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柯瀅(蔡文靜 飾)吟誦出《堂吉訶德》中的「此刻,誰在世上奔走哭泣,誰在世上橫行施暴,你睜開眼,眼中只有憐憫弱者的哭泣,你閉上眼,眼中只有巨獸咆哮的風暴,這世界需要拯救,需要偉大的堂吉訶德騎士。」她的聲音穿透沉鬱的基調,綻放出堅韌的力量和永遠向陽的姿態。
由裴文、鮮橙聯合編劇,閆宇彤執導的都市情感懸疑劇《陽光之下》,講述了搶劫案受害人柯瀅與不法勢力鬥智鬥勇,聯合為警方提供線索的外賣小哥小武(劉凱 飾),暗中搜集封氏集團犯罪證據,協助警方搗毀邪惡的故事。
該劇反套路的人物設定和立體鮮活的角色塑造讓觀眾耳目一新,貼近現實的劇情引起廣泛的社會共鳴,而快節奏的敘事和到位的懸疑氛圍也始終牽動著觀眾的神經。
《陽光之下》在芒果TV會員播出,截至目前播放量突破7億。劇集播出期間,相關話題如#柯瀅又被薅頭髮了# #柯瀅封瀟聲天台對峙# #封瀟聲改口叫阿瀅#等佔據社交媒體熱搜前列,引起廣泛熱議。
《陽光之下》導演閆宇彤,曾執導《案發現場Ⅰ》《現場鐵證》等電視劇,是一個在涉案劇創作上成績斐然的導演。日前,影視獨舌對話閆宇彤,探尋這部「硬核」都市懸疑劇是如何煉成的。
法治細節做到位,案頭工作做到家
《陽光之下》中,「正義市民」小武成了故事的主角。他從一個 「混混」一步步成長為一個成熟的「線人」。故事從小武的視角切入,讓觀眾跟隨著他的腳步去理解警察在掃黑除惡工作中的真實狀態。
當思維單純的小武問出「為什麼不直接抓人」時,從警多年的肖同斌(嶽暘 飾)擲地有聲地回答道,「抓人容易,可法律會問你憑什麼?證據就是要告訴世人,他們是邪惡的,我們是正義的,證據就是你、我,還有警察為之奮鬥的原因!」
作為擁有絕對力量的社會秩序維護者,警察要執行「看得見的正義」,而並非主觀上的「正義」。這也是「陽光之下」的意義所在。
復旦大學法律系畢業的導演閆宇彤,將自己的所長運用到劇集的創作中。他和本劇監製郭現春經常深入基層公安隊伍實地調研和採風,積累了公安幹警們大量真實的案例、完整的工作流程和豐富的生活細節。《陽光之下》在他的執導下犀利而現實。
劇中無論是封家利用財務赤字的公司騙取政府補貼,將大量資產轉移國外,還是陳瑾巖(王勁松 飾)因為調查封家而慘遭殺害,都以真實存在的案件為依託。具體到劇中警察辦案流程與法律依據,也儘量做到處處有所本。
這部劇敘事上的特點是,懸念一環扣一環,時刻牽動著觀眾的心。
「做懸念不是單純地放謎面。」閆宇彤堅持希區柯克的「懸念設置法」。從封瀟聲的「復活」之謎,到造成陳瑾巖車禍身亡的兇手,劇情先將答案明示觀眾,埋下未來將會爆發的「地雷」。
而「地雷」何時爆發、如何爆發,觀眾懷著期待和忐忑,情緒被劇情發展持續牽動著。正如希區柯克所言,「與恐嚇完全不同,懸念是用期待感來維繫的。」
從理論出發,精細到鏡頭和臺詞的懸念設置並非閆宇彤偶然的靈光一現,事實上,《陽光之下》在拍攝前他已經做了嚴謹細緻的案頭工作。當他談到導演工作本時,這個概念既熟悉又有些遙遠。
過去拍攝電視劇,做工作本是導演們的基本功課。但如今隨著劇集的長度增加,拍攝周期緊張,很少再有導演花大量的時間去做完整工作本,直接用文學劇本進入拍攝是常態。但工作本實際上是將文學劇本影像化的關鍵一步,做和不做絕對不一樣。
編劇出身、兼任《陽光之下》文學統籌的閆宇彤深諳此道。厚厚的工作本注入了導演對文本的深刻理解和影像闡釋,大到影像風格小到細節把握,導演的想法經過反覆揣摩落在案頭,在拍攝時提供了有力的支撐。
「你的意圖如果大部分都能夠注入你的工作本中,你就節約了大量的溝通成本。人類都是這樣,對文字是有敬畏的。」
思維導圖+人物行動線,助演員入戲
如何塑造人物的獨立人格,編劇的答案可能是給人物編寫豐富的背景、邏輯通順的性格變化和語言行為模式;演員的答案可能是深入體會人物,從眼神、動作細節展現人物內心……
而對導演閆宇彤來說,「塑造人格」不只是一個籠統的概念,他從心理學的角度對角色進行了解讀。結合對劇本內容的深入剖析,他給演員們提供了一份詳實的角色相關人格分析。以九型人格理論為框架,角色的心理特徵決定了其行為傾向、外形氣質、語言模式。理論依據的支持下,角色自然就生動立體、渾然天成、前後呼應。
比如,「理智型」的柯瀅清高自律,對錯分明、情感淡薄、不畏強權,形象氣質上冷靜嚴肅,眼神銳利,即使面對愛人和父母也略顯疏離。正是具備這樣的人格特質,她才能始終理智清醒地與封瀟聲周旋,勢均力敵。
大反派封瀟聲則是「自我型」,孤獨、情緒化、渴望與眾不同,強烈的佔有欲和嫉妒心讓他以暴力的手段控制柯瀅。彭冠英入木三分的演繹,讓封瀟聲成為了不少觀眾心中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
《陽光之下》被觀眾稱讚「神仙選角」。談到選角,閆宇彤表示這首先要感謝出品人於冬和總製片人唐海巖,是他們支持自己可以完全遵照創作規律,按照最適合人物的原則選擇合適的演員。
這方面閆宇彤也有自己的一套體系。首先他堅持深入做好功課,仔細研究相關演員各種資料,但從不試戲,同時也「絕對不考慮流量的事」。
其次,「一萬小時定律」是他篩選演員的硬性標準,他認為在高等院校專業表演訓練的基礎上,演員至少要從藝4年,有過10部以上的作品,才能算「入了行」。「當然如果角色本身是學生或者小孩,你還是要選狀態合適的,不能按這個來選。」閆宇彤笑道。
據他回憶,正式見面時,蔡文靜和彭冠英都是帶著角色狀態來的。彭冠英表示,在整容成為「封瀟聲」後,這張臉就是他的堡壘,他躲在「堡壘」後面觀察和防備他人,眼神與面容有可能是分離的。說完他抬眼看了導演。那一眼,有多年涉案劇創作經驗的閆宇彤就看見了真正的封瀟聲。
閆宇彤看重演員對劇本的解讀和對人物的理解,彭冠英和他非常合拍。
在開機之後,他也依然積極地與演員們溝通,不斷地打磨邏輯和優化任務。但閆宇彤與演員們立下「不討論當天戲份」的規矩,「因為拍攝既是創作,也是生產,不能因為無休止的現場討論,耽誤拍攝進度。」
閆宇彤還通過案頭工作指導演員表演。他製作了闡明角色行為和與他人之間關係的思維導圖,幫助演員理解人物。
現場拍攝,往往不會按照故事發生的時間順序拍攝,而是打亂時間,集中拍攝同一場景的鏡頭。這一定程度上給演員帶來了困難。閆宇彤製作了人物行動線圖,幫助演員接戲和入戲,迅速進入狀態。
這些案頭工作提升了拍攝的效率,降低了溝通的成本,《陽光之下》四個月的拍攝出奇地順利。
美學升級,拒絕塑料感
除了闡釋文本和指導表演,導演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影像實現。《陽光之下》從高智商罪案的角度切入生活,高概念的設定和高烈度的矛盾衝突賦予了故事傳奇性。
拍攝過程中,閆宇彤本著讓傳奇落地的宗旨,以虛實結合的場景、準確精緻的服化道、色彩明麗的影調,讓這部劇具有強烈的品質感。
幾個不同風格的「家」在劇中反覆出現。不同於許多都市劇中生硬的「樣板間」,劇中柯瀅的家風格現代、色調溫馨,處處有生活痕跡,透露出她高知女性的身份和她原本美好的家庭生活。
封瀟聲的家寬敞高級、陰暗冷硬、一塵不染,封氏總裁的地位和孤僻極端的性格融入其中;而小武的家則狹窄簡陋、破舊不堪,也符合他的「草根」的身份。
劇中封瀟聲與柯瀅第一次吃飯,是封瀟聲表明身份,並開始脅迫控制柯瀅的「鴻門宴」。背景中的人偶隱喻著柯瀅即將受制於人、任人擺布的命運。視覺範圍內充斥著紅色元素,中、近景與特寫鏡頭的切換間,展現出桌椅、燈光、擺件、桌上菜品的細節,明暗不一的紅渲染著危險恐怖的氛圍。
考究的視聽語言與演員的細緻表演相互交融,傳達人物內心的同時,展現出電影化的質感。
觀眾是識貨的。在促使小武心性的轉變的警察公墓,莊嚴肅穆的場景不僅震懾了小武,也感染了屏幕前的觀眾。據悉,墓碑上的名字都是真正英勇犧牲的警察姓名。彈幕滿屏滾動的「致敬」與墓碑上的名字遙相呼應,帶去對英靈的敬意和告慰。
《陽光之下》後期進入泰國的劇情,拍攝時整個劇組來到泰國取實景。原本的檔期撞上泰國的潑水節,拍攝時間已經被壓縮了一半,可禍不單行,閆宇彤在落地泰國的第一刻得知,事先定下的主場景突然無法拍攝,拍攝再次橫生枝節。
連夜看了四五個地方後,劇組敲定了新的主場景,因禍得福遇見了一個更具泰國風味的場景。可原本根據場景搭建的構思全部推翻重來,導演需要在腦子裡迅速設計新的方案並落實下來,閆宇彤笑言,「工作本再細緻,也替代不了導演的應變能力。」
按當地規定,無人機拍攝只能由當地技師完成。但因為工作理念的差別,這種磨合很艱難。閆宇彤事先考慮到了這點,帶了國內的航拍師前往。
隨組前往的無人機航拍師不僅在設備和技能上全面超過了當地有執照的老手,更是充分發揮了技術優勢。在拍攝船上戲份時,因為沒有備用船隻,所有鏡頭都靠無人機航拍完成。難度係數上去了,但拍攝效果上佳。
《陽光之下》的創作,貫穿了導演閆宇彤近乎極致的文案工作法。他用這種老派而正統的方法寫闡述、做預案、指導演員、把控全局。事實證明,都2021年了,這套方法仍然有效。
《陽光之下》劇情過半,正義的反擊漸入佳境,黑幫的末日就要來臨。這部硬核懸疑劇還會抖出什麼猛料?我們繼續保持期待。
【採訪/李星文 撰文/喬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