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細嗅薔薇」，是詩人余光中翻譯的英國詩人的詩句。譯得實在是太好，讓人瞬間意會出太多太多：一個懷揣著猛虎之心的人，心中生出愛意的時候，也會在薔薇花下細嗅，雄心也會溫存，猛烈也會安然，剛強也會輕柔……
僅從詩句中就可以想像，薔薇應該是一種柔美的花。李時珍曾解釋薔薇之名：「草蔓柔靡，倚牆援而生，故名。」此一說法將薔薇的蔓性說出來了，當然，薔薇不是草，但因它的蔓生而多出許多溫和與柔軟的感覺。
其實，柔只是它的表象。且不說它的刺，只說它柔軟的強大。在周口大道橋東北側薔薇花牆旁邊，我就發現一棵被薔薇裹挾的桃樹。遠遠看時，還有些納悶：已是夏初，是什麼樹還在開花兒？走近，才發現薔薇的枝蔓跨越了和桃樹之間的距離，讓已經掛著桃妞妞的樹再一次「綻放」滿樹的花朵。面對這躲不開的糾纏，桃樹有些發蔫兒，顯得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當然，大多時候，薔薇也只會將自己的表象示人，朵朵精神葉葉柔。薔薇的品種很多，這次所見，是明媚的紅粉，一簇簇地團裹在一起，散落在枝葉間，沿著柵欄延伸，再延伸，築起一道溫馨浪漫的花牆。有年輕的男女在拍照，還有穿著婚紗的新人，在這象徵著愛的花前，多麼美好。據說，薔薇的花語是對愛情的嚮往，即便風吹花落，愛亦永不凋零。
在一段花朵的密集處，有枝蔓伸展出來，行走其間，有被薔薇花包圍的感覺，同時也被它的花香浸透。微風一吹，香雲落向衣袂。大片的紅粉之中，偶遇一枝雪白——粉與白，都因對方的存在而更精彩。看著深深淺淺的粉，再加上粉白的相映，突然就想起清代一位詩人說盡薔薇美態：「滿架花光濃豔，濃豔，濃豔，疏密淺深相間。」
薔薇花下，自然而然地想起有關薔薇的故事。《紅樓夢》裡除了「薔薇硝」事件，還有一個場景與薔薇有關。第三十回，寶玉進了大觀園，「剛到了薔薇花架，只聽有人哽噎之聲……如今五月之際，那薔薇正是花葉茂盛之際，寶玉便悄悄地隔著籬笆洞兒一看，只見一個女孩子蹲在花下，手裡拿著根綰頭的簪子在地下摳土，一面悄悄地流淚。」他仔細又看，不是掘土埋花，是向土上畫字，是個薔薇花的「薔」字。畫完一個，又畫一個，已經畫了有幾千個「薔」，真是「痴」到極處。齡官之「痴」，全都給了賈薔——一個名字與薔薇花有緣的男子。第三十六回中有這樣一個情節：寶玉想起《牡丹亭》曲子，聽說齡官唱得最好，便尋過去。哪知齡官拒絕唱曲，說自己嗓子啞了，當然，能讓她唱的，也只有賈薔。這個同時具有薔薇花柔與剛的女子，可以為了自己所愛，讓寶玉覺得「從來未經過這番被人棄厭」，紅了臉出去，終於悟出人生情緣，各有分定，「從此後，只是各人得各人的眼淚罷了」。
依依不捨地與薔薇花告別之後，身上、心上，還留著它的餘香。天已越來越熱，這香，讓人忽略了為看花而生的汗，卻不能忽略季節的轉換。春歸何處？黃庭堅答：「因風飛過薔薇。」
春已漸行漸遠。讓人不能不想到薔薇的近親——荼蘼。歷代文獻並未確切指出它的種類，我也沒有見過這種花，只是知道它和薔薇一類植物有相似之處，其中又以懸鉤子薔薇最為接近，是春季最後盛放的花。
最初知道荼蘼，是在《紅樓夢》裡， 麝月抽到一張花籤「荼蘼—韶華勝極」，由此知道了「開到荼蘼花事了」，「荼蘼不爭春，寂寞開最晚」 ——荼蘼過後，無花開放，是一年花季的終結，春天也便不再了。
由此，荼蘼留給人的大多是頹廢、絕望、孤獨、憂傷之類的文學意象，就連荼蘼花的花語也是「末日之美」，讓人想到美人已逝去的青春，戀人已終結的情感。
對於荼蘼，我沒有這些感覺，是因為我還沒有見過？在我的理解裡，極致也是一種美，荼蘼應該就是一種綻放到極致的花兒。愛到荼靡，愛到最豐盛、最刻骨，即便落英繽紛，又何嘗不是一種極致之美？（周口日報周道客戶端記者 董雪丹）
【來源：周口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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