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打虎史:淺談華南虎,新疆虎,東北虎的消失過程

前段時間聽人討論說亞洲金貓儼然已經成為新的「森林之王」了，的確，在中國大部分森林裡面，由於虎豹的缺失，體重有十幾二十千克的亞洲金貓，的確是當代森林中最強悍的捕食者之一。

有點小感慨，如果時間再往前推移個五六十年，那個時候大部分的森林虎豹豺當道，亞洲金貓完全沒有現在的名氣，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虎豹豺等相繼消失在人們的視線當中，亞洲金貓才成為了南方大部分森林最重要的捕食者之一。

亞洲金貓

老虎起源於中國境內，大概位置就是之前華南虎生活的地方，大約在300萬年前，地球上出現了一種叫中華古貓的動物，它是現在國際上公認的現代虎的祖先，經過不斷演化，最終成了現在我們所看到的這種老虎模樣。

老虎起源於華夏，後來經過數次向周邊地區擴展，最西達裏海周邊，受限於沙漠和高山，沒能進入非洲和歐洲；最南進入東南亞，受限於海洋，無法觸及澳洲。

自古以來我國就是一個老虎大國，包含已滅絕的老虎亞種在內，全世界9種老虎，我國就佔據了5種，即便是到了如今，我國仍擁有4種老虎，分別是：華南虎、東北虎、孟加拉虎和印度支那虎，位於全世界之最，是老虎亞種最多的國家，沒有之一。

可能一些相對年輕的朋友會說了，既然我國有那麼多的老虎亞種，可為何在大部分的森林裡面都不曾見到老虎的身影呢？即便是我國野生數量最多的東北虎，也只有30多隻，這是為何？這就是本文著重要講的事情，粗略談一下老虎是如何消失在國人視線當中的。

歷史上老虎在中國的分布情況

全世界的猛獸似乎都已經約定好的了似的，就像古代的諸侯一樣割據一方，兩兩之間互不打擾，比如獅子雄霸非洲及亞洲西南一帶，美洲虎與棕熊則盤踞在南北美洲，而亞洲大陸裡的王者，則是老虎。

亞洲是全世界最大的洲，而亞洲最適合老虎生活的區域，大部分都在中國境內，所以自古以來，全世界的野生老虎，大部分都生活在華夏大陸，這點，從我國的文化裡面就可以看得出來，虎佔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甚至12生肖裡面都有它的一席之地。

中國歷史上5種虎的分布圖

在20世紀以前，我國大部分的森林都有老虎生存，其中新疆虎主要分布在我國西北新疆一帶，東北虎主要分布在河北以北的東北大部分地區，孟加拉虎主要分布在西南之地，具體省份是西藏、四川和雲南，印度支那虎在我國的分布分為很小，只在雲南小部分地區有分布，而我國分布範圍最廣，數量最多的則是華南虎，佔據了大半個華夏地區，也是後面人們打虎的最主要目標。

生態驟變讓新疆虎仿佛一夜就消失了

相對於華南虎、東北虎來說，新疆虎在國人中的知名度要低一些，最主要的原因是它們早在上個世紀60年代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了，且消失的時間十分迅速，僅用了幾十年。

新疆虎是裏海虎在我國新疆一帶的分支，它的體型接近於當時的孟加拉虎，比華南虎大，比東北虎小一些，身上的斑紋比較淡，呈現深棕色，只有頭部、尾巴末端的斑紋才是黑色，底色也更淡，是淡黃褐色，比其他老虎更接近於沙子的顏色。

新疆虎形象圖

由於新疆虎的主要棲息地是塔裡木盆地，而塔裡木盆地的年降雨量是全亞洲最少的地區之一，為50毫米以下，所以新疆虎也被稱為是世界上最耐乾旱的老虎。

可能很多人對這個年降雨量50毫米以下沒有什麼概念，這樣說吧，我國西北大部分乾旱地區的年降雨量都有100-200毫米，而廣東、浙江等南方沿海地區，年降雨量更高，能達2000毫米，可想而知新疆虎有多能適應乾旱，可即便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它們依舊能夠世代繁衍並且生活了如此之久。

其實新疆虎乃至其生境內的大部分生物，之所以能夠生存下去，靠的就是塔裡木河以及羅布泊等的滋養，在19世紀初之前，塔裡木河還是一條水流量比較可觀的大河，源於崑崙山脈等，最終浩浩湯湯匯入羅布泊，靠著其主流與支流養活著沙漠中的綠洲，胡楊、蘆葦等眾多植物在這裡生長，眾多動物在這裡繁衍。

研究新疆虎在歷史上的分布範圍，可以看出有這麼一個規律，那就是它的棲息地從天山南北，到塔裡木盆地周遭，甚至是伊犁谷地，都是圍繞著水源分布的，老虎生活離不開水，除了直接飲用之外，解暑、捕食都高度依賴。

新疆虎大致分布圖

很多人都曾研究過新疆虎消失的原因，其中不乏人為捕獵、棲息地破壞等原因，雖然這些因素都客觀存在，但是真正讓新疆虎快速消失的原因並不是這些，而是水源的乾涸以及環境的驟變。

1921年，由於流沙積沉等原因，塔裡木河的一條支流在雨水的衝刷下逐漸成了一條大河，最終導致塔裡木河向北改道，這一改變直接導致下遊水源枯竭，環境迅速惡化，大小湖泊相繼消失，大量野生動物死亡，這些地區的新疆虎自然也就跟著消失了。

新疆虎真正大幅度消失的時間段大約是在1899-1961年這段時間，與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當時的考察記錄相吻合。

20世紀初，雖然多地的新疆虎已經消失了，但是在南疆還是有很多的，因為南疆溫暖的氣候和大片的森林，為新疆虎提供了有利的生存條件；

到了20世紀20年代，由於環境變化，塔裡木河整個流域已經看不到新疆虎了；

而到了60年代，新疆虎在整個新疆地區似乎都不見了蹤影，雖然在之後的十幾年間，時不時有關於新疆虎的目擊事件爆出，但大多數都無法考究。

斯文·赫定繪製的新疆虎圖

坊間流傳新疆虎的消失與一種螞蟻有關，這種螞蟻會啃食老虎幼崽，最終使得老虎消失。關於這點，我是不相信的，其實仔細分析下新疆虎的分布區域與新疆水系圖，便會發現它消失的真正原因。

當然，捕獵盜獵等或多或少也都會有一些影響，但不是最大的原因，新疆虎之所以滅絕，最大的原因還是在於生態的變化，而新疆當地的生態系統，相對於亞洲其他地區的生態系統來說，更加不穩定，歷史上也發生數次大大小小的變化。

人虎衝突令華南虎在野外滅絕了

現在來說，中國最多的野生虎是東北虎，但歷史上，華南虎才是我國數量最多的老虎。華南虎是我國獨有的品種，也被稱為廈門虎，是老虎中體型較小的那一類，雄虎平均體重是150千克，雌虎為120千克，在外形上，與其他的老虎差不多，只是它的毛色更加的橘黃，頭更圓，身上的條紋也比窄短，但條紋之間的間距較寬，這是華南虎最重要的特徵，也是區分它與其他虎最主要的參考條件。

華南虎

從名字上看，會讓很多人誤以為華南虎只生活在廈門或者華南地區，但實際上歷史中的華南虎在中國分布範圍很廣，不僅局限於整個華南地區，華東、華中、華北、西南，甚至是晉南都有分布。

從生態的角度來說，如今華南虎野外滅絕了，的確很可惜，但若從人類的角度出發，歷史上華南虎給人們帶來了許多危害，它們不僅捕食野生動物，也捕食牲畜，甚至會襲擊趕路的人們。

華南虎的野外滅絕，最大的原因是「人虎衝突」，20世紀50年代的時候，我國大部分森林裡面還有華南虎，從1956年全國能夠收上1750張虎皮的數據來看，野生虎的數量還是比較可觀的。

但是當時人類世界發展很快，人們大肆砍伐森林開墾荒地，不斷侵佔野生動物的棲息地，加上捕獵等原因，使得老虎獵物數量大幅度減少，華南虎為了生存下去，必然會更多的捕食牲畜，甚至是傷人，如此這般，人虎衝突達到了歷史最高峰。

人虎衝突加劇直接導致華南虎後來被當成「害獸」遭到大規模捕殺，各地紛紛成立打虎捕虎的隊伍，也正是在這個時期，一些關於老虎的極具神話色彩的故事也頻頻傳出，其中以湖南的「百虎為村」知名度最高，在全國範圍都廣泛流傳。

故事的大致內容是1957年湖南雪峰山南麓的一個不足百人的村莊，被陸陸續續趕來的老虎圍住了，老虎的數量高達上百隻。當時的村民們用火把、敲鑼打鼓等各種辦法想要嚇退老虎，可當時的老虎卻一點也沒有退讓的意思，持續圍困了村子三天三夜，期間將村莊裡的牲畜全部洗劫一空，最終還叼走了一個小女孩。

雖然「百虎圍村」這個故事的可信度非常低，也不符合老虎的習性，但是從故事中我們就知道當時的「虎災」鬧得有多兇，1952年間，單單是耒陽縣就有120人被老虎咬死，其中更是傳出了老虎一天之內連咬32人的事件，咬死咬傷的牲畜更是不計其數。

在人們的捕殺下，華南虎數量銳減，到了20世紀70年代，多地老虎絕跡，全國野生華南虎數量估計只有40-80隻了，80年代華南虎數量進一步減少，估計為30-80隻，而到了90年代，根據廣東、福建、江西等多地的老虎足跡、糞便等分析出，全國的野生東北虎已不足30隻。雖然在古代人們也獵虎，但受限於裝備的落後性，對老虎不會產生多大的影響。

這裡面需要普及的一個知識就是野外滅絕和滅絕的區別，簡單來說滅絕就是指這個物種在地球上消失了，不管是人工養殖還是野生的，都沒有了，而野外滅絕基本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野生環境下沒有了，但人工飼養的環境下還存在，華南虎的生存狀態便是這般。華南虎的人工繁殖最早是在1963年，將野生虎捕捉後進行人工飼養、繁殖，因為基數少，所以近親繁殖嚴重。

人工飼養的華南虎

偷獵盜獵讓東北虎在中俄兩地大幅度減少

東北虎在國際上又被稱為西伯利亞虎，但是你知道嗎？相比起來，東北虎這個名字更適合它，因為西伯利亞虎聽起來就好像整個西伯利亞地區都有似的，可實際上它在俄國只生活在西伯利亞遠東地區的一角。

再者，歷史上東北虎是我國獨有的老虎品種，就生活在我國泛東北大部分地區，只是在1858年的時候，迫於無奈，清朝把東北部分土地割讓給了俄國，才使得東北虎成為中俄兩國共有的品種了。

東北虎

東北虎世界上最大的現代虎，也是現存最大的貓科動物，如今的東北虎看起來體型還不如一些雄獅大，主要是近親繁殖導致的。在7月29日「世界老虎日」的時候，一則新聞讓很多人都感到驚訝，原來我國野生東北虎數量竟然如此稀少，只有27隻！

這個數量雖然不是太準確，因為東北虎具有流動性，會在中俄邊境輾轉，但是卻具有很高的權威性和可信度，因為它綜合了多種計算方法，同時還參考了國家林業草原局近15的數據，以及東北虎豹主要分布區65年的森林經營數據。

提到我國東北虎數量銳減，就不得不提俄國東北虎的數量變化，因為東北虎在兩國的生活區域幾乎是連在一起的。

19世紀末，我國的東北虎數量雖然不算多，但是還很可觀，有2000隻左右，而俄國當時由於捕殺嚴重，數量只有800隻左右。

在整個20世紀裡面，東北虎的命運可以分成上下兩個部分，時間節點分別對應20世紀的上半葉和下半葉，在中俄兩國的遭遇十分類似。

從19世紀末之後，俄國捕殺東北虎力度加大，幾乎每年都有150隻老虎被合法殺害，其中偷獵盜獵的則無法計算，到了20世紀30年代，根據當時的調查記錄顯示，俄國東北虎數量大約在20-30隻。

在20世紀前半個世紀裡面，俄國大量捕殺東北虎，但每年捕殺的數量幾乎是遞減的，到了1947年，俄國終於意識到老虎的重要性，開始大力保護，到了21世紀初的時候，俄國的老虎數量已經恢復到了500隻了。

俄國軍隊捕殺東北虎

在20世紀前半葉裡面，俄國大肆捕殺，所以有許多東北虎「逃難」到了我國，在半個世紀裡面，我國的東北虎數量一直比俄國多，雖然我國也捕殺，但由於狩獵技術的原因，並未對東北虎造成太大的影響。

進入下半葉之後，東北虎在除虎害的過程中同樣沒有倖免，加上棲息地的破壞，老虎除了被捕殺的之外，大部分又逃到了俄國，俄國東北虎數量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上升這麼快，主要是我國的老虎對他們來說是一個補充。

1977年，我國宣布禁止狩獵東北虎，自此東北虎結束了長久以來被大量捕殺的命運，但偷獵盜獵卻依舊屢禁不止，加上之前的捕殺行為和對棲息地的破壞，造成我國野生東北虎基數太小，恢復起來格外艱難。

可能很多人會有疑問，為何我國致力保護東北虎了，俄國那邊的野生虎還不回來呢？這裡面涉及的問題很複雜，但最主要的還是俄國濱海邊疆區東北虎的棲息地並沒有達到飽和的地步，所以短時間內是無法快速擴展到中國的。

自19世紀末起，東北虎就在中俄兩地輾轉，如今看來，東北虎正在經歷第三個階段，那就是逐漸往我國「回遷」，今年4月份的時候一則視頻引起了我國大貓愛好者的高度重視，一隻雌性東北虎帶著三隻幼崽從俄國來到了我國東北，相對於雄性來說，雌性的到來，尤其是帶仔的雌性，意義非常重大，我們可以這麼理解，雌虎總是在離母親不遠處定居，而帶仔的雌虎能來中國，說明當地的環境已經非常好了，能夠滿足老虎生存和繁殖的需求，相信不遠的未來，會有越來越多的東北虎被吸引過來。

猛虎之殤

華南虎作為我國自然環境下獨有的「旗艦物種」，如今野外滅絕了，的確非常可惜。其實縱觀世界上大部分猛獸的滅絕，無外乎兩個主要因素，分別是人為捕殺和棲息地破壞，華南虎的野外滅絕，如同一個縮影一樣，代表的一類動物，就拿我國來說，遭受類似命運的還有豹子、豺，拿國外來說，有印度的亞洲獅，歐洲的狼和猞猁等等，人類對自然的掠奪，對動物的報復性、商業性捕殺，使得了很多物種成為了歷史。

金錢豹

我國目前老虎面臨最大的問題便是近親繁殖，不管是圈養的華南虎還是野生的東北虎，都是如此。老虎是一種對環境生態有著很高要求的動物，被譽為生態的風向標，如果某片環境適合老虎生存，就說明當地的生態系統越高級，也越穩定。

在這些年裡面，對於保護老虎這個問題上，我國做出了許多努力，其中最傑出的成就便是東北虎豹公園的成立，在此項目的帶動下，當地生態環境得到了極大的改善，越來越適合老虎生存了。

前面說過，歷史上我國擁有5個亞種的老虎，為何文中卻對孟加拉虎和印度支那虎隻字不提呢？一方面是這兩類老虎的主要棲息地不在我國，且它們在我國的分布區域僅限於西南很小的一部分，另外一方面是它們歷史變遷很簡單，不懼代表性，就是棲息地被破壞、人為捕獵導致數量下滑，還有除虎害時也是目標之一，所以文中就沒有多加贅述了。其實真正想要了解老虎在我國歷史生存狀態與變遷，看前面三種虎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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