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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記者們講到丁善德作曲、鄒荻帆作詞的藝術歌曲《愛人送我向日葵 》時,指揮家餘隆忍不住打開嗓子,哼了起來,「小曲子講大故事,物慾橫流的今天你很難體會這種樸素單純的歌詞,充滿著愛的甜蜜,充滿著熾熱的情感,你懂得了生活裡的美,會帶著感恩的心去感受美。」
1月15日晚,在餘隆帶領下,上海交響樂團將獻演馬勒、丁善德的作品。二人曾在1911年隔空「相會」——馬勒去世於1911年,丁善德出生於1911年,在兩位作曲家的紀念年,餘隆希望二人跨越東西方,來一場生與死的對話,他還罕見地強調,「這是一場特別文青、相當文藝的音樂會!」
餘隆和上海交響樂團在排練
當晚的演出作品包括馬勒的《第五交響曲》、聲樂套曲《呂克特之歌》,以及丁善德的藝術歌曲《愛人送我向日葵》、聲樂套曲《滇西詩鈔》、中國民歌改編作品《槐花幾時開》《太陽出來喜洋洋》《可愛的一朵玫瑰花》《瑪依拉》《想親娘》,男中音沈洋、女高音黃英加盟獻唱。
餘隆和沈洋
馬勒是作曲家,也是指揮家。他出生在波西米亞一個底層的猶太家庭,旅居他國的自卑、多重身份的交織,讓他自覺為無家可歸、不受歡迎的「陌生人」,悲愴失落的情緒充斥著他的一生,而悲劇與死亡是他的音樂創作繞不開的主題。
馬勒的聲樂套曲《呂克特之歌》包括五首歌曲,以德國詩人呂克特的詩為歌詞創作。1901年,馬勒大病一場,幾乎喪命。經過了死亡的煎熬,他對生命有了更加真切的認識——《呂克特之歌》中的《我已消失於世界》《在午夜》均創作於這一時期,色彩幽暗感傷,表現了他對命運瞬息無常的無奈心情。
「人在夜半醒來思考人生的前景,很感傷,《呂克特之歌》常給人這種感覺。」早年,餘隆在德國留學多年,對德奧作品感情尤深,對馬勒的作品更是情有獨鍾,「他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始終在糾結中,矛盾的心理狀態在作品裡很明顯,甚至神經質。他畢生都在音樂裡尋找精神慰藉。」
「馬勒的作品是對人性的痛苦思考,丁善德的作品是對人性的詩意讚美,一個出世,一個入世,一個是對未來的嘆息,一個是對生活的憧憬。這種對話特別有意思。」餘隆這樣形容兩位作曲家的不同。
丁善德是鋼琴家,也是作曲家。出生於魚米之鄉江蘇崑山,他從小自學琵琶、二胡、三弦等樂器,為他一生鍾情於民族風格音樂創作埋下了種子。
餘隆和丁善德
1950年代初,懷揣對中國傳統民歌的濃厚興趣,丁善德開始集中研究和改編民歌。這些歌曲分別取材於四川、新疆、雲南民歌,保留了民歌意境和地方風格,結合了富含地域風格的歌詞,在伴奏上則融入了西方創作技法——《槐花幾時開》《太陽出來喜洋洋》《可愛的一朵玫瑰花》《瑪依拉》《想親娘》,均創作於這一時期。
藝術歌曲《愛人送我向日葵》完成於1962年,詞作者鄒荻帆,表現了一位姑娘收到下鄉勞動的青年贈送的向日葵後,內心的喜悅和思念之情。
聲樂套曲《滇西詩鈔》寫於1984年,歌詞選自戴洪麟的五首詩歌。五首詩歌描寫了滇西的五個風景點,丁善德用跳動的音符,移步換景,繪聲繪色了滇西邊陲的俊美山川和風土人情。
「外公的曲子都是在上海寫的,沒有一首誕生在外地。」丁善德寫《滇西詩鈔》時,餘隆就在外公身邊,「他採用了雲南的一些民歌元素,但作曲手法非常現代,包括三拍子變六拍子。他還跟我解釋,我當時太年輕了,還不太懂。」
餘隆記得,那時候的中國正值改革開放,國門大開,丁善德那一輩作曲家有一種重新找回青春的感覺,每天呼吸的空氣都是新鮮的,大家都很興奮,固有的創作思維被打破,可以用各式各樣的現代手法來作曲,對藝術有一種極致的追求。
餘隆是被外公帶大的,從小跟著外公學鋼琴,22歲之前都紮根在上海。
「外公最早是鋼琴家,後來才成為作曲家,最好的作品是鋼琴作品和藝術歌曲。他是情懷很深的人,家裡至今還留著他在巴黎音樂院求學時和老師們的通信。」
1956年,丁善德開始出任上海音樂學院副院長,在少年餘隆的記憶裡,家裡總是門庭若市,「李德倫、賀綠汀和外公談話,我都在旁邊聽著。以前的人都喜歡在家裡談事情,也不需要電話預約,大家敲門就進來了,聊工作、聊生活、聊家庭。」
丁善德希望餘隆變成偉大的鋼琴家,雖然老人家的願望沒實現,餘隆還是得了外公的「真傳」:與人為善,業務要專業、要嚴謹,多提攜年輕人。
餘隆很少在一場音樂會裡,上演如此多「小結構」的作品,比如藝術歌曲《愛人送我向日葵 》,中國民歌改編作品《槐花幾時開》《太陽出來喜洋洋》《可愛的一朵玫瑰花》《瑪依拉》《想親娘》。
餘隆和黃英
「每首都是小曲子,但講的都是大故事。」和上海交響樂團、女高音黃英排練時,餘隆總是忍不住感嘆曲子裡撲面而來的「生活氣」,都是生活的美好寫照。「Appreciate!」他特別用了一個英文單詞形容它們帶給自己的觸動,「你懂得了生活裡的美,會帶著感恩的心去感受美。」
雖然是中國腳程最忙碌的指揮家,餘隆還是能撥開時間的縫隙,偷吸一口生活的氧氣,享受生活裡的點滴美好。比如,沒有任何目的,和朋友吃飯、喝酒、聊天,是他最開心的;再比如,伸手幫人一把,也很開懷,他甚至感謝別人需要他,讓他感覺自己是個有用的人。
看別人享受生活,他也樂在其中。前幾天北京零下二十度,有一次半夜回家,餘隆看到門口警衛眯著眼,正在搖頭晃腦地聽京劇,也沒叫他,等他聽完了再敲窗請開門,「幹嘛要去打擾他呢?他得意的不得了,我打擾他享受就是一種罪過,寧可站著等他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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