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丨新京報記者 何安安
來自《華盛頓郵報》的消息,現年78歲的美國作家安德魯卡普蘭(Andrew Kaplan),將在人工智慧基數和數字助理設備的幫助下,成為首個「數字人類」(AndyBot),在雲端上實現「永生」——換句話來說,卡普蘭將被永久儲存在HereAfter的伺服器上,只要網際網路存在,他就能得到永生。
HereAfter公司宣稱,美國作家安德魯卡普蘭(Andrew Kaplan)將成為世界首個「數字人類」。
科幻領域的主題已成為實驗室的熱門研究課題
卡普蘭曾經是一名戰地記者,作為以色列軍隊的成員參加過六日戰爭(),後來他成為一名成功的企業家,然後成為一名多產的間諜小說家、好萊塢劇本作者。如果「數字人類」計劃可以成功的話,他還將以世界上首位「數字人類」的名義被人們所記住。他與自己的妻子已經結婚39年。
第三次中東戰爭
目前,卡普蘭已經同意成為世界上首位「數字人類」,他認為這是一種將親密的家庭紐帶延續幾代人的方式。而這意味著,卡普蘭將配合創造一個虛擬的自己。如果這一切都能夠按照計劃進行,那麼,即便他的身體依然無法永久保留,但未來的人們卻可以通過行動裝置以及亞馬遜的Alexa等語音平臺與卡普蘭進行互動,人們可以向他提問,或者是聆聽他講述自己的故事,或者從他那裡得到各種建議。
美國作家安德魯卡普蘭(Andrew Kaplan)。
所謂「數字人類」,從狹義上指的是信息科學與生命科學融合的產物,是利用信息科學的方法對人體在不同水平的形態和功能進行虛擬仿真,其包括四個交叉重疊的發展階段,即可視人類,物理人類,生理人類,智能人類,最終建立多學科和多層次的數字模型,並達到對人體從微觀到宏觀的精確模擬。
我們的科技正在以許多普通人所不熟知的驚人速度發展著,增強人,合成生物學,仿生假肢,人工智慧……這些在十年前還只屬於科幻領域的主題,如今已是實驗室裡非常熱門的研究課題。在矽谷,未來學家們希望能夠將人類從物質生命周期中解放出來,他們希望為死亡提出一個可以改變生命的方案。在科幻作品之中,冷凍那些患上絕症的人體,以期在未來科技更為發達的世界進行「復活」早已不是什麼新鮮的概念。
人們對通過技術改造人類充滿了興趣
未來學家、發明家、數據科學家與谷歌工程師雷·庫茲韋爾()在2016年就宣稱,「到2030年,人腦可以與電子納米元件融合,人類將擁有造物主的權力。」
Ray Kurzweil
事實上,對於大部分人類來說,他們對通過技術改造人類充滿了興趣——特別是在面對死亡這件事情。而今,基於數位技術對人類進行全方位的改造,又或者拋棄人類,發展基於人工智慧製造的機器,成為了科學家們努力的不同方向。
四種原本各自獨立發展的學科,讓這些技術得以加速發展,這些學科包括從原子層面操縱物質的納米技術(
Nanotechnology
),塑造生物的生物技術(Biotechno logy
),信息技術(Information Technology
),以及關注人腦機能的認知科學(Cognitive Science
)。改造人類、完善人類、增強人類,並且最終超越人類,成為所有人夢寐以求的未來。
早在幾年前,新型數字網站Eternime就打出了「讓你獲得虛擬永生」的口號,表示可以在你離開人世以後,用數字形式儲存你的記憶和性格特徵,並將這些數據輸入到聊天機器人中,以便其他人可以與已經過去的人聊天。
Eternime打出了「虛擬永生」的口號。
在創立初期,Eternime將這項服務稱為是「收藏人而不是書籍的圖書館」,但現在,他們更願意聲稱自己正在準備完成一項大型的、驚險的、大膽的目標,通過記錄和保存「數十億人的記憶、想法、創作和故事」,以便形成他們的數字身份,「存活」於網絡和數據之中。Eternime表示,已經有4.4萬人註冊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希望可以參與到這一項目之中。
而宣稱卡普蘭將成為首個數字人類的公司則是HereAfter,這家公司由個人遺產顧問Sonia Talati和一位加州的記者James Vlahos共同創辦。對於更多諸如此類的公司來說,「數字人類」是一個值得開發的全新大市場,而他們正在全力以赴。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相信,「數字人類」的出現,會是人類與技術互動的又一次完美飛躍。
HereAfter用「永遠不要失去你所愛的人」這一口號打動參與者。
「數字人類」真的是「永生」嗎?
而打敗西洋棋選手加裡·卡斯帕羅夫的「深藍」(
Deep Blue
),戰勝了圍棋選手李世石的「阿爾法狗」(Alpha Go
),則是人類與技術的另一種探索。
在新近出版的《給未來人類的終極12問》一書中,洛朗·亞歷山大和讓-米歇爾·貝尼耶展開了一場科學家與哲學家之間的對話,因為不管我們關心還是不關心,參與還是不參與,前沿科技正在改變我們的生活。
矽谷的極具影響力的超人類主義者們認為,運用技術對人種進行改良,是智人不被自己所創造的機器超越的唯一機會。人類與機器的交融已經滲透入我們的生活之中,比如法國嘉瑪()公司製造的人工心臟,已經被植入多位心臟功能不全的患者體內。但對於超人類主義者來說,這只是一個序曲:幹預人類DNA以消除其中的致病序列,藉助3D列印技術製造人體器官,利用磁力對人類大腦進行刺激,把人體機能與人工智慧設備進行耦合,像放大物理力量一樣增強感知能力,甚至通過種種方式——當然也包括以「數字人類」的形式——無限延長人類的壽命,這才是未來幾十年即將或者有希望發生的事情。
Car mat
法國嘉瑪(Car mat)公司製造的永久性人工心臟。
在19世紀和20世紀下半葉,蒸汽機和機器人分別佔據了不同的工業領域,在未來,新的技術想要替代的不再是人類的勞動,而是那些原本屬於人類的特性:認知、判斷、分析乃至推理論證。
「數字人類」究竟會在這一過程中扮演何種角色,「數字人類」真的是「永生」嗎?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顯然還難以給出結論——事實上,就目前而言,相當多的人們,甚至推出這些技術的公司,更願意將其理解或者宣傳為一種面對死亡的悼念方式。這當然聽上去和以前我們在故去的親友墓碑前哭泣絮語,又或者給亡人寫信寄託哀思,沒有太多的區別。但在另一方面,技術顯然已經入侵了人類最為私密的情感——它將知道並熟悉你的一切。
長生不老真的讓人嚮往嗎?我們應該畏懼一個「美麗新世界」嗎?我們的研究又將去向何處……人工智慧、信息技術、認知科學和生物技術的融合發展,會如何塑造人類未來?洛朗·亞歷山大和讓-米歇爾·貝尼耶試圖給出自己的答案。
————————————————————————————————————
以下內容節選自《給未來人類的終極12問》一書,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
()
被人工智慧剝奪了決定自身命運權利的人類,還有人類特性嗎?
撰文 | 【法】洛朗·亞歷山大 讓-米歇爾·貝尼耶
新技術正在打破自然限制,不斷拓展人類自身的邊界。在未來,疾病可能被消除,孩子可以定製,人的職業被人工智慧取代,人類之間的欲望退化為通過機器性愛就可以滿足的需求,這樣一個「美麗新世界」是所有人都期許的嗎?新興技術的迅猛發展會把人類置於何種倫理困境?數字和算法是否會剝奪掉人類身上人性的部分?永生不死會使生命失去意義嗎?
《給未來人類的終極12問》,【法】洛朗·亞歷山大 讓-米歇爾·貝尼耶 著,張芳 譯,未讀|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9年8月版。
面對「永生」,有必要討厭死亡嗎?
這可能是超人類主義者做出的各種許諾中最令人不安的一個:對死亡進行安樂死,活上一千年。谷歌也相信:通過對個體遺傳數據進行分析,再加上再生醫學的進步,完全有可能讓人萬壽無疆。但是這有什麼好處呢?能帶來什麼樂趣呢?
洛朗:生物技術革命正加速蠶食著死亡,正在把一種不可能變為可能。死亡率的降低已經不是新鮮事了,人類的壽命已經增加了兩倍多:1750年,法國人的平均壽命是25歲,現在已經增長到超過80歲。如今,這個數字還在以每年3個月的速度增長,也就是說,我們每長大一歲,只離死亡近了9個月!當然,有一堵自然的生物牆豎在那裡:讓娜·卡爾芒達到的年齡(122歲5個月零14天)似乎是一個極限。要想跨過這堵牆就得藉助NBIC(前文中提到的四個學科Nanotechnology、Biotechno logy、Information Technology、Cognitive Science被稱為NBIC)的力量,用深刻的技術幹預來改變我們人類的屬性。
1997年,來自法國的珍妮·卡爾芒去世,當時記錄為享年122歲零164天,她是被官方認可最長壽的人。
讓-米歇爾:確實,公眾對能用來實現長生不老的方法有了越來越多的了解:控制端粒酶機制可以防止衰老,使用IPS細胞技術可以按需製造和更換衰退的器官,將大腦中的內容下載到不會變質的材料上可以使意識永存……在超人類主義者的承諾排行榜上,這些可以使人類壽命永續的方法始終出現在最前列。
我從中看到了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有力象徵:我們已經如此輕蔑死亡,我們已經把它等同於一個醫生可以修復的故障,以至於我們會提出一個與之對應的問題:長生不老,或者是無限期地活著,真的是我們所嚮往的嗎?你不應該忽略這個問題。
就算我們幾乎都表示不希望所愛的人死去,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自己一定想不惜一切代價永遠活下去,因為這件事的全部要義只有一個:存活。我們至少會問自己一個基礎的問題:伴隨長壽而來的會是使生命變得更令人嚮往的境況嗎?什麼樣的人生才值得無限存在?要是我能活到85歲,那當我65歲的時候,我一定想再活20年或30年嗎?還有:我有必要討厭死亡嗎?
洛朗:第一個有望活到一千歲的人也許已經出生了。
這聽上去似乎很荒謬,像是來自一部拙劣的科幻小說或是某個宗派的觀點。儘管如此,但這始終是矽谷的信念,尤其是谷歌領導層的信念:谷歌加利福尼亞公司的首席工程師、未來學家雷·庫茲韋爾是超人類主義理念的先鋒。這種理念,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旨在「對死亡進行安樂死」。一個出生於2016年的孩子到22世紀初的時候只有84歲,他可以享受各種在本世紀可以預見的和不可預見的生物技術創新。他可能已經擁有了更長的壽命,足以支撐他活到2150年並經歷新一波生物技術創新的浪潮。如此這般,他就能逐漸活到一千歲。想要延長壽命的人類慾壑難填,然而大幅延長壽命所需付出的代價將是沉重的。
讓-米歇爾:完全同意。
如果我活到了一千歲而我周圍的人只能活到一百五十歲,我該是多麼孤獨啊!與我同時代的人相繼去世對於我來說是持續的痛苦。接下來,即使我活過了這種情感災難,我也有極大的可能會被無聊感摧毀。我會像米歇爾·維勒貝克的小說《一個島的可能性》中的主人公一樣,百無聊賴地將反覆克隆生命的相同情節串在一起。所以,我會重新審視自己是必死之身的狀況,並告訴自己這終究是一個特權:是希臘人認定的,與動物和神靈情況相反的特權。
《一個島的可能性》,【法】米歇爾·維勒貝克 著,餘中先 譯,文匯出版社2007年10月版。
憑直覺我們知道,有尊嚴的生命以接受生命的結束為前提,而不是瘋狂地為了活著而活著,別無他求。我們猜測,對無限壽命的承諾是要賦予我們一種動物化了的生命(無限延長你的新陳代謝)或是一種機器人化了的生命(
把人類變成不鏽金屬
),而不是一種有教益的生命(你可以閱讀所有書籍,教育年輕人,建設理想的城市
)。面對永生的幻想,我們明白了只有死亡才能賦予生命以人性的意義。有些人贊同用消滅死亡來實現一種抽象的永續,我們同情有這種荒謬想法的人。
洛朗:你說的是對永生的幻想。我認為這不是幻想而是一種真實的可能性。谷歌公司加入了對抗死亡的戰鬥,這使得永生成為一種能夠實現的前景。2013年9月18日,谷歌公司宣布成立嘉立科(),一家旨在大幅延長人類壽命的公司。偉大的抱負支撐著谷歌的這個子公司,它的中期目標是,用十到二十年的時間,構想並探索使用創新技術來延遲死亡並「殺死」死亡。嘉立科的誕生給健康領域帶來了重要影響。
Calico
谷歌公司之所以加入抗衰老的鬥爭,也是因為醫學越來越依賴於信息技術。想要理解人類的生理功能,就需要掌握大量數據:例如,一個個體的DNA序列代表了十萬億條信息。谷歌認為自己能夠掌握大量的必要數據,從而能用個性化的方式對抗疾病。儘管如此,生命科學的加速發展還是會帶來重大的哲學和政治問題。為了遏制死亡,我們能將我們的生物屬性、我們的DNA更改到何種程度?我們是否應該追隨超人類主義者,對自身進行無限的改造以對抗死亡?
人工智慧會把人類帶入一個不再有工作和金錢的文明
人工智慧有兩種類型。強人工智慧可以產生智能行為,感受真正的自我意識、情感和對自己推理的理解。弱人工智慧旨在通過模擬智能建立自主系統和能夠解決技術問題的算法。我們不確定到2050年是否可以擁有強人工智慧,但是弱人工智慧已經可以執行人類的許多任務,比人類的大腦完成得更好,這是科學家們未曾想像到的。在《第二次機器革命》()一書中,埃裡克·布林約爾松和安德魯·麥卡菲已經證明了融入機器人中的弱人工智慧正在以怎樣的速度顛覆全球經濟。——洛朗·亞歷山大
2014年
如果人類在未來的幾十年裡被自己創造出的工具超越了,也就是超人類主義的擁躉所說的「奇點」到來了,人類該如何應對?或者說如何對抗?人類在智力方面還有什麼優勢?
讓-米歇爾:在一封於2015年7月27日發布的公開信中,有超過一千位的精英()聯名宣稱人工智慧會給人類帶來非常嚴峻的問題。早幾個月之前,霍金寫下這樣一句話:「某種完備的人工智慧的發展可能意味著人類的終結。」略顯誇張的話語背後,是你經常引用的雷·庫茲韋爾的預言:到2045年,一種非生物的智能會使人類智能作古。
其中包括工業家埃隆·馬斯克、語言學家諾姆·喬姆斯基 、天文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
比爾·蓋茨認為,雷·庫茲韋爾是預測人工智慧未來最準的人。
但是我們提到的這封公開信只強調了「能夠在沒有人為幹預的情況下選擇和攻擊目標」的自主武器的發展會帶來軍事風險,而人工智慧的影響要比自主武器更為深遠,事關一種更為有害的「存在性風險」:人工智慧正通過剝奪我們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來殺死我們身上的人類特性。簡言之,機器給人類帶來的危險至少與核能帶來的危險程度相當,但是機器帶給人類更危險的是「去道德化」。
在公眾心目中,機器實際上與人類失去存在自主性的一面緊密相關,我們會發現自己退化到黑猩猩的狀態。實際上,這樣的威脅由來已久:自工業革命以來,機器似乎成了讓人的無助感越來越強烈的原因。它是奧地利哲學家京特·安德斯所描述的「普羅米修斯式的恥於自我」的原因,是輕視自我的一個因素。但仿佛各式各樣的製成品和自動裝置還不夠,機器如今似乎壟斷了智能,一切已成定局:機器會從我們所擁有的更為具體、更有價值的部分入手,將我們取而代之,因此機器會使人類逐漸消失(不是突然消失,如果我們至少能夠避免機器在人類身上展現自己軍事破壞的潛力)。整個「存在的」問題是要知道為何機器似乎奪走了人類的智慧,而我們為何居然無法想像去挑戰它的權威?
洛朗:我們無法質疑它們的能力,因為它們的能力已經超過了人類。謝爾蓋·布林曾在2014年宣稱:「我們要製造出一種機器,它所具有的思考、推理和工作能力比人類的更為優秀。」這位谷歌公司聯合創始人的預言為文明的改變刻下印記:矽將會超越神經元。算法未必會殺死我們,但它能創造出一個革命性的局面。
人工智慧會把人類帶入一個不再有工作和金錢的文明。過去,人工智慧一直是科幻小說裡的主題,今後,它的實現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計算能力的爆發式增長(計算機伺服器的運算能力在31年內增長了10億倍)使得人工智慧有望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超越人類智慧。
讓-米歇爾:你使用了「智能」這個詞。我發現如今這個詞被廣泛使用:智慧型手機、智能汽車、集體智能,等等。形容詞「智能的」今後會和所有可以釋放和接受信號並做出相應反應的東西聯繫在一起。這樣真的合理嗎?
智能這個概念出現的語義收縮本身就是一種徵兆:一種幻滅的徵兆,或者說一種人類自我呈現發生令人不安的簡化的徵兆。行為主義人類概念的盛行使我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成為受害者(我們只是接受和輸出信息的黑箱,由心理學家負責釐清黑箱之間的關係,並描述出支配這些關係的定律)。20世紀初為公立學校的低能兒發明智商測試的心理學家阿爾弗雷德·比奈的公式可以說服我們:「什麼是智力?答:就是我的測試測量的東西。」當然,可能需要終結一種把智力變為一種靈魂能力的哲學觀念,這種觀念認為上帝向靈魂中注入了一些永恆的思想,正是有了這些思想,我們才具備解決問題的能力,因為我們所擁有的可以對環境刺激做出反應的本能太少了……我們需要一門智力的科學。
但引入這種科學是否就是承認所有的智能都是通過計算體現的,也就是說,除了計算還是計算?這解釋了算法機器不斷取得勝利所帶來的問題:一切智能都是通過計算來體現的,一切生物都需要通過計算來辨別方向、做出反應和進行決定,而機器可以迅速地完成這一切,它們的速度也會越來越快。人類運用自己的智力設計和製造這些機器,接著人類被它們超越,於是人類就會滅亡!
洛朗:你的這種想法和哲學家們是一致的,哲學家們擔心對人工智慧的使用會導致自由意志的終結,他們對此做出大量毀滅性的預測。我們害怕的是超級人工智慧會成為人類的敵人。
DeepMind 的創始人認為這樣的情況在幾十年內不會發生,但是我們真的能放心嗎?教一個機器欺騙、支配、超越人類是否合理?教它在圍棋比賽中隱藏自己的意圖,或是採取強勢激進的策略是否明智?NBIC的專家尼克·博斯特羅姆擁護這樣一種觀點:在宇宙的一個區域內只能有一個智慧物種。由於所有智慧物種(生物的或人工的)的首要目標都是生存,人們可能會擔心人工智慧為了防備人類將其扼殺,而把自己的侵略性意圖隱藏在網際網路深處。我們甚至無法理解它的計劃:2016年3月,阿爾法狗擊敗了世界最佳圍棋選手,它在比賽最開始被認為是嚴重錯誤的走棋,實際上是天才的著數,這證明了人工智慧具有超越人類理解能力的巧妙戰略。
哲學家、牛津大學人類未來研究所創始主任——尼克·博斯特羅姆。
人工智慧是否會在2050年之前對人類產生敵意,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如果我們不抓緊改革我們的教育體系,革命就可能會發生。這不只是關乎技術,這將會是一場由世界上99%的人口發起的真正的革命,因為他們在人工智慧佔據優勢的世界裡沒有立足之地,又被盲目的教育置於可怕的絕境。目前,學校培養的年輕人將會進入勞動力市場,這一情況至少還會持續到2060年。這些學校必須為應對未來世界的變化做出前瞻性的努力,需要確定在哪些為數不多的領域裡,人類智慧是必不可少的,或是要與人工智慧進行協同工作的,並以此為前提指導學生。
讓-米歇爾:我發現你對智力的定義非常狹隘。稍微有一點兒常識,我們就會發現智力可以通過很多種方法來表現,也就是與自身所處的環境建立和諧穩定的關係;稍微有一點兒政治意識,我們就會去質疑被普遍承認的直抵存在深幽之處的計算邏輯。
心理學家霍華德·加德納認為有8到9種認知能力是物體、植物(
啊!向日葵可以根據太陽的位置辨別方向
)、動物或者GAFA所不具備的:感知節奏和音樂的能力、內省的能力、交際的能力、處理與自然關係的能力、感知存在的能力……至少這些能力可以使人類免受機器的羞辱(像機器在圍棋比賽中戰勝人類的那種羞辱
),至少不用再去理會「大部分中國人的智商將超過160,並將大規模徵服世界」之類的杞人憂天。
洛朗:你似乎忽視了我們已經處於一個算法的世界。阿爾法狗標誌著人工智慧戰勝人類的開端:幾乎沒有哪種人類的活動能倖免於此。從短期來看,矽制大腦的到來給大部分職業構成一項巨大的挑戰:如何在一個智能不再定額分配的世界裡生存?
到目前為止,每一次技術革命都體現為職業在產業之間的轉移:例如從農業到工業的轉移。而人工智慧的到來帶來了巨大的風險,因為很多職業不是被轉移而是被摧毀。甚至一些需要資質的工作也不例外!在放射學中,人工智慧在診斷某些類型的腫瘤細胞轉移方面已經超越了人類。臉書公司的人工智慧研究總監楊立昆 預測人工智慧很快就能超過最好的放射科醫生。
讓-米歇爾:殺死人類的肉體,殺死人類的精神或是奪走人類的工作。人工智慧會以不同的方式成為謀殺人類的殺手。機器人專家往往不認同生命未來研究院表達的擔憂,這種擔憂正是在我們交流開始時我所提到的那封公開信發表的根源。而且最近他們在阿爾法狗戰勝人類時公開表達了這種態度。此前,他們對「深藍」戰勝西洋棋冠軍加裡·卡斯帕羅夫或者沃森專家系統在《危險邊緣!》節目中獲勝都表現得非常低調。我們為什麼不聽從他們而要任自己驚慌失措呢?可能是因為他們設計和製造的機器所具有的複雜性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實際上,我們很難想像安放在阿爾法狗內部、用來指揮它行動的並行多層神經系統裝置是什麼樣的。
為紀念電腦誕生五十周年,「深藍」在美國費城與卡斯帕羅夫進行了6局的世紀大戰,它贏得首局,但最終以2比4失利。
通常來說,無知會讓我們感到無助,於是我們覺得人工智慧會毀滅人類。天會塌下來——這就是雷·庫茲韋爾告訴我們的!然而,這些機器人專家對他們製造智能的行為沒有絲毫顧慮。一些人甚至想要給他們的機器注入意識。他們一邊製造危言聳聽,一邊卻號稱想要消滅它。為了避免縱火消防員的出現,他們必須清醒,但是他們做不到,因為長久以來,我們對處在輿論中心的智能問題一直沒有清晰的理解。
洛朗:可是怎樣才能清醒?谷歌的人工智慧或許無法被禁止,但是應該在世界範圍內對矽制大腦的管控進行反思,特別是因為谷歌的勝利將加速網際網路巨頭之間的工業鬥爭,而這些網際網路巨頭將人工智慧置於人類文明的中心。在未來的幾十年內,人工智慧警察將至關重要。GAFA和IBM公司為此投入巨資,但是谷歌是它們之中走得最遠的。
進入後人類時代的未來,是反自然的嗎?
《美麗新世界》是阿道司·赫胥黎在1931年撰寫的預言小說,書中描述了一個極權的世界:在那裡,國家有權對嬰兒進行篩選,決定他們能否生存,並按其生物潛力把他們分配到相應的社會等級中。但是隨著技術的快速發展,赫胥黎的烏託邦可能很快就會成為現實。該如何應對呢?
《美麗新世界》,【英】奧爾德斯·赫胥黎(即阿道司·赫胥黎) 著,陳超 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7年1月版。
洛朗:人類在我們身處的這個21世紀發生的改變可能比過去幾千年都多,應該對它做出怎樣的預測?我們的思想還沒有準備好考慮那麼遙遠的事情,因此可能會產生兩種極端的猜測,一種是理想化的,而另一種則相反,是極度黑化的。第一反應是預測人類的消失:我們將進入一個冰冷的、充滿敵意的、沒有人性的、由瘋狂的科學家們領導的世界。生物保守主義者認為,裝有電子元件的後人類不再屬於人類。他們本能地認為這個未來是反自然的。
我們從未見過技術革命的到來。我們所討論的超人類和後人類概念可能都是好萊塢的科幻。尤其在歐洲,NBIC技術交融所能帶來的進步還不是特別為人所知。對普通公民來說,我們會在幾十年之後成為後人類,這個想法可能像是又一個千禧年理論。但值得記住的是,在任何時代,烏託邦都是被嚴肅的人所嘲笑的。
讓-米歇爾:從技術方面講,我們對未來的盲目並非毫無依據。儘管如此,反烏託邦並沒有消失;他們只是改變了語調,聲稱今後自己的表述都會基於科學家(例如神經科學家)所建立的事實或技術專家所推動的現實(例如數字全球化的現實)。我們遠沒有從極權主義中吸取教訓,反而對能夠推動某些技術發展的宣傳越來越關注:製造人類、操控人類基因組和情緒、消除人類的存在性焦慮以及使之加劇的偶然性、使人類得以永生,等等。
超人類主義者承諾帶給我們的幸福就是像社會性昆蟲所具有的那種狀態:彼此相互聯繫,維持一種不會產生疼痛的內環境穩態(我想到了在我們所生成的無數連接中,把我們作為神經元一個個連接而獲得的全球化的大腦)。
洛朗:你談到了一種生物極權主義的威脅。我認為由於生物技術革命可以讓人類壯大自己的力量並且戰勝死亡,人類更不應該抵制它。考慮到習俗的飛速演變,到2080年的時候,當自己周圍的人都是「天才」而且幾乎可以永生的時候,誰還願意繼續做一個陳舊的、脆弱的、會患病的人?當生物晶片提供的人工智慧優於幾百萬人類大腦的總和並且可以立即訪問所有資料庫時,誰會滿足於僅僅擁有普通的智商和簡單的人類記憶?人類群棲的本能,集體帶來的壓力,以及「處於社會標準中」的必要性會是大多數人擁護生物技術的保證。
本文摘編部分來自洛朗·亞歷山大和讓-米歇爾·貝尼耶所著的《給未來人類的終極12問》一書,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內容較原文有刪節修改,小標題為編者所加,非原文所有。
作者 | 【法】洛朗·亞歷山大 讓-米歇爾·貝尼耶
整合 | 何安安
編輯 |餘雅琴
校對 |翟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