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剪刀石頭布」說開去
韓際平
近日讀《剪刀石頭布的博弈》一文,勾起兒時玩「石頭剪子布」遊戲的情景(俺們東北那疙瘩兒管這個遊戲叫「競槓錘」)。小夥伴們常常兩兩湊對,眼神盯著眼神,小手對著小手,或拳或掌或剪刀不時變換。現在看《剪刀石頭布的博弈》,方知這種遊戲最早可追溯到中國漢代,典籍中稱其為「手勢令」。同樣的遊戲在日本的歷史上也有很多記載,後來它在20世紀初傳到歐洲。更上檔次的是,這遊戲還有「世界剪刀石頭布協會」和世界級比賽,倫敦人鮑勃•庫珀打敗了496人之後獲得2006年世界冠軍。
一直覺得玩這個遊戲就是碰運氣。美國一位專家說:如果剪刀石頭布是一種公平遊戲,「那麼鮑勃•庫珀一定是這個星球上最幸運的人」。而英國牛津大學的一位數學家觀看剪刀石頭布比賽後說:如果遊戲是完全公平的,那麼每個參賽者的獲勝機率都是一樣的。
然而,為什麼總有一些人能夠一次又一次獲勝?專家告訴我們:要想讓剪刀石頭布的結果真正隨機,那麼從數學上講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參與者甩出來的手勢是隨機的。但是研究人員發現,人類並不擅長做出隨機的動作,人們總是免不了將某種規律暗含在行為中。
通常,很多統計大型調查過後,各種形式、內容的檢查、抽查都會伴生,而且選擇被檢查者多採取隨機抽樣。隨機的核心當然是遵守 隨機原則,即在抽樣時要排除主觀地有意識地抽取調查單位,每個被抽取的單位以概率均等的原則,隨機分配到實驗組與對照組,以使每一個單位都有一定的機會被抽中。
原則,總是很概括很精準,看似也很簡單,只要照此辦理一切就搞定了。但實際操作起來,有時會遇到許許多多的影響變數。
關於隨機,隨者,遵從,因而變化也;機者,機遇、機會、可能、說不清的因由也。隨機就是說任何結果依概率而定,碰誰即誰,全憑天定。真正隨機了,就會避免人為幹預,否則結果就沒意思了。比如將30隻動物等分為3組,對其中每隻動物來說,分到甲組、乙組、丙組的概率都應是1/3,但如果違背隨機原則,不論是有意或無意,都會人為誇大或縮小組與組之間的差別,給實驗結果帶來偏性。聯想統計抽樣調查,保證質量的首要關鍵避免人為幹擾,消除人為幹擾的關鍵就是遵守隨機原則。
《剪刀石頭布的博弈》披露的一個實驗很有趣:把360名學生分為6組,每一名學生都會跟他同組的人玩300輪剪刀石頭布,結果表明,從總體上來看剪刀、石頭和布出現的次數基本是相等的,就像是隨機得到的結果。然而仔細分析數據則發現了一個有趣的規律:如果參賽者在一輪遊戲中獲勝,那麼在下一輪他會傾向於更頻繁地使用獲勝手勢,而失敗者則傾向於換一個手勢。科學家發現人們在無意識中採用了「贏則留、輸則變」的策略,這被稱為「條件響應」。在抽樣調查中,要警醒這種策略或說「條件響應」,屏蔽那種「合我者取,不合我者舍」的偽隨機。庫珀曾這樣講解剪刀石頭布的秘密:「它不是要你預測對手將甩出什麼手勢,它是要你預測對手對你會甩什麼手勢做出何種預測。」套用庫珀句式說統計抽樣之事,是否可以這樣說:隨機抽取被檢查對象的目的不是要它符合某種人為的意志,而是要它符合公平、科學和客觀的隨機精神。
隨機精神至為重要。我們玩剪刀石頭布的遊戲不過為了爭個輸贏,而科學家研究剪刀石頭布的博弈則透露出隨機的含義所在。臺灣統計學者謝邦昌在他的《統計與人生》一文中這樣概括隨機抽樣:「其代表性——見微知著;其等同機會性——公平無私;其不確定性——盡人事、知天命。」
1900年,英國統計學家皮爾遜不厭其煩地把一個銅板反覆投擲了24000次,結果是:正面12012次,比例是:0.5005;南非數學家柯瑞屈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被德國人關在牢裡的時候,擲一個銅板10000次,結果是正面是5067次,比例是:0.5067。 這種現象說明什麼?說明雖然一種現象的單個結果無法預知,可是如果你多次重複,其結果就會出現有規則的分布,這種現象叫「隨機」。
隨機現象是人們觀察世界得出的事實,而概率則用來描述隨機現象的長期規律性。概率論源於賭博的擲骰子。第一個有意識地計算賭博勝算的是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的卡爾達諾,他幾乎每天賭博,並且由此堅信,一個人賭博不是為了錢,那麼就沒有什麼能夠彌補在賭博中耗去的時間。他計算了同時擲出兩個骰子,出現哪個數字的可能最多,結果發現是「7」。 17世紀,法國貴族德•梅勒在骰子賭博中,有急事必須中途停止賭博。雙方各出的30個金幣的賭資要靠對勝負的預測進行分配,但不知用什麼樣的比例分配才算合理。德•梅勒寫信向當時法國的最具聲望的數學家帕斯卡請教。帕斯卡又和當時的另一位數學家費爾馬長期通信。於是,一個新的數學分支——概率論產生了。概率的道理滲透在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正如19世紀法國著名數學家拉普拉斯所說:「對於生活中的大部分,最重要的問題實際上只是概率問題……整個人類知識系統是與這一理論相聯繫的。」
劇作家莎士比亞說:「如果我有當國王的機遇,我就能戴上皇冠。」我們常說抓住機遇,機遇看似真是可遇不可求,但某種機遇的不斷重複,也呈現出某種規律,而關於機遇的數學叫做概率。隨機、概率,其概念看似枯燥而深奧,落於具體很生活很有意思,比如:我們無法預測特定的人明年是否生死,但是如果我們觀察好幾百萬人,死亡就是隨機的了。那麼一個保險公司賣出人壽保險的時候,死亡概率大的人群,理賠的比例必然高,而理賠比例高的人群其保險費當然就要高一些。
關於賭博,文明的說法就是機會性遊戲,即靠運氣取勝的遊戲,這與剪刀石頭布非異曲同工。但是從隨機和非隨機的兩面都可以悟出:明白隨機道理,對認識人生也大有裨益。人生難測,前程隨機,警策人好好把握人生。使人們開始懂得從看似完全不確定的事物中,可以得出有用的可靠的知識和判斷。比如擲一枚硬幣是出現正面還是反面,一兩次的估計只是瞎猜,但是大量的同樣一擲,卻可以得出可靠的結論----反、正面出現的次數大致相等。由此聯想:一個人要獲得成功,想一蹴而就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如果執著地努力下去,概率就會不斷擴大。用這種統計的思維和哲理詮釋人生,生活雖起伏跌宕但會豐富多彩,雖無法預測但也有跡可循、有據可依。
在一本名為《生活禪》的書中,有這樣一段富有禪意的話:「天地悠悠,誰往這隻碗裡撇下幾點骰子?什麼樣的籌碼,對應什麼樣的收穫?骰子出手,自有它的必然和偶然,碗沒有分別,它是冷靜的,只是清冷冷地允許這幾個點在其中旋轉,叮噹作響……」如果說,這隻碗代表一種環境或一種規則,那骰子出手無論怎樣跳躍騰挪,無往不在界限和規則中。當今,懂得做人做事的邊界,講究做事做人的規則,多麼需要而又多麼重要啊!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凡事正因某種應有的界限和必須遵守的規則,才得以見高低、見成色、見質量。試想足球世界盃賽假若沒有規則,豈止人仰馬翻,頭破血流都擋不住。回歸統計科學的視角,剪刀石頭布的非隨機博弈也好,投擲骰子的隨機賭博也罷,各有各的規則和界限。
局外人看統計多感枯燥乏味,但若真的鑽進去、學出來,且能活學活用,這門方法論絕對堪稱「善其事」的「利器」。誠如中國統計學家朱君毅在其《統計學概要》中說:「社會情態,變異萬端,因果複雜,若無綜合化簡之術,條分縷析之方,則無從執簡以馭繁,溯因而測變。」統計科學就是一種「綜合化簡之術,條分縷析之方」,好好學吧,學海無涯。
作者簡介:
韓際平,國家統計局教育中心聲像處高級統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