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達》中的意念操控、《阿麗塔》中人機結合的身體、《黑鏡》中的記憶修改裝置……這些科幻影視中天馬行空的幻想,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正在一點點地變為現實。當人機互動變為現實,腦機接口會成為人類進化的未來嗎?全網最高智商綜藝節目《理性派對》第二季重磅回歸,關於腦機接口,你不知道、想知道的,都在這裡!
出品:"格致論道講壇"公眾號(ID:SELFtalks)
以下內容為西安交通大學副教授夏笳、BrainCo首席科學家楊錦陳、北京航天航空大學教授葉盛訪談實錄:
夏笳:我是最外行的,完全從一個科幻迷的角度來看,或者在我這樣的科幻迷心中,腦機接口基本上就等於腦後插管。
比如像電影《黑客帝國》裡,在人的後脊椎上面打一個孔,然後拿一個很尖的東西插進去,插進去的一瞬間一定會有一個特效畫面。
它表現的是,人的意識完全進入到一個賽博空間,就好像穿越到了一個完全由信息組成的世界,裡邊可能有綠色代碼飄下來,這個可能就是科幻界心目中的腦機接口。
楊錦陳:腦機接口,這個名詞是1973年的時候,由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Vidal教授提出來的。
他寫了一本專著《走向腦機直連》,書裡對腦機接口的一個科學定義是關於大腦和外部的機器之間的一個直接的連接,跨越了傳統的肌肉或者是文字的限制,直接實現大腦和機器之間的信息的交流。
葉盛:我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認識這個問題,談腦機接口,首先要認識腦是什麼。
其實腦就是一個主要由神經元組成的控制器,它通過我們的眼睛、耳朵、舌頭,去接收外界的信號,然後再向我們的肌肉去發出一些控制信號,相當於一個計算機。
腦機接口是什麼?在我看來,腦機接口就是去替換基於肉體的生物學功能,讓我們的腦可以直接和機器去實現通訊,可能是從外界接收信號,也可能是向外界發送一個控制信號,這就是腦機接口。
夏笳:其實我們剛剛談這個定義裡邊,我覺得最重要的一個就是,怎麼辨別到底一個技術是不是腦機接口的相關技術,這就會有所謂非侵入式和侵入式。
首先我們說非侵入式,它不把大腦打開,怎麼去收集這個信號?
楊錦陳:因為我們的整個大腦是一個導體,所以我們就可以在外面記錄到電壓的變化。
一般做實驗的話有64個電極,多的有256個電極,只是戴一個帽子上去,或者是像腦磁,直接就是電極布好的一個頭盔。
這些電位的變化,可以基本上對應我們大腦的各種分區,比如說我們的視覺皮層,它在我們的後腦勺,所以我們這邊記錄到的很多信號是跟我們視覺相關的。
葉盛:實際上,我們現在要想採集這個信號是一個很困難的事情,如果我們真的想準確的採集信號,它必須是緊貼頭皮,甚至光剃光頭還不夠,還要抹一些導電膏,能夠讓電極和皮膚之間,有一個更好的導電率。
因為神經系統工作的時候,其實不是像大家想像的一樣,電信號從一個神經元到另外一個神經元,神經元和神經元之間是靠化學信號。
在神經元內部的傳導是靠電的。可是大家不知道,我們的神經元長得很奇怪,它長的導電的部分外邊包著一層不導電的東西,就好像是導線上面有一個絕緣皮一樣,所以最後導致出來的電信號是非常微弱的。
舉個不一定恰當的例子。假設有一間屋子,有100個人在屋子裡大聲喧譁,你在屋子外面,還想聽清楚這屋子裡面,某一個人說的是什麼話,這其實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情。
我們應該怎麼做?我們得儘量靠近這間屋子,把我們的耳朵貼到這個屋子的窗戶上,可能才能勉強聽清楚,某一個人說的是什麼話。
楊錦陳:即使這麼難,全世界幾乎所有的心理系或者是神經科學系,都有實驗室在使用腦電波。
比如說,」我們一邊喝咖啡一邊吃麵包」,這樣一句話是很正常的,但是如果我們說」一邊喝咖啡,一邊吃襪子」,當我們聽到「襪子」這個詞的時候,大腦就會頭皮一緊,會出現一個很經典的叫N400的波。
在一九七幾年的時候,N400就已經在《科學》雜誌上發表了。所以腦電波和認知的關係是有一些很嚴謹的科學依據背景的,而且這是全世界各個國家幾十年的科學積累。
從非侵入式的信號裡面,我們能夠解讀的,很多目前來說僅是一種狀態。比如說我們的注意力,是專注還是不專注。
比如說我要控制一個燈,我把它分成五種顏色,然後我用注意力的指標,分成五段,你到了那一段,燈就顯示相應的顏色。
夏笳:看著那個燈,頭皮越緊,燈的顏色就越亮。
楊錦陳:所以說,未來非侵入式的突破,其實我們不局限於腦電波。我們可以結合腦電波以及其他的一些手段,未來可以拓展的空間是更大的。
夏笳:我們不開顱的情況之下,我們能不能採集到信號?
楊錦陳:從工程的角度來講,如果能夠實現0和1的控制,我們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因為它背後是對於腦功能的各種生物標記物的一種研究。
基於這些研究,我們不同的腦疾病,比如說自閉症,多動症,還有包括老年痴呆,抑鬱症,它都有一些或強或弱的這種生物標記物。
把這些生物標記物提取出來之後,可以使用像神經反饋這樣的原理,把信號又返回到大腦,形成一個閉環,就是大腦的信號到機器,然後機器的信號又去調控大腦。
像今年(2020年)六月份的時候,美國FDA剛剛批准了一種遊戲,作為治療兒童多動症的藥物。
它是一個處方藥物,你要拿到醫生的處方,才能到APPStore裡去下載這個遊戲,才能安裝。這個就開創了人類歷史上數字醫藥的先河。
葉盛:在科幻小說,科幻電影總有這種場景,給一個人看一些連續的畫面,能改變這個人的精神狀態,然後再從一種狀態進入到另外一種狀態。其實現在看來,這個事情是的確是可以實現的,感覺世界更可怕了。
夏笳:走在路上,看個二維碼,立刻思想鋼印就烙上了。
葉盛:在腦機接口方面,有一些科學家已經走得非常的靠前了。
像Nicolelis有一個很棒的工作,我覺得蠻有意思的。就是他通過這種侵入式的電極的植入,然後電極在小鼠的頭上連了一個紅外線接收器,於是這隻小鼠變成了一個能夠看到紅外線的小鼠。
在環境中給它紅外線的一個刺激的時候,再去給它相應的食物,它就能夠在紅外線和食物之間建立一個反饋的循環。結果發現,當小鼠看到了紅外線,它就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
而且這個時候,無論我們的可見光是開著還是關著都沒關係,紅外線就變成了小鼠行為的一個開關。其實它還意味著對我們人類的未來的感官功能的擴展,甚至是對我們人類的其他的機體的功能的一個大大的拓展。
楊錦陳:17年的時候,馬斯克創立了一個叫Neuralink的公司,這個公司是整個在侵入式腦機接口裡面影響力最大的公司。他可以通過植入一束雷射,無痛地把電極植入進去。
夏笳:雷射從眼底還是從頭皮裡面打?
楊錦陳:從頭皮,你幾乎感覺不到傷害。
葉盛:比微創手術還微創,它成功了以後,能夠同時提取十萬個神經元的信號,這是非常精確的。直接從我們的神經元裡面記錄到的信號,這對於科研有非常巨大的意義。
夏笳:假設有一個完全健康的人,跟他說,我要去給你進行開顱手術,然後布下這個東西,可能很多健康的人會覺得這個可能太痛苦了,這是創傷式的。
葉盛:對,所以這裡邊其實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倫理學,是病人的知情權。
也就是說,病人是否願意配合實驗,是否知道實驗潛在的所有的風險。但是很多時候,也沒有別的辦法,我們需要在人身上去做這個實驗。
我們光在動物身上驗證是不夠的,最終還是要回歸到人的身上,解決人的健康問題。
所以這個就是一個很兩難的問題。
夏笳:對於人體機能的擴展,是不是更多的要依靠侵入式的技術?非侵入式的技術目前好像很難達到這種地步。
葉盛:其實也有這樣的裝置。比如有這麼一種裝置,它能夠幫助盲人重新看到世界。怎麼做到的呢?它把攝像頭拍到的東西,轉換成一個矩陣的電極信號。
這個電極矩陣貼在哪裡?貼在人類的舌頭上。
因為我們舌頭對電刺激非常敏感,你可能無法想像,我們怎麼能通過舌頭去看東西,其實是可以的。
最終這些盲人就通過攝像頭拍攝信號,轉換到舌頭上電極的刺激,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圖像。
楊錦陳:所以實際上是一種代償,把已經破壞掉視神經的通路,重新重建,從舌頭達到視覺皮層。
葉盛:這件事情,並不是侵入式的。所以說,我們還是有一些其他的替代方法,不一定都最終要走侵入式。
楊錦陳:腦機接口,其實它有幾個要素,一個是大腦和機器直接的連接,另外需要有反饋,而且是要有實時的信號傳遞。否則用的時候,我們會始終感覺它是一個異物,它不是你自己的一部分。
葉盛:感覺其實很重要,我們總說人是一種感覺動物。
很多應用到這樣的腦機接口裝置的病人,他們使用它的時候,最興奮的事情,不是他看到假肢動了,而是他居然感覺到假肢動了。這種感覺才是真正讓他們感覺到最興奮的事情。
比如說我們喪失了一條胳膊的時候,我們真正喪失的,是胳膊對於外界的所有的感受,其實這才是最可怕的。
楊錦陳:其實像肢殘的殘疾人很多,我們在國內見得很少,因為他們把自己關閉起來了。
今年的疫情讓我們很多人都體驗到,長時間社交隔離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但是很多殘疾人來說,實際上這是一輩子的隔離。
所以這種技術上的各種輔助工具,特別是腦機接口這種,它又有功能性,又或有一些美化功能,這就讓他們能夠走出來。
葉盛:所以它是機器的功能性之外,作家經常談的人文關懷。
夏笳:相當於,技術對我本身是一個提升,我不僅不覺得我是一個殘疾人,而且我覺得我是個超級戰士。雖然我沒有腿,但是我現在可以換一雙更長的腿,讓我穿衣服更好看。
楊錦陳:所以這就是實際上涉及到一個人類增強的概念,其實這個領域裡面很重要的一個概念就是半機械人——半人半機械。
夏笳:比如賽博格。
楊錦陳:其實這是非常有意思的,我們可以把我們的精神保存下來,然後輸入到一個機器的身體裡面,實際上就是我們可以永存。
另外一方面,我們可以非常強大,比如我們都像波士頓動力,特別有力量,特別強壯。比如說你可以舉起來一噸的東西,隨心所欲操控,但是最終還是靠這種腦機接口。
葉盛:其實我們寫小說的時候,經常會遇到的一個困境。有一些悽美的愛情故事,它是建立在溝通不暢的基礎上,我想找你,結果找不到。
夏笳:比如牛郎織女。
葉盛:可是在未來,我們人類會不會通過腦機接口,能夠讓人與人之間更高效的去通訊?
這就像,我想跟你說明白一件事兒,我說了半天,要麼是你沒聽明白,要麼是我沒說明白。
夏笳:比如愛人之間跨性別交流的思維差異。
葉盛:有了這樣的通訊之後,就能夠讓我們幾個人聯繫。
楊錦陳:我覺得這是特別令人興奮的一個點,比如我們用弗洛伊德理論講的話,就是我們的意識只是冰山的一個頂點,下面還有潛意識、無意識是非常多的。百分之八九十的東西,其實是我們語言無法表達的。
比如說你緊張的時候,皮膚電阻的改變,以及腸胃的蠕動等,這都是沒法兒控制的。
實際上我們大腦的思維速度是非常快的,可以說接近光速,但是我們語言輸出的速度,是很慢的。
其實,語言是我們人類信息輸入輸出的一個瓶頸。現在如果我們一方面通過意識的解讀,直接通過意念進行交流,這個帶來的是,是人類整個交互方式上的改變。
我覺得特別有意思的就是,我們能夠共享一些在語言上,無以言表的東西。
夏笳:比如說女生姨媽痛,然後讓男朋友也感受一下,體諒她的不容易。其實很多時候,交流障礙就是因為我的感同身受,在你那裡可能是不成立的。
但如果你能夠分享的話,其實就能解決很多溝通上的問題。
葉盛:人跟人在共情這件事情上,能力是有很大差別的。
楊錦陳:比如說自閉症,他也不是不關心別人,他就是感受不到。
如果說我們能夠把這種共情的信號,以某種方式輸入到他的大腦裡面去,或者說激活腦區,實際上就幫他功能正常化。
夏笳:其實是幫他建立共情的這樣一種溝通信息的通道。
楊錦陳:自閉症,大家通常會誤解,這個人不愛說話,比較內向。
但是實際上自閉症它是很嚴重,可以是一種非常嚴重的腦神經發育的疾病,通常在三歲以前就會發生。這是與基因非常相關的,基本上80%的原因,都是由於基因的一些變異導致的
中國有1000多萬的自閉症的人群,他們接受的訓練方法,傳統上只有通過這種行為的訓練,但是其實我們知道,這是大腦的問題。
所以我們探索能不能直接對它的大腦進行幹預,我們就藉助腦機接口的技術。
首先通過我們的可穿戴的腦電波設備,提取大腦跟社交相關的指標,我們稱之為鏡像神經元。
提取指標之後,我們可以判斷這個人的鏡像神經元活動,或者是社交的腦活動是活躍還是不活躍。
活躍的,就進行強化、獎勵;不活躍的,就提供一些提醒,這就是基於強化學習的原理。
但是基於使用的是信號,是生物的信號,是客觀的生理信號,而且是實時的、閉環的訓練。這實際上就是一個藉助腦機接口技術,進行了一個腦鍛鍊。
夏笳:它就是更精準地強化學習。如果沒有這個技術,靠它給的一些面部表情或者語言的反饋,可能是不準確的。
楊錦陳:是的,就是有很多的主觀性,而且時間上也是比較滯後的,每分鐘幾個反饋就已經很快了,但是我們腦電波我可以做到,比如每秒鐘我就讀取幾百個,甚至幾千個數據。
夏笳:在腦機接口方面,現在我們都知道,其實已經有很多公司和科研機構在做相關的技術,有一些聽上去也是有黑科技的成分。
比如說有一個頭環,戴上之後可以監測學生的注意力,當時這個事情還引起了一些爭議,其實有些人就覺得學生的隱私被剝奪了,好像在控制學生一樣。
楊錦陳:其實剛才我們也聊到了,是一種大腦狀態的解讀,就是說專注不專注,它背後的科學原理其實是很紮實的。
在認知神經科學的領域裡面,對於注意力的神經指標的研究是最透的。
所以像NASA,早在90年代,它就使用這種腦波解讀專注力,使用這樣的方法對太空人進行專注力的提升訓練,讓他們能夠十幾個小時在那種高度複雜的操作或操作艙裡面高專注,不犯錯誤。
所以從技術本身來講,其實是站得住腳的。
但具體我們總是講,技術是一把雙刃劍。
葉盛:我覺得裡邊還有兩方面的問題,一方面的問題是,它到底有沒有效果。
比如,我是一個科幻迷,我可能在上數學課的時候,一邊聽老師在上面講方程,我腦子裡在專注構想一個科幻小說。你說我現在專注不專注?
夏笳:你有這個能力也很厲害,老師講課他不幹擾你的注意力。
葉盛:所以話說回來,就是我們可能現在的技術來做這個事情還不夠,只是去看他專注不專注,但是專注也可以專注不同的事情,他是不是專注在這堂課的內容了?
第二方面,就是所謂隱私和倫理的問題,我們現在從這個場景稍微往回退一點兒,我們現在是戴一個腦環。
我們覺得這個東西好像有點侵犯個人隱私,如果說咱們今後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我可以在屋子的四個角落安裝四個接收器,我就能夠監測屋子裡面所有學生的腦電波的狀態。
這個是不是給人感覺就稍微心裡要舒服一點兒,就不那麼的侵犯隱私了?
我們現在再退一步,我們把這四個監測器就乾脆換成攝像頭,我們看看這些學生有沒有扭頭兒跟其他同學聊天兒,最後老師就可以通過攝像頭,回看這件事情,是不是大家覺得這就已經不侵犯隱私了?
大家都會覺得這很好,能夠監督孩子有沒有認真上課,這中間到底變化了什麼?其實從技術上來講,你看到的是不同技術的變化,但這些事情的本質並沒有變化。
所以我反而認為,所謂的有沒有專注這件事情,上升不到隱私或者倫理層次,反而是我覺得它還不夠好。
楊錦陳:教育最終的目的是要培養人才,要培養人的創造力,真正能夠改變世界的人,他是有很大的創造力的。
但是專注力只是一個起點,我們剛才講到的技術,實際上它還有一些其他的指標,比如說像葉老師剛才講的,你在上數學課,但是你在想科幻的問題。
實際上,一個系統可以去分析你的數據和全班其他人的數據是不是同步的,這本來的目的是給老師提供一個教研的手段。
葉盛:您的意思是說,可能會看出差別來,就是我的數學區沒有活躍,我的科幻區活躍了。
夏笳:就是四個攝像頭,一個屏幕出來,別人都是綠色,就有一個人標紅。
楊錦陳:但是我覺得葉老師提的這個點,是特別有意思的,為什麼我們對於攝像頭的抗拒沒有對於腦波的這種或者是腦機接口頭環的抗拒那麼大。
我們的大腦還是很神聖的,一旦接觸到我們的靈魂,接觸到我們的身體,我們就覺得這和你放個攝像頭不同。即使你捕捉的信息可能更多,但我們可能會覺得好像跨越了一個界限。
夏笳:其實我們談了很多,它現在的應用場景,它離我們所設想的憑意念可以跟世界無縫對接。之間有很多的路要走,那麼目前主要的技術瓶頸可能是在哪些方面?
楊錦陳:我簡單從技術上講一下挑戰,如果我們使用侵入式的這種設備的話,它會面臨兩個問題。
一個是我們植入進去之後,大腦的膠質細胞它會逐漸的在上面結痂,形成一層隔絕,導致導電性越來越差。同時我們的腦組織本身會有排異的反應,就像我們心臟裡面放進去一個支架,也會有排異的反應。
所以這個技術,並不是說我們植入進去就一勞永逸的,後面可能每隔一段時間需要更換,半年開顱維修一次。這是其實是蠻難的一個事情。
另外一個層面,就是我們的腦電信號只是一節五號電池的百萬分之一,但是我們周圍的環境的噪音是巨大的,地球的磁場是巨大的,甚至日光燈的交流電的幹擾都是非常大的,包括我們眨眼睛,機電的信號都是非常大的噪音。
夏笳:如果是侵入式的話,實際上我們本身想像大腦有的功能彼此之間是需要很多區域,但它是一個綜合性的放電,所以不是說我插了這幾個地方之後,就能把視覺的信號直接提取出來。
楊錦陳:而且插進去了之後,實際上你就影響了它的生態。一個外界的東西進入之後,它本來的系統就已經不是原來的系統,就好像測不準原理一樣。
夏笳:腦科學研究的過程中,我們還沒有搞清楚人類的思維到底是如何運作的。
葉盛:腦科學確實還有太多的未解之謎,其實這就是科學與技術的關係。其實現在腦機接口在工程和技術上我們實現了,但是它背後的科學原理到底是什麼?大腦到底是怎麼工作的?
如果我們能夠把這些科學問題能夠理得更清楚,肯定會推動這個技術有一個跨越式的發展。
夏笳:關於腦機接口的技術可能會帶來的一些問題,一個可能是在軍事方面的運用,比如說意念操作無人機已經是一個完全實現的成熟技術了。
楊錦陳:人類生命是最寶貴的。在戰爭中,即使是以殺傷敵人的生命力為目標,但是仍然希望我們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
如果用大腦遠程的去操控這些武器,而且在不同的技術水平的對戰雙方之間,造成了這種不平等,其實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技術先進的國家,可以零傷亡。
我覺得其實科學家本身來講,大部分都是不願意把一個技術用到這種傷害生命的維度上面去的,所以其實我是希望這樣的場景不要出現。
葉盛:當這兩樣東西融合到一起,比如把它應用到戰爭中,可能就會面臨到一個道德的問題。不是簡單的去爭取一個戰爭的勝利,這其實包含了我們作為人,區別於機器的,更重要的層面。
夏笳:人類有責任作為一個道德的主體,因為我們不能把這個人的大腦編成了一個好人,或者一個壞人,或者編成了一個有殺人意念的人。
人腦應該有一個做自由選擇的權利,但是機器我們會認為是人給他編的程序,所以在戰場之上,到最後誰是道德責任的主體?
夏笳:還有一個就是公平問題,對吧?我們可以增強人的某部分的能力,比如說在運動會上,安裝假肢的運動員,是不是成績是超過自然人。
葉盛:但是我覺得這個東西可能是沒法避免的。
曾經有人做過這樣的研究,對大面積的人群進行跟蹤調查。
結果發現在相對富裕的社區生活的人和在相對貧窮的社區的生活的人,他們在出生率,死亡率,死亡時間,他們壽命的平均長短,到生育年齡的父母願不願意生孩子的這種願望,以及生育年齡種種方面都會體現出顯著的差異。
在我們的社會中,已經看到了這種現象。譬如你比較有錢,你可以去買學區房,如果你沒有錢,你就不會想這件事情。
財富已經在影響我們下一代受教育的公平,所以這個事情它是一個現實存在的現象。
想像有一天,腦機接口真的可以用來去增強一個人的能力,那麼我想它一定會變成一個有些人能夠採用,有些人採用不起的技術,它最終一定會造成差異。
楊錦陳:我們講公平,其實很多時候天賦是不公平的,資源是不公平的,社會真正能夠做到的是機會的平等,就是說我們把機會留給所有的人。
因為整個腦機接口,它的基礎是我們的大腦,是我們本身天生帶的生理的系統,所以它本身的可塑性,潛力是非常大的。
所以這個方面來講,我覺得跟一個純粹的外部的技術帶來的這種公平性的挑戰還不太一樣。
葉盛:我覺得剛才那句話說得特別好,就是機會的公平性,只要把握住,我覺得都是可以的。
夏笳:其實這裡邊還有很多跟科幻相關的,比如腦洞的方面,1999年高考作文題,就是假如記憶可以移植,這個事兒其實說了那麼多年,現在記憶移植的前景,目前離我們還有多遠?
楊錦陳:其實現在能做一部分,比如說恐懼。
假設有一隻老鼠關在籠子裡面,然後籠子的某個地方它有是可以觸電的,它走到這個地方就被電擊,然後這個時候它把它大腦的一些信號截取出來,放到另外一隻老鼠身上。
這隻老鼠從來沒有在籠子裡面待過,但是它到了角落對它就繞著走,而且它會很恐懼。因為情緒相對來講是比較分類的,而且是比較早期原始的一些心理活動,目前來講是可以比較好的實現。
但是一旦到了比較抽象的,有很多符號表徵的層面的話,就會比較難。
葉盛:在意識移植這件事情上,我覺得可能是做不到的,但是把它讀取出來,我覺得可能在不遠的將來,也許我們可以做出來。
夏笳:比如說部分的複製。
楊錦陳:可能在未來,我們會創造出來一種新的人類。腦部有一個接口,可以讀取一些記憶,但是記憶本身不是來源於新人類。
葉盛:就是在腦袋裡放一個存儲晶片,把記憶擴展一下。
或者將來,進高考的考場,考生大腦都得先經過一個金屬探測器,看看有沒有附加一個記憶晶片。
夏笳:你在場內考試,卻共享場外的某一個記憶大牛的部分記憶。
楊錦陳:實際上也涉及到腦機接口的一個風險,如果黑客把大腦的數據給侵入了,他首先去盜取你的數據,或者是給數據裡面加進去一些惡意的代碼,
葉盛:我覺得盜取可能不是最可怕的,黑客能把一個意識植入到你的意識中,你認為那是自己的想法,你不覺得那是別人給你的想法。
如果未來有了腦機接口,恐怕技術門檻會大大降低,而且可能你會獲得一個很複雜的,來自於別人的這樣一個意識。這幾乎是等於你接受了別人的一個指令,心甘情願地幫別人做一件事情。
夏笳:這種其實非常容易,被商業的行為所利用。
楊錦陳:而且偏好的洩露,也是一種隱私的洩露。
夏笳:給你增加了你本來不存在的喜好,可能突然間你變成了一個女裝大佬。
葉盛:我覺得還有一個更可怕的一點,就是我們刷小視頻的時候,有時候不知不覺幾個小時就進去了。
當你看到一個視頻的時候,如果你一下把它划過去了,AI就會知道你不喜歡這個方向的東西。
當你把這個視頻看完的時候,AI就知道了你的偏好,於是它提供你的視頻就越來越是這個方向,不斷地強化你的快感。
如果它在跟腦機接口結合在一起的話,就不是劃一下的問題,它可以準確地知道你所有神經元對這個事情的反應。
楊錦陳:而且可能還有一個問題,其實過去的進化是比較緩慢的,生物的進化是以幾十萬年為單位的。
但是在技術高度發展的時代,技術能夠提供的信息,是直逼我們的內心,為什麼現在的社會裡,比如說自殺,抑鬱,焦慮,以及各種精神方面的問題,包括從小孩子發病率就是非常的高,逐年攀升。
這其實是跟人類生活環境的改變,包括我們接觸大自然的時間變少,我們接觸的各種信息過載,這中間數據是爆發式的,我們的認知能力和情感的處理能力能不能有一種爆發式的應對,其實我覺得這是很有問題的。
夏笳:比如說人突然間增加了看紅外線的能力,有了聽到超聲波、次聲波的能力,當這些通道全部都打開,很可能就會像自閉症患者的狀態一樣,很難去適應,會增加很大壓力。
葉盛:以前我們只是說自然選擇,是大自然對我們的一個選擇。而現在,實際上我們有一個對社會生活的選擇。
比如說,以前你能夠識文斷字,沒有閱讀障礙,沒有語言障礙,這可能是你繼續往社會的上層去發展的一個最必要的基本條件,可能現在,有沒有很好地使用電腦的能力,這就變成了一個條件。
再進一步到未來,腦機接口可能對我們又是一種篩選,現在有這種腦機接口打字大賽,其實這種比賽它不光比的是設備,它比的也是參賽的人和設備之間匹配的程度。
我們可以想像一下,未來也許你去找工作,遞交簡歷,不光是你會不會使用電腦的問題,而是你是不是有一個很高超的,使用腦機接口的能力,所以這時候差異就顯示出來。
楊錦陳:特別是去相親的時候,真正實現生物選擇。
楊錦陳:非誠勿擾亮不亮燈,看你腦機接口使用的好不好
夏笳:這個真的就會形成一種新的淘汰機制。
葉盛:我覺得腦機接口這個技術對於我來說,學習能力是我特別期望能夠通過它去增強的事情。我自己最近開始接觸到一個全新的領域,發現自己所知道的東西太有限了。
如果未來我們能夠通過腦機接口,大大的提升我們獲取信息的速度,提升我們學習新知識的效率,甚至是學習一些需要肌肉協同的操作方面的效率,我覺得這將是一個對整個人類形態的大的變化的推動力。
夏笳:一鍵下載,學會開車。
楊錦陳:首先我覺得有很接近的一些應用,我希望在十年之內,我們能夠造福對技術有需要的人群,比如說自閉症人群、多動症人群,以及包括抑鬱症、老年痴呆人群等等。
另外一個方面,從物聯網的角度出發,以大腦的一些意圖為基本的平臺,我們可以接入很多的東西,包括家電,包括車。
甚至我們可以把大腦想像成一個作業系統,這會帶來一個交互方式上的革新。
夏笳:就是我們說的意念開門,意念開車。作為一個寫了這麼多年科幻的人,我在我的小說《靈隱寺僧》裡面,其實也表達了這樣一種期望。
技術能夠讓人更好地在這個資訊時代,發揮人獨特的能力。我們可能不用再去用一些很機械的方式,跟算法進行一種低效的,或者說不是很友好的競爭,而是我們更好地去發揮人的各方面的能力。
讓人的社群彼此之間,可以進行更好的溝通,最後實現某種人類「大同」。普渡眾生,技術主義的大同的理想。
希望在未來5年到10年的時間,我們今天談的很多美好的前景,都可以真正變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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