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3月7日電 最新一期香港《亞洲周刊》刊載《對婚姻的哲學性領悟》一文,文章指,性慾(Eros)本質上是一種渴望、希冀和思念多於滿足和享受。從這個角度看,婚姻是反性慾的(anti-erotic)——它用持續不斷的滿足來扼殺欲望。當性慾的滿足就像口腹之慾的滿足那般家常便飯,世間再沒有情人,只剩下飲食男女。
文章摘編如下:
性慾本質上是一種渴望、希冀和思念多於滿足和享受。所謂慾火焚身與慾火攻心,展現的正是性慾的原始力量。難怪在古希臘和古羅馬的文化研究中,「longing」和「sexual desire」兩個詞經常交換使用。從這個角度看,婚姻是反性慾的——它用持續不斷的滿足來扼殺欲望。當性慾的滿足就像口腹之慾的滿足那般家常便飯,世間再沒有情人,只剩下飲食男女。
詩人拜倫(Lord Byron)說:「世上沒有停不了的地震和退不了的高燒,也沒有人可以擁抱激情過一生。」(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a life of passion, any more than a continuous earthquake or an eternal fever。)當婚姻歸於平淡,愛情就會死於沉悶。如何激活婚姻的一池死水,不僅是一道人生難題,也是一門學問、一個商機和一盤生意。
當婚姻悶出鳥來,傳統智慧鼓勵夫婦發揮他們的想像力和轉移他們的注意力,這就是「同床異夢」的真正含義。當今之世,網際網路、智慧型手機和社交網站大行其道,我們有千個殺死沉悶的方法;這些方法當然也可以用來殺死「婚姻沉悶」(marital boredom)。的確,今時今日,夫婦相對無言的景象已不復見,因為他們老早已經把頭低下來,各自用他們的手機去找刺激和尋開心。
在一個「分心有術」,令人無法專心致志的世界,逃(避)婚(姻)和移情別戀太容易了。至於是否真的「行差踏錯」,端視有沒有「行差踏錯」的機會。
對很多成年人來說,通姦本來就是只要他們有機會就會做的所謂「不道德行為」(a crime of opportunity)。其實每一個社交網站都是潛在的偷情網站。Facebook的使命是把全世界聯繫起來,但從聯繫 (connection)到私通(liaison),有時只是一步之遙。
「同床異夢」並非對抗「婚姻沉悶」的唯一方法。真正的勇者為重燃愛火,不惜義無反顧地將自己交付於婚姻顧問和婚姻輔導員,甚至置自己的尊嚴於不顧,更不要說常識了。好萊塢電影《大希望溫泉》(Hope Springs)裡面的梅麗爾·斯特裡普(Meryl Streep)和湯姆·李·瓊斯(Tommy Lee Jones)就是一對已婚三十年,卻不得不求助於婚姻優化業(marriage improvement industry)的老夫老妻。問題是溼吻、性感內衣和燭光晚餐真的可以抵抗時間的流轉嗎?那種「人生若只如初見」的乍驚乍喜又如何挽回?
要修補被年月、過分親密和刻板重複侵蝕的婚姻,即使抱「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心態,也大有可能徒勞無功。真正能夠享受婚姻,從婚姻的單調與停滯之中找到樂趣和滿足的人,不會當他們的婚姻是歷史遺產那般「活化」。他們釋然自得,因為他們弄懂了婚姻,對婚姻有一種哲學性的領悟和參透。他們認命,但不是無可奈何,而是心存感激。用英文表達,最貼切的形容是「appreciatively resigned」。這些人知道,他們也許不該結婚;但若然他們的婚姻是個錯誤,這就是他們最喜愛的錯誤(If their marriage is a mistake, it's their favorite mistake)。
知足和幸福,往往不過是期望管理 (expectation management)而已。世人不要那麼高估婚姻,婚姻便不會那麼令人失望。法國散文大家蒙田(Montaigne)認為,我們成家立室是為了履行責任,不是實現抱負(It is a man's duty to marry but it is not his fulfillment)。他提醒天下的男人,不要妄想與妻子建立真正的友誼,你的妻子永遠不會是你的知己,因為友誼的真諦是包容,但夫妻關係的本質卻是獨佔(exclusivity)。
婚姻是誘捕(Marriage is a form of entrapment),此乃這個不敗社會制度的卑鄙真相(dirty secret)。沒有一個結了婚的人享有真正的自由。然而自由雖然可貴,但倘若人一生之中沒有為任何東西放棄過自由,他也算是白活了。Freedom has no value if you have nothing to give it up for。(林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