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今宵看碧霄,牽牛織女渡河橋。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這首出自唐代詩人林傑詩作《乞巧》,相當生動地描繪出唐代民間於七夕乞巧盛況。農曆七月初七夜晚,俗稱「七夕"。在漫長的時間長流下,每個時代的七夕都有些許不同的變化,在今日被稱為「中國情人節"的七夕,在過去則是專屬於婦女的節日。而曾受到日本殖民統治的臺灣,更有同時過著日本七夕與傳統七夕的時光,這些帶給傳統七夕帶來什麼樣的變化與影響呢?
在過去,婦女們都會在七夕這一天祭拜織女,祈求能有雙像織女的巧手。而今日的七夕,祭拜織女又有許多不同的含義。圖為2009年在廣東廣州舉行的「乞巧文化節",參加活動的婦女皆身穿漢服,仿古人乞巧。
傳統七夕的源起
傳統節日-七夕,根據研究推論,應是源自周代日月星辰崇拜,透過對星星的想像,並為之增添過去農耕社會男耕女織的色彩。在西漢時,人們將牛郎織女星化作為神話人物,《淮南子》與《風俗通》有載:「烏鴉填河橋而渡織女"、「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的傳說,民間開始有七夕夜晚外出看牛郎織女相會的活動,婦女們也有在七夕這天穿七孔針的習俗。到了魏晉南北朝時,七夕已經成為普遍的節日,婦女會在這一天夜晚,向織女星乞求「智巧",希望除祈求縫紉法高超外,也希望像織女般聰明能幹。
隋唐時的七夕習俗基本與魏晉相同,但其規模可說是遠遠超過以往,翻開《全唐詩》吟詠七夕的詩句就有近千首,如詩人崔顥《七夕》:「長安城中日如練,家家此夜執針線。仙裙玉佩空自如,天上人間不相見。"。
宋朝時,民間「乞巧"活動更加多樣化,也更進一步完善牛郎織女的傳說,如增加喜鵲因為架橋而被踩禿的情節。每逢七夕便有「乞巧市",自農曆七月初一開市專賣乞巧商品,如將瓜果雕成花瓜、巧果與泥人等應節食品道具,相當熱鬧。明清時期,七夕已經成為民眾重要的年節之一。據記載,明朝婦女會「以碗水暴月下,各自投小針浮之水面,徐視水底月影,或散如花、動如雲、細如線、粗如椎,因此卜女之巧。"七夕這一天,以七為巧,因此向織女乞巧所以準備的祭品,皆以七為數,瓜果七盤、茶杯七口、焚香七柱、絲線七色等。
七夕的乞巧習俗,展現了古代婦女追求女紅的狀況。傳說,織女是一位相當心靈手巧,每天在天上織雲錦的仙女,為追求自己的愛情下嫁牛郎,成為一位以織布養家的勤勞婦女。 這一形象的塑造傳遞了古人對女性的社會期待 , 七夕因而成為婦女們向織女祈求巧淑的特定節日。
自清朝甲午戰爭戰敗於1895年將臺灣澎湖割讓予日本後,臺灣開始51年的殖民統治。日本雖然於明治維新後快速西化,但長久以來接受中華文化薰陶,日本也有不少源自於中國文化的傳統與節日。
日治時期「 七夕" 在臺演變
七夕的牛郎織女傳說,傳至日本與閩南地區後,各自衍生出不同的習俗,如日本的竹笹(飾)祈福、臺灣七娘媽生(相傳七夕這天也是織女誕辰,閩南稱織女為七娘媽)與做十六(成年禮)等。雖然日本殖民臺灣時,早已將節日日期改為公曆,並藉由學校教育將日本節日傳播於全臺各地,但也剛好與臺灣依農曆而行的傳統七夕習俗錯開。兩個七夕並置皆行,對於當時的臺灣人而言,就只是多了一個節日,類似今天公曆新年與農曆新年並置的情況。
日本殖民臺灣後,臺灣總督府進行多次全臺大規模的「舊慣調查",甚至於1900年成立臺灣舊慣研究會等組織,專門研究臺灣漢人與原住民的社會風俗習慣,並在舊慣調查之後,以此淘汰不合於「現代化"的舊慣,如禁止可能會傷人的端午石戰。若是有與日本文化有部分相似的「同俗",則是會被強調而被保留下來。
發行於1901年的雜誌《臺灣慣習記事》中,提到臺灣漢人是如何過七夕:「七夕又稱乞巧節,俗稱七娘媽生。在如勾的新月之下,閨中女子招伴相約,設置香案,供上果物,焚香拜禱。期盼織女巧賜姻緣,又在下穿引針線,寓意穿線得巧,故曰乞巧。又有銀牌刻『七星娘媽』掛小兒頸部,以求平安之俗。"之後有許多日人所著的臺灣漢人風俗研究的書籍刊物出版,皆有臺灣七夕舊慣的描寫,隋著調查的增益內容也越加豐富完整,如鈴木清一郎著《臺灣舊慣冠婚葬祭と年中行事 》一書中,還描述孩子的守護神床母,與某些地區做十六歲的習俗,也記載不少牛郎織女傳說的趣聞等等。
日據時期發行量最大的報紙臺灣日日新報,對於日本公曆七夕與傳統七夕都有相關報導與投稿。但隨著日本人殖民臺灣越久,從報章投稿的七夕文章可以發現,在講述七夕淵源,如牛郎織女二星與乞巧等習俗時,不一定會提到其傳統是承自中華文化。更出現與日本七夕混同的現象,如將日本七夕傳說的棚機津女與彥星的故事,和傳統的牛郎織女相混合。許多與七夕相關的吟詠作品,皆以俳句、短語等日式書寫,逐漸出現在報刊中。在皇民化前,日本人對於臺灣漢人習俗少有幹涉,因此可以見到公曆七夕,無論是小學校(日本人念的小學)、公學校(漢人念的小學)都可以見到孩童們在學校做竹笹祈福,而農曆則是家家戶戶都準備好祭品拜七娘媽生的傳統祭儀,呈現兩者並置的情形。
臺灣漢人在日本統治下,更曾透過織女之口,表達對時事的不滿,如1911年刊載於《漢文版臺灣日日新報 》的牛郎吹牛,透過織女之口感嘆市面棉紗價格昂貴,而世人卻喜愛洋紗令生意大受影響,抱怨下界租屋營生的不切實際,可以看到作者藉織女之口抱怨生活物價、反映時事。
在皇民化運動開始實施後,各級學校皆舉行「七夕祭",這一天同時也是開放學童父母到學校參觀與導師會談的家長日。
悠遠流長的節日-七夕,從過去專屬於婦女的日子、逐漸變成情人之間的節日。而在臺灣的日據時期,七夕也曾扮演過特殊的角色。不難看出,日本人利用中日相似的文化來進行「近文化殖民",以此拉攏臺灣人心並建立認同。雖然在皇民化前不得不兼顧兩種截然不同的七夕風俗,但在半世紀的殖民統治下,逐漸將兩者混同,慶幸還有臺灣文人努力書寫七娘媽習俗文章,讓文化傳統不致斷絕,甚至能在戰後重新復甦成為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