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9日,在SKP-S的RDV書店,《生而搖滾》的作者、資深樂評人郭小寒,木馬樂隊主唱謝強(木瑪),資深樂評人郝舫,和《大內密談》創始人相徵圍繞著中國搖滾文化進行了一次對談。
1998年成立的木馬樂隊是中國最早的獨立搖滾樂隊,以獨特的美學體系和音樂能量,他們走過了中國搖滾樂發展的20多年的歷程,在這個夏天,綻放出了別樣的光芒與色彩。
著名樂評人郝舫老師曾翻譯出版了《傷花怒放》《燦爛涅槃》《上車走人》,也曾把《滾石》中文版帶到中國。這些書籍、雜誌和文章,影響了一代搖滾樂迷甚至是搖滾樂手。
從左到右依次為:相徵、木瑪、郝舫、郭小寒
從記者到行業從業者到一個職業的音樂寫作者,郭小寒以樂評人的身份在《樂隊的夏天》亮相,看著朋友的樂隊突然在這個舞臺上呈現,心情有些歡喜也有些複雜。
經過整個舞臺的燈火,我們看到的是搖滾樂的狂歡還是矛盾?這些舞臺上的人,是他們選擇了搖滾樂還是搖滾樂選擇了他們?
在郭小寒的新書《生而搖滾》中,她用無數現場和採訪傾力寫就了這本「搖滾樂隊白皮書」。
在這本書中,你可以看到新褲子、反光鏡、木馬、痛仰、達達、Joyside、後鯊、海龜先生、刺蝟、Carsick Cars、旅行團、馬賽克、九連真人等13支搖滾樂隊的發展歷程,看到他們臺前的光彩與幕後的酒杯。
相徵:書中提到木瑪買玻璃杯的片段,很多人覺得喜歡。
郭小寒:這是我們上次一起做節目的時候聊出來的。
謝強在他早年回到迷笛,在一個學校的放映室裡面,自己關在那,寫寫歌詞,當時因為冬天很冷,就買了一些必需品,他還買了一隻透明的玻璃杯,要用那個杯子喝咖啡,然後才可以去寫那些詩一樣的句子。當時他給我們講這個場景的時候,我覺得很打動。
其實搖滾樂是什麼?
它是比生活高一點點的詩意,它也離不開生活。這一個玻璃杯在我看來可能是講搖滾樂的很好的一個意像。
對於我來講,搖滾樂我既在場也一直很旁觀,我沒有真的進入到哪個樂隊,或者是參與到喝醉酒打架、愛恨情仇裡面,只是一場一場看演出,一次一次做採訪以及一遍遍去聽他們的歌,這個是我自己的生活。跟他們的交集,就是那隻玻璃杯。
如果我們找到每個樂隊在創作的那種閃閃發光的那個地方——那一隻玻璃杯,在我看來可能是我寫作比較有價值的地方。
相徵:過去那些物質匱乏的時間對你有幫助嗎?
謝強:我覺得經歷過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幫助的,每件事情都有重要的影響。
當時玻璃杯對我來說意味著:你在那樣的時候,對生活的細節仍然是有要求的。玻璃杯它象徵著在那個年代我們對美好的生活也有嚮往,只不過是在某一個特別細微的地方得到呈現。不光是玻璃杯,還有很多別的東西,有很多對於物質生活的嚮往。
其實我覺得對物質生活的嚮往是沒有錯的事,每一件事都有美好的一面和負面的一面。我們消化這些負面的那一面,保持自己對美好的嚮往。
相徵:你去告訴那時候的自己,過了20年,你會去上一個叫做《樂隊的夏天》的綜藝節目,你那個時候的自己會覺得這是一種背叛嗎?
謝強:其實背叛這個話題是搖滾樂比較常見的。當你希望掙錢的時候,或者當你掙到錢的時候,大家都會說你背叛,不知道為什麼就背叛了,我其實到今天也不太理解。
郝舫:我特別認同這書裡說的那句話:搖滾樂不就是用來背叛的嗎?
搖滾樂從它誕生的第一天就是個俄狄浦斯。搖滾樂一代一代的進展,從形式上美學上、精神上,它從來都是殺掉自己的上一代才站得起來的。
搖滾樂不造反、不背叛叫什麼搖滾樂。你今天罵他是搖滾樂的叛徒,那說明他真正找到了搖滾樂的精髓。搖滾樂永遠都在背叛。社會是政治化的,那藝術就是政治的;社會是經濟化的,那藝術就是經濟的。
相徵:什麼是一個好的評論人?
郝舫:我念一下奧登說的批評家的標準,他說評論家要提供以下幾種服務:
第一,向我介紹迄今為止我稍微注意到的作家和作品,這個很好理解。
第二,使我確信由於閱讀不夠仔細,我低估了一位作家或者一部作品。因為我所知不夠,僅僅憑著自己無法看清這些關係。
第三,向我指出不同時代和不同文化的作品之間的關係,而我對它們所知不夠,而且永遠不會知道,僅憑自己無法看清這些關係。
第四,給出對一部作品的閱讀方式,可以加深我對它們的理解。
第五,闡明藝術的創造過程。
第六,闡明藝術與生活科學經濟倫理宗教的觀點等等。
他說了一個觀點我特別贊同:前三種服務需要學識。最重要的是第二句話,後三種服務它都需要什麼?後三種服務需要的不止不是卓越的知識,而是卓越的洞察力。
我認為去做評論的人,有時候不是你讀了多少、看了多少、聽了多少。你天生有沒有跟這位音樂家一起共情的能力,這個才是最重要的。在感性的共鳴能力之後,再看你有沒有上升到理性的能力。
所以我認為做評論家沒那麼簡單,我認為要真正達到非常深入的探究和了解,至少是要花功夫的。
相徵:你怎麼看待中國搖滾樂?
謝強:像是從西方不知道誰扔過來玻璃大球,啪,砸到中國,碎一地,每人拿起一個碎片,它是不會反光的。
後來它反光出了我們的面容,反光了我們一部分生活的影像,但它只是一個反光,而不是本質那些東西,只不過是一些獎勵。
我覺得裡面的所有關於內心的東西、社會、歷史和發展的東西,都是我們每一個人拿著碎片,反射出來光以後,我們自己說這是搖滾樂。
這也是我認為中國搖滾樂的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這個球不在這生長,但是突然有一天不知道誰扔過來在這,然後我們拿著這些東西,跟大家說這是搖滾樂。
我覺得沒有樂評人這麼一個職業,大家只是共同生長在這個地方。書評人會用文字來評論文字,但是因為我覺得音樂是不可評論的,一定是帶著情感,然後寫出了一些東西來展示推薦給大家,在裡面夾著自己對於這些碎片的一些理解。
我覺得這是樂評人對我們創作的人來說是最好的一個位置。這其實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而這些東西慢慢地就像郝舫老師剛才說的那樣,小寒在這種了一個種子,最後就形成了中國搖滾樂的樣子,它就不再是碎片,那個時候它就長成另外一個玻璃球。
其實,小寒老師從十幾年前開始接觸通俗歌曲,到現在在這條路上已經走過了很多年。
當初編輯們構思書名的時候,想過要不叫《搖滾人生》,但是後來小寒老師也特別提出說,其實某種程度上,搖滾樂選擇了更多樂隊,更多樂隊自己也成就了搖滾樂,都是相互的。
搖滾樂就像我們生活中的一面鏡子,或者說音樂就像我們生活當中的一面鏡子,就像今天這場活動的標題一樣——你要如何音樂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