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初，我還在與大夥群嘲「華夏男孩保衛華夏女孩」。
弟弟們傾巢而出，誓要用口嗨揚我華夏神威，用躁動的荷爾蒙敲擊下滿屏的「正能釀」。
那時我根本想不到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會有多操蛋。
圍觀直播的，戀童詭辯的，拋屍少女的...社會新聞接踵而至。
現實的醜惡鞭打著每個普通人的三觀，相比之下華夏男孩的中二甚至都顯得天真善良。
待到人們震驚了，罵啞了，沉默了，這些事件又仿佛投入賽博海洋的石子，消失在信息漣漪中。
遺忘無可厚非，但缺乏反思，就是放任歷史一再輪迴。
今天咱們就借一部電影，來聊聊「一個普通少女的性成長史」：《黑處有什麼》。
時間倒退回九十年代，河南的一座小城。
乾淨的街道兩旁梧桐挺立，低矮的圍牆上粉刷著現代化標語，校園喇叭日復一日播放著「為革命保護視力，眼保健操開始」，一個陽光燦爛的年代。
在一處家屬大院裡，住著初中生曲靖一家人。
爸爸曲志誠是個法醫，仗著念過大學，在當地頗為清高，儘管很多時候都不受大夥待見，還是又臭又硬。
媽媽是個家庭主婦，當年被曲法醫用小聰明追到手，婚後卻被丈夫的窩囊逼得暴躁嘮叨，平時有事沒事都得罵兩句曲靖「缺心眼兒」。
而我們的主角，曲靖同學，似乎也的確像她媽媽說的那樣，總是傻不愣登，睜著一雙大眼睛，愛往未知處跑。
當然，很多時候，未知就意味著危險。
就比如最近發生的一起命案，就讓曲靖好奇不已。
在小城的一處人工湖附近，一具女屍被發現赤裸躺在草叢中，死相悽慘，大腿上還被人用利器刻出一個大大的「X」。
「強姦就強姦唄，還把人給殺了...」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曲靖則藏在他們身後，好奇地望著老爸與公安局同事取證調查。
按理說小姑娘沒見過這場面，應該感到害怕。
不過曲靖絲毫不慌，因為那是「距離很遠的危險」。
相比害怕，其實她更好奇：
啥是強姦啊？
急躁的求知慾驅使曲靖查字典、在夜裡翻看《孕婦十個月》尋求答案，學習都沒這麼起勁。
與此同時，曲靖的爸爸與同事開始追查殺人兇手，群眾們也紛紛湊起熱鬧。
偷看女廁的憨皮，偷西瓜的教導主任，猥瑣膽小的農夫...
似乎一夜之間，大家身邊全是「嫌疑人」。
習慣屈打成招的警察張樹林與槓精曲法醫彼此較勁，但都抓不住真兇。
而相同手法的姦殺案接連出現，領導氣到發飆，小城裡也人心惶惶，好似《殺人回憶》。
抓不到兇手的張樹林在地攤雜誌裡尋找靈感
但這一切，對傻呵呵的少女曲靖來說，都形同空氣。
「反正我又沒錢，能有什麼危險？」
在她看來，姦殺案大概只是謀財害命的一種變體吧。
不過即便是神經大條的曲靖，也會對一種「距離很近的彆扭」感到渾身難受。
就比如學校組織去敬老院慰問演出，曲靖被安排給一位臥床的爺爺念故事。
做作的朗讀和乏味的內容讓爺爺昏昏欲睡，眼看四下無人，爺爺湊近囑咐：
「閨女，去把門兒關上。」
門一關，爺爺便笑眯眯地掏出了一本珍藏：「來來，念這個。」
什麼「顛鸞倒鳳」，什麼「金蓮高舉」，曲靖越念越糊塗，卻冷不丁被興奮的爺爺親了腦門一口。
「這是我們爺倆的秘密哦」，曲靖看著眼前的爺爺，關於「慈祥」的想像崩壞了。
越長大越失望，不過曲靖身邊也有令她嚮往的人物，那便是留級生張雪。
張雪是警察張樹林的女兒，但卻是個典型的「壞女孩」。
燙頭、化妝、跟社會混混勾勾搭搭，有人傳言說她流過產，也有許多男同學議論她發育快，已經戴上了bra。
在曲靖眼裡，張雪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新奇，不知不覺就成了她的小跟班。
她會不自覺地去模仿張雪的一切，但都以失敗告終。
直到有一天，張雪消失了，不久後警方發現一具面目全非的少女屍體，大腿上刻著大大的「X」。
曲靖才慢慢意識到，這個世界的真實黑暗面原來離自己非常近。
少女的青春懵懂，也漸漸消散了。
電影採取雙線敘述，雖然表面上講追查姦殺案兇手，但其實著色更多的是少女的性啟蒙。
並且片中的三次姦殺案，也對應了曲靖性認知的三重進化。
當第一次姦殺案發生後，曲靖去查字典、看生理書，初次接觸到性的概念。
這時的她即便被怪老頭性騷擾了，也不能明白遭遇了什麼，只是單純覺得不舒服。
第二次姦殺案後不久，曲靖開始了對性的憧憬。
她開始嘗試學張雪一樣打扮，還試圖去百貨店買bra，但被店員拒絕。
後來，一個總是偷看她在野外唱歌的呆瓜男生，向曲靖塞了情書，兩人開始有了小曖昧。
但好景不長，一盤意外的歐美毛片加速了兩人間純潔友誼的破裂。
因為想錄磁帶，曲靖隨呆瓜來到一個同學家，還沒等開唱，同學的哥哥就揣著一盤「好東西」帶著幾個哥們回到家。
幾個示意之下，呆瓜便心領神會，把曲靖支到另一個房間，其餘的人共享好物。
無聊的曲靖在房間裡亂翻瓊瑤小說，牆上還貼著竇唯海報
誰承想，這次密謀行動早在保衛科計劃之中。
拉閘斷電，掃黃打非，連帶曲靖全給扭送派出所。
當天晚上，大雨滂沱，曲法醫與曲靖就關於「男女有沒有純友誼」大吵一通，曲靖摔門回屋，曲法醫罵罵咧咧，青澀初戀就此宣告破產。
雖然嘴犟，曲靖也漸漸意識到，男女之間的「友情」似乎更複雜微妙。
而當第三次姦殺案發生，即張雪失蹤後，曲靖在心理上脫離了懵懂，正式步入青春期。
方法也是很獨到：看A片。
90年代遍布城市陰影的錄像廳，成了曲靖最終的生理課堂。
當曲靖步入煙霧繚繞的午夜錄像廳時，一個個四仰八叉的社會青年盯向她，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樣開始緊張。
連環殺人犯都還沒落網，小姑娘隻身來這種地方，不是羊入虎口？
但當曲靖看著《蜜桃成熟時》裡李麗珍生命大和諧的場面淚流滿面時，相信更多人就和她身後的混混一樣錯愕。
其實不難理解。
在此之前，曲靖看過一部關於警察的電影，質問為什么爸爸這個警察連槍都沒有。曲法醫告訴她電影都是假的，讓她很失望。
她還與全校同學看《媽媽再愛我一次》感動落淚，可現實裡媽媽總是罵她，反倒更關心在外地上學從未出鏡的哥哥。
根據前兩次觀影的現實隱喻，曲靖被《蜜桃成熟時》感動也就不足為奇了：
那是一種她渴望已久但無法獲得的，純粹的愛。
《蜜桃成熟時》講的便是少女尋求純粹的愛
其實時至今日，曲靖的故事仍是大多數少男少女性啟蒙的路徑。
偶然接觸性概念閉門自學或道聽途說匆匆展開朦朧愛戀又匆匆結束最終從A片大多扭曲的性觀念中完成認知。
且不說這樣的路徑會帶偏多少人，單是性教育缺乏帶來的風險就不小。
電影裡時常以第三人視角凝視少女，虎視眈眈的鏡頭令人心悸。
那些眼神可能是來自於小攤小販，也可能是來自於陌生路人，也可能是藏身於陰暗處的別有用心者。
在這樣危機四伏的環境下，性啟蒙就如同蒙眼走鋼絲，稍不留神就跌入深淵。
其實《黑處有什麼》是一部有明顯短板的電影。
受經費限制，導演王一淳只用了30天便拍完了所有戲份，演員的水平參差不齊十分影響觀感，偶爾會出戲。
為了過審，還將大量戲份一刪再刪，甚至顯得有些支離破碎。
但它對少女心境的捕捉細微完整，又總是出人意料，姜文都稱其為「少有的那麼沉著、那麼壞、那麼荒誕的作品」。
更具現實意義的是，在當下未成年人頻頻受到侵犯時，《黑處有什麼》為我們呈現了一種缺乏性教育的危險狀態。
性無法迴避，怠慢只能積攢隱患。
只有早日推廣踐行性教育，才可以讓孩子們自己武裝起來，不再等待法律遲到的制裁。
設計/視覺：YAN
別讓毛片成為性啟蒙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