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筆欲書卻無言,情深至此,言語失色。
上官婉兒帶著盛唐風的某些詩作比她的祖父更有風骨,說她是'雛鳳清於老鳳聲」,並不為過。在上官婉兒所有的詩作中,最有代表的一首是《彩書怨),
葉下洞庭初,思君萬裡餘。
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
欲奏江南曲,貪封薊北書。
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
你飄零已久,我獨居一處。思念,不多也不少,不深也不淺,它就在我心裡,如影隨形。山山水水,朝朝暮暮。無論你在何處,我一直在這裡。提筆欲書卻無言,情深至此,言語失色。還有什麼未對你說的嗎?或許有,但我亦不知從何說起。這是表達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思念,讀來情深意濃,仿佛詩中的婉兒向我們走來。
上官婉兒通曉國策,可制詔令,可作應制的詩文,同時為數人代筆,山水清遊的文章也寫得上佳,連這樣的抒懷之作也寫得情思綿邈。這等通才,唯有寥寥幾位名臣可比。讀理性人的感性文章,是頗有意趣的。那一點欲說還休處,最觸情腸,像美人面上,一滴未來得及拭去的淚水,惹人憐惜,聯想,又讓人慾罷不能。
《彩書怨》更甚班婕妤的《團扇曲》,雖有哀怨,剛健更甚
都是悽怨文章,班婕妤糾結著那點失寵、被棄的情緒,而(彩書怨》寫得情懷磊落,頗為剛健。「葉下洞庭初,思君萬裡餘。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彩書怨》無疑是豔的,卻豔得風流無痕,「欲奏江南曲,貪封薊北書。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則深諳樂府「曲中無別意,並是為相思」的古意。是有這詩的韻意,才有晏小山那句「就硯旋研墨,漸寫到別來,此情深處,紅箋為無色」的吧!人們既然阻止不了分離,那麼只能默然承受。你來,我默然歡喜。你走,我自珍自賞。
飄零不自憐,閒愁化指柔
只是如果,如果還有餘生,還能相聚,請一定好好相守,不再輕言離分。想來,班婕妤也是這樣想,是以才自請避居冷宮。對宮鬥,她是不能,也是不屑,還不如早早全身而退的好。然而,同為久居深宮的才女,從生命的精彩程度來說,班婕妤跟上官婉兒如何能比呢?班婕妤被一對出身賤籍的舞女輕易擊敗,未戰先怯,敗得毫無還手之力。而上官婉兒卻能從血海屍山中爬出來,在殘酷的宮廷內侍奉武后二十餘年,從最卑微的奴婢,輾轉三朝,平步青雲,成為最有權勢的女人。唐朝特有的政治環境,和她個人獨特的際遇,這等生命的韌性,又有幾人能比?
上官婉兒比常人更為突出的應是她獨自飄零的能力,飄零不自憐,閒愁化指柔,她時刻警惕著,生怕站錯隊,生怕血雨腥風的到來,為了保命,她需要遊刃有餘,為了抒情,她作了《彩書怨》,在詩中寄託了情感後又理性地回到了現實中,以向天再借500年的氣度在江山社稷間遊走,一如既往地在溫婉中透著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