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珠,我們又叫瓷珠。如果說洋火槍需要技藝,方便麵袋需要耐心,那麼瓷珠最乖巧,誰都能玩,誰都可以擁有。
一毛錢三個,裡面鑲嵌著五顏六色的葉子。有一片葉子的,有兩片葉子的,有三片葉子的。每種顏色,每片葉子都輪換著玩。但日子太長了,不到一個夏天的工夫,所有的花色都玩遍了,耍膩了,又發現透明的瓷珠也不錯,有葉子的瓷珠太多了,顯得平常了。反而裡面什麼都不鑲嵌的,成了稀有物種了。價格也跟著水漲船高,一毛錢兩個。
瓷珠不是買來看的,是玩遊戲的。初級的遊戲,在平地裡挖一個窩,誰先「進窩」,誰的瓷珠就有先攻擊對手的權利。相反,對方如果沒有「進窩」,即使對手的瓷珠近在咫尺,你也只能瞧著!因為你沒有這個權利!某年看《死亡飛車》,讓我想起了瓷珠遊戲。任何事情都必須有一定的法則,在沒有完成這個法則前,你受到各種局限,只有擁有了權利,你才能自由發展,鯤鵬千裡。
每個玩伴都希望提前完成規則,擁有權利。玩法就如高爾夫球進洞一樣,考驗著我們的耐心和水平。只不過高爾夫球需要揮桿,瓷珠需要彈指神通。有的小朋友,在離窩很遠的地方,就想一步進窩,往往會事與願違,很難完成目標。有的小朋友卻步步為營,讓瓷珠慢慢靠近,卻能提前擁有權利。但班裡瓷珠玩的出類拔萃的,大都劍走偏鋒。開始就要求一步到位,並一直堅持著。步步為營的,剛開始接觸的時候,經常做常勝將軍。但後期,卻被一步到位的人取而代之。原來看似從遙不可及的想法,現在卻收發自如。相反,步步為營的小朋友,進步卻不大。
無論是輸贏,我們都喜歡這個遊戲。雙方擁有權利之後,就可以相互廝殺了,這就考驗著兩個人誰的準星好。 對方的瓷珠在前面,要綜合考慮,瓷珠之間的地勢,秋天的風向,冬天的手滑和雪阻,另外還有一擊不中的退路。這就是行兵打仗,而且是特種兵的單兵作戰。古龍武俠小說裡兩高手對峙考慮的因素,未必比我們的多。
除卻考慮的因素,你不能不承認,有些小夥伴是有天賦的,有些小夥伴是有狗屎運的。 同樣高難度,長距離的對峙中,他能消滅你,你卻鞭長莫及,簡直沒天理。現在庫裡的進球,鬼神難測,天理不容。但事實就是,人家勝了。即使你有一百個不服,一邊呆著吧,等下一局。
而自己卻在蠻有把握的情況下,往往是馬失前蹄,錯失荊州。氣的吹鬍子瞪眼,懊悔莫及。心裡暗自發恨,下一局,一定避免這個錯誤,一定有十分把握了再出手。結果,還是一樣,同一個毛病,同一個坑裡絆倒過兩次,能怎麼樣,還得繼續下去。
當然,也有我黃道吉日的時候。彈指神通如桃花島主附體,見誰滅誰,蠻不講理。有時候天都黑了,對方的瓷珠都看不見了,還不讓撤場,拉著人家繼續玩。也不看看別人都虐到什麼程度,只顧著自個高興。晚上躺在炕上,連睡覺都合不攏嘴。
瓷珠玩了兩三年,每個人都感覺自己是高手了,就開始贏瓷珠。只要消滅了對方,他的瓷珠就歸自己。風險與機會並存,有時候會輸得借帳,有時候會贏得沒地放。每個人玩起來非常用心,不敢大意。有些人,為了技巧的爐火純青,琢磨出了瓷珠的三種彈法。一種是瓷珠放在平地上,一條直線,秒殺。一條優美的直線軌跡,猶如現在斯諾克的慢鏡頭回放,筆直而精準。一種是瓷珠拿在手裡,不知道從哪個方位凌空發射,落地恰巧是對方瓷珠所在處,堪稱於無聲處聽驚雷,有著探花飛刀的神韻。如果打籃球,絕對是投籃的好手。第三種也是凌空發射,區別於瓷珠的捏法:大拇指,中指、食指綜合發力,講究出手時候的姿態,精準度同第二種有過之而無不及。
珠高手,往往具備這三種技巧。比賽時,這三種手法視對手而定。通常先用第一種手法,與人交鋒,避其銳氣,觀其能力。如果對手技藝一般,第一種手法就羽扇綸巾,應付自如。如果兩者勢均力敵則用第二種手法,春撫桃花落,禦敵於無形。如果對手高出一截,則三種手法變化使用,以求最佳。比賽時,縱橫捭闔,大開大合,足見瓷珠玩法的精妙。玩瓷珠的有兩人,觀看圍觀的卻有四五人。場面跟對弈一樣。圍觀人指指點點,出謀劃策,各保其主,十分熱鬧。
由於瓷珠遊戲不分地點,不分季節,玩起來又有觀眾緣,常常玩得不亦樂乎。老師和家長經常禁止,我們卻應對自如。老師沒收了,放在辦公室裡,我們趁著沒人的時候,再去偷出來。家長沒收了,扔進池塘裡,我們再進去摸出來。瓷珠生命力太頑強了,屬於玩具中的中流砥柱。即使全部都找不到了,再去購買。一毛錢三個,你一局我一局的,三個瓷珠,全班人玩,都沒有落單的,屬於春風吹又生的品種。
現在也能見瓷珠,小孩穿著整整齊齊的,坐在桌子旁,手託著腮,冥思苦想,原來是在下跳棋。瓷珠竟然還有這個用處!如果早知道,即使老師家長不禁止,我們也把它扔掉。別說需要用錢購買,學習就夠累了,幹嘛還要它來費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