這是一種多年生草本。淺灘上則是大片的菰草,它的嫩莖就是我們吃的「茭白」。湖面上,狹葉香蒲夾雜在菱角和芡實之間,根深深地扎在了淤泥底下,穗狀花序像蠟燭一樣高聳水面,因此它又叫做「毛蠟燭」。荷花與蘆葦,將大澤湖的東南部一分為二。因為大澤湖屬於靜水緩流,水漲水落時,留下了深厚的淤泥。蘆葦在上面連片生長,形成高大的禾草群落。黑水雞、小等最喜歡在裡面築巢。
喻勳林還看到了一個不和諧的外來物種——空心蓮子草。它的別稱霸氣,叫「革命草」,和水葫蘆一樣,能夠吸納重金屬,充當水體清潔工。但它的壞處也很明顯,瘋狂繁殖的「革命草」,會擠佔本土植物的生存空間,堵塞水道。當它們腐爛後,富集的重金屬又會散逸沉落水底。
「幾十種溼地植物,一百多種鳥類,難怪觀鳥的人都往這裡跑。大澤湖能保持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喻勳林說。
在動物、植物和沼澤間,仍有一種原生態的生境關係,大澤湖提供了豐富生境
「有怎樣的溼地環境,就長怎樣的溼地植物,有怎樣的溼地植物,就來怎樣的鳥類」,喻勳林在考察大澤湖之後總結道。
蔣勇最近來過多次大澤湖,每每面對著這片「淤泥層厚,沒怎麼清淤也沒抽乾」的水域,很欣慰。「你看這裡,有沼澤淺灘、坡地、池塘、稻田、菜地,還有小山坡長滿樟樹等,給不同的鳥類提供了不同生境。」一切都很豐富、自然,在觀鳥愛好者眼裡,是「長沙為數不多特徵典型的溼地」。
眼前的大澤湖,拋開那些建築工地、漁場、農家樂,在動物、植物和沼澤間,仍有一種原生態的生境關係,王斌將這稱為「生態位」。簡言之,「生態位」就是任何一個物種,在競爭激烈的生存環境下,找到適合生存的條件,如食物、水源、隱蔽地等,體現其所在生境的位置。
為了贏得其「生態位」,動物在不斷的生存、競爭中,產生了種種個體行為。在大澤湖,棲息著一種領地意識很濃厚的麥雞,它在沼澤的草叢裡築巢,一旦有生物接近巢穴,它便尾隨並不時飛出警告,很有範兒;鴴鷸類的彩鷸,則一反鳥類「一夫多妻」、雄鳥比雌鳥美麗的常態,雌鳥身披斑斕羽衣,光彩照人,雄鳥卻黯淡無光。原來,彩鷸是雄鳥負責築巢、孵卵和育雛,忙得不亦樂乎。這種珍稀的鳥種,在大澤湖有繁殖記錄。
只是人類幹預還是越來越多。除了工地,比如養鴨子,「養鴨的地方寸草不生」。大澤湖附近的居民在沼澤裡採摘芡實、蓮子、菱角,這是出於自然需求,無可厚非。然而,當他們放置「地籠」撈捕魚蝦等,等到沼澤乾涸後,「地籠」露出了水面。水鳥啄食蟲子,往往誤闖籠中,造成死亡。「地籠」對水鳥的「誤傷」,是人類對其生存條件的幹預和剝奪。還好,在環保志願者去得越來越多的今天,村民看到地籠裡的傷鳥,第一反應就是給志願者打電話。
據2007年長沙市溼地資源普查數據顯示,長沙城區溼地僅有1055公頃,十年內減少522公頃,「核心城區的自然溼地面積接近於零」。那麼,距城甚近的大澤湖更顯得珍貴了。而且它並非一處生態孤島,在大澤湖西北邊、南邊,還有大量稻田、水塘等形成的人工溼地,它們與東緣湘江中的香爐洲、馮家洲連成一片,「是長沙城周邊不可多得的生態綠地」。
也是我們希冀能留下的一片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