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的印象中，初三學生備戰中考，連暑假也是要「刷題」的。但今年在浙江嘉興、湖南湘潭等地，準考生們不但放了假，還投入到了社會實踐、體育鍛鍊、藝術社團等活動中。這樣的變化離不開近幾年各地積極推進的中考改革。
去年，教育部印發《關於進一步推進高中階段學校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指導意見》，提出到2020年左右初步形成新的基於初中學業水平考試成績、結合綜合素質評價的高中階段學校考試招生錄取模式和規範有序、監督有力的管理機制。
山東濰坊、浙江嘉興等地作為試點，在近幾年已展開了相關探索，並取得了一些實質性的突破。本期，我們推出「中考要求高 學生練功早」特刊，供大家參考，也歡迎各位參與我們的討論。
——編者
【區域透視】
社團可積分 假期意外火
本報記者 蔣亦豐
「海韻」合唱團、「武動」花劍會、「攜手零碳屋」綠色實踐……自拿到今年的暑期活動單後，海鹽縣武原中學的學生們就忙開了，選擇項目、落實團隊、部署計劃、展開活動。炎熱的8月，不見初三學生做題的身影，反而都在社團裡忙得熱火朝天，這樣的變化還要從嘉興市的中考改革說起。
2015年，嘉興教育局專門下文，明確從2018年起降低中考考試科目的滿分值，將初中三年綜合素質評價情況按等第折算為相應分值納入升學考試總分。由此，嘉興成為浙江省第一個將學生的綜合素質評價結果實質性納入高中招生的市。而現在忙於社團活動的學生們，等於是在為日後的中考提前積分。
四個維度 等第賦分
去年，教育部發布了《關於進一步推進高中階段學校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指導意見》，其中的一大亮點是強調綜合素質評價在高中招生中的作用。從政策導向看，今後，綜合素質評價和升學的聯繫會越來越緊密，這有助於克服「唯分數論」，推動學生全面發展。
浙江省教育廳教研室副主任張豐透露，浙江省的中考改革一直在穩步推進。2014年，省教育廳就曾公布過《關於完善初中畢業升學考試與改革普通高中學校招生的指導意見》。相對來說，浙江的綜合素質評價改革比較穩妥折中，其中嘉興步子邁得最大。
嘉興的改革方案是：在中考滿分650分中，綜合素質評價佔20分，計入中考總分。綜合素質的考核內容包含了品德表現、運動健康、藝術素養和創新實踐等四個維度，允許學校根據本校實際有所區別。
記者發現，大部分學校四個維度平均權重，也有部分學校有個性化的調整。比如南湖國際實驗學校的「品德表現」佔比為40%，嘉興一中實驗學校的「創新實踐」接近30%。
「各維度的權重和學校的辦學理念有關，這也是尊重了學校的辦學個性。」張豐說。
綜合素質評價採用等第賦分制，將學生的評定等第分為A、B、C、E四等，A等賦20分，B等賦17分，C等賦15分，E等賦12分。評價等第比例按學校實行總量控制，各學校比例相同。
A等比例不超過本學年學籍人數的25%，B等不超過50%，E等不超過5%，除有嚴重違紀及以上情況的學生外，一般不評E等。通常情況下，學生的最大分差不超過5分。
三年考核 三種評價
根據嘉興市教育局規定，綜合素質評價改革從學生初一第一學期就開始計分。三學年6個學期按15%、15%、20%、20%、15%、15%的比例合計，得到每名畢業生的總得分。然後再按等第比例的規定，確定每名畢業生初中綜合素質評價的最終等第。
所以，從初一開始，各個學校針對四個維度，分門別類地制定考核的細則。比如在「品德表現」中，有的學校把違反行為規範、考試作弊等作為扣分項，把助人為樂、積極參與學校活動等作為加分項。在「藝術素養」中，音樂、樂器、美術、舞蹈等方面的表現都有所涉及，學生可根據自身特長選報相關考核。還有的學校注重學生的創新成果，學生在大賽獲獎可以拿到該學期「創新實踐」的滿分。
記者了解到，許多學校個性化地制定了考核細則，數量多的接近百條。嘉興市教育局相關負責人說，學校實施細則的研製很重要，設置、操作得好，可以呈現出學生的成長軌跡，幫助學生進行自我診斷、反思與改進，也使綜合素質的得分更具信度與效度，避免結果應用時陷於被動。
那麼，最後的分數怎樣認定呢？按照嘉興的方案，有課程考核、採證加分與民主評定等三種評價方式。課程考核就是教師根據學生日常的表現和考試成績進行打分，採證加分主要針對學生在校外的表現，這兩者的考核較為剛性。
進入民主評定階段，學生根據自己平時表現，依據評價項目的具體指標，對自己進行客觀公正的評價並賦分，在班內書面公示，作為師生互評的依據。
學生互評，每名學生對同學的相應項目做出評價。班主任組織任課教師以學生平時（或相關維度的學習活動）表現為依據，參考本人自我評定和實證材料進行評分。最後按個人評價佔10%、同學評價佔50%、教師評價佔40%進行匯總，確定每名學生的學期評定結果，告知學生並在班內公示。
跳出分數 強調實踐
雖然最後同樣計入中考總分，但這綜合素質的20分和刷題得到的試卷分大為不同。
「以前很多同學不願意參加學校的活動，覺得這會浪費學習時間。可現在，大家都要搶著參加。」海鹽博才實驗學校初二(1)班學生吳金金說。
在吳金金看來，自評寫好後貼在班級裡，讓每個同學看，然後打分。如果一個學期沒有參加活動，就寫不出來，同學的互評打分就不會高。為了有一張漂亮的成績單，吳金金趁著暑假參與社會公益活動，到社區裡畫黑板報，到縣圖書館做志願者。
同校的教師符美英表示，綜合素質評價使原本懶得「動」、羞於「動」、不敢「動」、不會「動」的學生有了閃亮的機會。「現在班裡評優的時候，更多地會考慮學生的綜合素質，而不僅僅看分數。」
在海鹽沈蕩中學，隨著「創新實踐」維度考核的不斷推進，學校的綜合實踐活動課程也愈加精彩。
他們藉助校園植物及種植基地平臺，採用課堂規劃設計與室外考察實踐相結合的指導方式，引領學生與綠色相約校園，並且和語文、數學、科學、信息、美術、德育等多門課程進行了整合，開展考察探究、設計、創作、反思、體驗等多樣化的實踐活動。
張豐認為，綜合素質評價工作在嘉興率先落地，與嘉興一直以來較為寬鬆、「綠色」的教育質量管理氛圍有關。南湖、桐鄉、海鹽等地一直克制統考及統考結果的強勢運用，堅持對非紙筆考試科目的重視。這樣的政策環境是綜合素質評價可持續推進的土壤。
「從學校的實踐看，綜合素質評價不只是學生發展評定的一種方法，它更是促進課程規範實施的一種制度。」張豐說。
【局長觀點】
突破一張試卷 搭建多種舞臺
——訪四川省瀘州市教育局副局長劉曉鋒
本報記者 張婷 通訊員 張瑞波
今年，瀘州市第一次將中考命題的「指揮棒」交到了高中教師手上。「這樣一來，新高考思維將快速傳遞到初中學校。」瀘州市教育局副局長劉曉鋒一語道出今年瀘州中考背後的「秘密」。
其實，這些年瀘州中考一直在悄然變化。從一張試卷定輸贏到體育與健康、實驗操作考試被納入中考，從分數論英雄到學生綜合素質評價成為高中招生時的重要參考；從高中階段學校按分數、批次統一招錄，到為省級示範高中打開口子，允許自主招生……
瀘州中考改革的思路很明確，就是打破一張試卷的評價，給學生更多的舞臺和機會。
綜合素質評價要找瀘州標準
瀘州一直在試圖突破「唯分數」式的中考模式。2015年，瀘州積極申報，成為全國中小學教育質量綜合評價改革實驗區，探索「學生考試成績+綜合素質評價」的高中學校招錄模式。
目前，瀘州各高中學校招生時都要求學生提供綜合素質評價結果，改變了過去高中招生只把學科分數作為錄取依據的做法。
學生的日常生活、興趣愛好都會被學校用心記錄。這也成為高中招生，特別是省級示範高中自主招生的重要參考。
綜合素質評價帶來了很多可喜的變化：學生們開始關注自己的興趣愛好了，老師們也願意多維度評價學生了。但劉曉鋒也坦承，這項改革的壓力很大。如何進行綜合素質評價，評價的結果能否得到高中及社會的認可，這些問題都必須小心回答。
「把『學生綜合素質評價』納入招生考核的實際範疇，這既是改革關鍵又是重點和難點。從全國看，山東濰坊落實得比較好。但各地文化不同、基礎不同，改革方案就無法照搬照用，我們必須在學習的基礎上，研究出一套『瀘州』標準。」劉曉鋒說。
考試「變臉」倒逼初中改革
今年，瀘州中考試題一改往年由初中教師主導的局面，變為由高中教師整體設計。瀘州希望，通過考試內容的改變，一方面，實現初高中的銜接，另一方面，倒逼初中教師研究高中教育、研究新高考，反過來自己主動改革教育教學。
從今年的中考試題來看，考試內容更加綜合、靈活，更靠近新高考的要求，也更體現高中思維。死記硬背的內容明顯少了，而對考生綜合素養的要求高了。
劉曉鋒有一個觀點，中考既是對九年義務教育的總結性評價，也是為未來篩選人才，因此，考試要考出層次，更要體現一種導向，要「符合國家的人才需求」。
除試卷外，今年瀘州中考還增加了體育及實驗操作的分量，並以分數的方式呈現。為了增加學生的選擇性，體育考試中，考生可以從立定跳遠、原地正面雙手頭上投擲實心球、一分鐘原地跳繩、50米跑4個項目中自選3項進行測試，總分50分。
實驗操作考試總分30分，其中物理10分、化學10分、生物10分。實驗考試說起來簡單，考核卻十分複雜。瀘州為此探索了一套標準的評分細則，打分可以精確到學生的每個動作。也因此，瀘州這兩年的實驗教學起了大變化，哪個學校都不敢掉以輕心。
「國家現在最缺乏的就是技能型人才。如何培養『大國工匠』，增加實驗操作考試就是一個很好的途徑，這幾年，我們琢磨了一些辦法。」劉曉鋒高興地說。
普職相當實現多樣發展
在劉曉鋒看來，中考改革未來的方向是明確的，一是要完善綜合評價，讓基礎教育回歸本源；二是改革招錄辦法，實現高中階段教育多樣發展，為不同層次的學生搭起發展的立交橋。
中國人一直信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過去，瀘州的家長也是一樣，不管孩子考多少分，總是託關係、走後門，想把孩子往普通高中送。職業高中的條件再好也不去。長此下來，優質高中越做越大，一般高中、職業高中門可羅雀。
2012年，瀘州結合中考招生錄取改革，重新調整了普通高中設置。根據區域內26所普通高中的基本條件，科學確定學校規模和班額，動態設置高中招生計劃。特別強調普職招生比例大體相當，不允許普高學校突破招生計劃，保證職高生源的同時，設定最低錄取控制線，強力推動普高和職高協調發展、優質高中與一般高中同步提高。
「無論誰遞條子，優質高中的計劃決不增加。」劉曉鋒說。經過幾年的堅持，社會從不理解到慢慢理解，現在瀘州高中也已經初步實現了各歸其位，省級示範高中引領，一般高中特色發展，職業高中做大做強，不同層次的學生都能選擇適合自己的學校。
回過頭來看，劉曉鋒很感慨，「多虧了這幾年市委市政府的支持，優質高中的招生計劃沒有突破，為其他高中學校發展贏得了空間」。
【實踐案例】
暑假不刷題 伏天苦鍛鍊
本報記者 賴斯捷 通訊員 李靚
初中生黃禕凡這個暑假一直很「忙」。熱愛籃球的他，報了兩個籃球班，並且每天還要和球友約一場球賽。
「鍛鍊好身體，迎接即將到來的中考體育測試。」如今在湖南湘潭，像黃禕凡這樣「熱衷」鍛鍊的初中生越來越多。
在該市的2017年中考體育測試中，男子組考生獲得滿分50分的標準是：3分35秒以內跑完1000米，將實心球扔出10米以上，立定跳遠距離超過2.4米。
該市教育局副局長彭奮強說，體育中考是中考的一項重點工作，考試經過科學設計。
今年全市2.3萬餘名初中畢業生，分散在湘潭市一中等6個考場完成體育考試。考慮到天氣和學生生理狀況等影響因素，該市特意將考試時間設置為20多天，方便學生應考。同時，還在正式測試之後額外增加一天，為緩考學生統一補考。
考慮到學生考前突發傷病，如女生生理期等情況，學生還可申請緩考。另有兩類學生，可申請免試資格：殘疾學生憑殘疾人證、身患嚴重疾病的學生憑二級乙等以上醫院開具的醫療證明，由本人提出申請後，可獲得免試資格。
據悉，湘潭今年的中考體育考試主要測試三類項目：1000米跑（男）和800米跑（女），所佔分值為20分；立定跳遠，所佔分值為15分；投擲實心球，所佔分值為15分。三項合計，總分為50分。每一項給予考生3次測試機會，取最佳成績計入總分，3次均犯規者，該項成績記零分。
「我對照自己平時的鍛鍊成績，拿滿分應該問題不大。」黃禕凡笑著說。小學時便愛好籃球的他，多年來一直堅持鍛鍊，身體素質好不說，性格還特別陽光、開朗。
黃禕凡的媽媽譚伶俐告訴記者，孩子目前成績一般，但她並不擔心，有健康的身體做基礎，未來學業負擔再重，也能扛下來。「更何況，學習能力固然重要，體育、藝術方面的能力，在人的未來發展中也很重要。」
據了解，不僅體育，湘潭自去年開始還將音樂、美術也納入中考考查範疇，實行「非D必錄」原則，即在其他條件達到錄取標準後，這兩門成績只要不低於D等級，學校便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錄取考生。
「隨著教育教學改革的進一步深化，我市應試教育向素質教育轉軌的力度將越來越大，我們必須為國家培養更多全面發展的高素質人才，體育測試納入中考勢在必行。」彭奮強說。
未來，湘潭將繼續深化中考改革體制，實行多元化評價機制，在中考評價中進一步探索體育等學科所佔權重，為學生身心健康著想，為學生終身發展奠基。
【研究者說】
最該「碰」的是分數
任何改革都有其初衷和預期，可稱其為「初心」。中考改革的「初心」是什麼？既然是考試，就離不開評價和引領功能，所以，中考改革的「初心」，必然是引領初中乃至小學回歸教育規律和學生身心成長規律，深入實施素質教育，全面落實立德樹人，努力培養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和接班人。
中考如何破題：
一是命題要改。命題內容應增強開放性、探究性、綜合性、靈活性、時代性，緊密聯繫實際，貼近學生生活，重視素養能力，激勵創新思維。當下特別要圍繞核心素養深入研究，堅決取消死記硬背、機械訓練性質的試題。
二是成績表達方式要改。傳統的考試成績用分數表達，一分之差可差出若干名次，「分分分，學生的命根」。淡化分數的一個辦法是改分數表達為等級表達。如濰坊等地區用A、B、C、D、E五個等級表達，每個等級劃定一定比例。學生只知等級，不知分數，相差10分也可能屬於一個等級，競爭壓力大大減緩。
三是考試次數要改。要改一次考試為多次考試。一考定輸贏，三年奮鬥只為一考，考生背負巨大壓力前行。所以，部分科目考試可安排在初三前，有的學科可多次考試，讓學生選擇最佳成績納入中考。機會增加了，壓力就會減小。國外在這一方面早有嘗試，國內的高考改革也有類似探索，相關經驗都可以借鑑。
四是音體美學科被邊緣化要改。很多地區中考成績偏重語數英等學科，音體美等佔比很小，「考什麼教什麼」，導致學校對音體美等學科教學重視不夠。有的學校初三下學期甚至不再開非考試課，嚴重違背教育規律，影響學生全面發展。此種做法要堅決改。特別是體育課，要計入中考總成績，加大權重，以此改變學生體質偏弱這一現實。
五是單一錄取方式要改。僅憑考試成績錄取，將會把很多成績一般卻特長突出的人才拒之門外，因此可對特長生單獨制定錄取標準，設立錄取通道，採用學生申報、學校推薦、考查錄取等辦法吸納特長學生，不漏掉一個「偏才」「怪才」。季羨林、錢鍾書、吳晗、臧克家等高考時數學都不及格，但還是被高校錄取，終成一代大師、大家，這樣的做法對推進中考改革同樣有啟迪。現在，不少地區探索高中自主招生，是很有益的嘗試。
六是重成績不重素養要改。教育部提出建立「學業水平成績+綜合素質」的錄取模式，如何落實？關鍵是做好綜合素質評價。應把綜合素質當作一門「學科」納入錄取依據，堅決避免應付和名不符實。
從2004年起，濰坊就建立起「多次考試、等級表達、綜合評價、多元錄取」的中考制度，且不斷完善。特別是綜合素質評價，已成為中考重要的一門「學科」，成為一大重點和亮點。
學生的綜合素質權重等同於語文、數學、英語，每個初中都建立起由班主任、學科教師、學生、家長參與的評價制度，評價主體多元，結果公開公示，效度、信度不斷提高，對初中教育教學產生了強有力的引領作用。
同任何改革一樣，中考改革需要動真碰硬。其中最該「碰」的是分數。恢復高考以來，全國共產生3300多名「高考狀元」，但成為各行各業領軍人物的並不多。高考如此，何況中考。
我們要的不是高分數，而是高素養。中考改革要有勇氣，只要方向正確、路徑科學，就應大力推進，長期堅持，終會取得成功。
（作者：史振平，單位：山東省濰坊市教育局）
《中國教育報》2017年08月15日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