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曲》
九月九釀新酒
好酒出在咱的手(好酒)
喝了咱的酒
上下通氣不咳嗽
喝了咱的酒
滋陰壯陽嘴不臭
喝了咱的酒
一人敢走青殺口
喝了咱的酒
見了皇帝不磕頭
一四七 三六九
九九歸一跟我走
好酒 好酒 好酒
1988年,電影《紅高粱》上映,到今年,已是整整三十個年頭。
也許是為了紀念這層特殊的意義,西影廠將電影膠片連同當年未公映的素材加以修復、重新剪輯,並在最近正式重映。
於是,那高亢熟悉的旋律再一次響起— —
紅高粱
記得張藝謀曾說過:
我有兩次改變命運的機會,一次是考上電影學院,一次是拍《紅高粱》。
毫無疑問,這是一部傳奇作品。
原著莫言,導演張藝謀,攝影顧長衛,主演姜文、鞏俐,作曲趙季平,這樣的頂級配置,再難有了。
一經上映,便在影壇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第八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故事片獎, 第十一屆中國電影百花獎最佳故事片, 第五屆辛巴威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獎,三十五屆雪梨國際電影節電影評論獎......
尤其,《紅高粱》在第3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一舉摘得金熊獎,那是中國電影人第一次在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上斬獲最高獎。
彼時,張藝謀還不是「國師」,鞏俐,也非「鞏皇」,莫言,更沒有拿到諾貝爾獎。
眾人將他們最原始也最珍貴的「第一次」,就這麼齊齊奉獻給了一部作品,而中國電影也自此多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電影開始,伴隨著「我跟你說說,我爺爺我奶奶的這段事兒」的旁白,一個女人的面容慢慢浮現......
她叫九兒,19歲,她爹為了一匹騾子,把她嫁給了十八裡坡開燒酒作坊的五十多歲的李大頭。
年紀比九兒爹還大,還身患麻風病,這門親事擱哪個姑娘也不樂意啊。
「坐轎不能哭,哭轎哭轎沒有好報,蓋頭不能掀,蓋頭一掀即生事端。」
而九兒,偏偏一上轎子就掀了蓋頭,轎夫的百般折騰,也終於喚起了她決堤一般的淚水。
她巴不得這門親事黃了呢,就是不黃,她也早早藏了一把剪刀護住自己,只是沒成想迎親途中碰上了強盜,而勇猛的轎夫餘佔鰲救了她。
九兒的一顆心,就這麼被一個男人催化了。
兩人相戀的過程,沒有露點、沒有露骨對白,導演或是隱晦,或是暗示,便為影片營造了滿滿的荷爾蒙氣息。
坐轎子時,九兒偷偷掀開轎簾,餘佔鰲厚實的脊背映入眼帘。
九兒的鞋露在外面,餘佔鰲握緊,順勢推進轎中。
關於女人的腳,張藝謀似乎格外偏愛。
像是《大紅燈籠高高掛》,捶腳成了被臨幸的象徵,片中老爺甚至還說「女人的腳最要緊,腳舒服了,就什麼都理順了,也就更會伺候男人了」。
《山楂樹之戀》,老三給靜秋受傷的腳包紮。
《歸來》,芭蕾舞演員踮起的腳尖......無一不體現著「國師」的戀足癖。
如果腳還是暗示,那麼之後高粱地裡那一場頗有儀式感的交歡,便是把「天作之合」這四個字給烘託到了極致。
大膽地愛,大膽地釋放內心的欲望,真性情。
這個情節,於當時壓抑的八十年代,就好像是人們內心深處的那點兒隱秘思緒被牽引了出來,還以電影的方式,簡直是石破天驚。
原本幾毛錢一張的電影票,後來竟被炒到5元甚至10元,當莫言深夜走在北京的街頭,還能聽到很多人高唱: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出演《紅高粱》時,鞏俐22歲,還是中戲表演系二年級的學生。
第一次見到鞏俐,瘦瘦的模樣,令張藝謀認為她並不符合小說中「豐乳肥臀」的設定,後來進一步接觸,才發現看似不張揚的外貌之下,暗藏個性,亦如九兒。
作為一個農村女人,九兒是不尋常的。
她不願意屈從於父親安排的婚姻,她想追求自己的幸福,遵從自己內心的選擇。
當餘佔鰲第一個衝出來打強盜,隻身去找禿三炮單挑,由表及裡,她一點點被這個男人徵服了。
不止是他身上的勇氣和擔當,更因為他身上難得的反叛和血性。
喝醉酒大鬧十八裡坡,在酒缸裡睡了三天,衝著酒糟撒尿,掄著一把木鍁把火熱的酒糟一鍁鍁往外鏟......
那之後,當餘佔鰲再次抱起她時,她也大大方方隨著他抱,不管燒酒鍋的夥計怎麼想怎麼看。
不光如此,在李大頭死後,燒酒鍋夥計們收拾鋪蓋準備走人時,還是她出來說動大家,重新張羅起來這燒酒鍋。
九兒身上的這點果敢,正是她的魅力所在,也是《紅高粱》的點睛之筆。
包括影片開始,一眾轎夫敲鑼打鼓唱著歌,顛三倒四抬著轎子,一行人的步伐卷集起漫天的黃土飛揚。
高粱地裡隨風搖晃著的高粱,刺眼的陽光時隱時現。
夥計們釀好高粱酒,舉著酒碗高唱著歌祭酒神。
大開大合間,生命、自然中最原始的野性和美好,就這麼被層層地釋放了出來。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聲歡笑,十八裡坡的男男女女,幹什麼都得是剔透痛快的。
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這種剔透痛快,並不止步於男歡女愛,當日本鬼子來到青殺口燒殺搶掠,它的氣度和高度又在一瞬間得到了升華。
曾經擄走九兒的禿三炮,根本不屑於在日本人面前當走狗,曾經嘲弄餘佔鰲的肉鋪夥計胡二,自始至終念著一份臉面、一份情誼。
是小人物,可哪個又是真的貪生怕死。
當打鬼子的羅漢大哥也死於日本人之手,九兒召集起一幫人拜祭,眾人跪地喝酒計劃著對付鬼子。
大家有力出力,男的抬酒做炸彈,女的燒火做飯,哪個又是退步了的?
這股血性,正如影片中如血似火的紅色。
紅色的高粱酒,血色殘陽,是蓬勃旺盛的生命在燃燒沸騰,也是心中的剛直熱情在洶湧澎湃。
層層疊疊,共同構成了國人的熾熱底色。
張藝謀拍這片時,曾經感嘆過自己心比天高,沒有真正服氣過誰,拍這個無非是想看看,「如果一個人殫精竭慮地去做一件事,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於是他壯著膽子、借了錢,謀劃了這樁事。
令人欣喜的是,獨一無二的《紅高粱》誕生了。
可惜的是,這樣的《紅高粱》這麼多年來竟也只有這麼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