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多數人可能都非常關心人類的起源問題。除了簡單的常識「人是從猴子進化而來」之外，可能許多聽眾在大腦裡多少記得一些像南方古猿、露西化石、能人、智人之類的名詞，而且肯定對周口店人、北京猿人有印象。不過如果要具體說清楚人類進化是怎麼進行的，上述這些概念之間是個什麼關係，恐怕很多人就不太清楚了。今天我們就為大家介紹一下人類起源的話題，聊一下尼安德特人和現代智人。敬請收聽。
人類進化基本路徑從進化論誕生開始，人們已經猜想到自己應該是從猿猴進化而來的。這是個非常直觀也容易理解的結論，而且這個理論傳播時間最久，所以大多數人對於人類起源都會有這麼個籠統結論。但是只有這麼個粗糙答案顯然是不能說服人的，猿猴不可能有一天突然變成人，這必然是個漫長的進化過程。因此人類學家的根本任務就是去還原人類進化的整個路徑。當然科學家不可能憑空去想像這個過程，他們只能依靠物證也就是化石來逐步解開謎題。
化石的發現自然並不困難，到目前我們已經找到了大量的古人類遺蹟和化石，這就是為什麼會那麼多的名詞會讓我們記憶混亂的原因。比如：露西化石、印尼幼童化石、衣索比亞最古老人類化石等。這些化石的存在年代不難測定，他們代表了不同時期在不同地區分布著的古人類形態。一般來說不同的化石具有完全不同的年齡、體格、外形等特徵。擁有了這些化石證據，人類學家就等於找到了住在許多個不同地點不同時期的「古人」，那麼剩下的就是要用一種理論把這些古人之間的關係串聯起來。這個時候問題就來了。
化石的先後時間順序基本是明確的，因為時間的測定相對比較準確。這裡要說明一下，所謂相對準確，可能也有幾千年的上下誤差，只不過這樣的時間誤差區間放在幾十萬年的人類歷史當中基本可以忽略。除時間外，化石發現的地點也是明確的，最不明確的就是這些古人類之間是近還是遠的關係。在基因技術產生之前，人類學家唯一能夠依靠的是解剖學特徵，也就是化石標本的體貌特徵。專家可以通過骨骼特徵的相似程度判斷不同化石之間的遠近關係。但是這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人是在逐漸進化的，所以大量身體特徵並不是清晰可分的。以大腿骨為例，並不是說大腿長的兩個化石就一定比較接近，因為有可能你找到的化石本來是一個大腿短的種群，而你偏偏發現了其中一個特例是長腿的。所以要避免這種誤差，必須通過綜合特徵比較，才能相對準確的判斷古人類之間的關係。而困難的是許多化石其實都很不完整，只遺留很一小部分殘缺的身體骨骼，因此化石的完整性直接決定了其研究價值。這就是為什麼最有名的化石都是那些保存完整的樣本的原因，因為他們提供的信息和特徵更有意義。
但是這樣的完整化石樣本太少，少量化石之間的銜接性非常差。這就好比，當一個作案現場發現的可供破案的線索很少時，那麼偵探就只能憑藉想像去重建犯罪過程，而這種情況下合理的想像就不止一種。人類學家同樣面臨如此困難，所以他們提出的假說也是多種多樣的，而最後最有競爭力的是兩套假說：多中心起源和單一中心起源。
最早的南方古猿化石
這兩種起源學說都不難理解。多中心起源是說既然有這麼多不同的地方出現了不同的人類化石，那最簡單的解釋就是，古代人類是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時期各自進化成現代人的。這種解說可以說比較「投機取巧」，省了很大的力氣，所有的化石差異等於都自然得到了解釋，而且不需要再費勁解釋不同地區之間的化石所隱藏的進化關係，因為他們沒有關係。而且這種解釋產生的背後也有種族主義的因素，因為它代表了白人、黑人、黃人等各種人種天生就是不一樣的。
衣索比亞國寶：人類祖母露西化石
然而也有許多人類學家有很強烈的感覺要反對這種理論，因為現代人類不管是黃種人、白種人還是黑種人，他們只是看起來有明顯的視覺差別，從解剖學角度來說他們幾乎完全是同一物種。如果人類是從多個中心各自獨立進化，卻最終進化成為幾乎相同的現代人，那麼這種可能性就會非常低。更有可能的方式是人類是在一個地方進化，然後通過遷移分布到不同地區，這就是單一中心起源。至於哪裡是起源中心，又分為東亞起源和非洲起源的不同說法。
古人類遷移路線
隨著證據的不斷發現和研究的不斷深入，主流人類學家逐漸統一了觀點，人類是從大約500萬年前的非洲開始出現，由於東非大裂谷造成的地域分割，進化出了南方古猿，從此開始進入人科動物序列。之後在150萬年前進化為能人，開始學會製造工具。在20萬年到150萬年之間進化為直立人，在3萬年到20萬年之間成為早期智人，1萬年至3萬年之間成為晚期智人，一萬年至今成為現代人。我們熟悉的北京人就是直立人。
古代個人類代表的關係圖
可以看到，這個鏈條很好的描述了人類進化歷程，也揭示了人類是從非洲開始起源的事實。但是，現代人是不是全部在非洲完成進化後才遷移到各處，還是一部分古人類先遷出再在各處獨立進化，也就是單一起源的問題還沒有被解決。而造成最大的困擾的就是尼安德特人。
根據骨骼重建的尼安德特人
尼安德特人（Homo neanderthalensis）是一種早期智人，生活在距今13萬到3萬年前的歐亞大陸，因其化石發現於德國尼安德特山洞而得名。從13萬年前開始，他們就統治著整個歐洲、亞洲西部以及非洲北部，但在大約三萬年前，這些古人類卻消失了。
尼安德特人與現代人在外貌上的差異並不大，相對明顯的區別在於尼安德特人具有粗獷的眉弓和突出的後腦勺。根據復原圖來看，即使在今天，一個尼安德特人如果按照當今的打扮走在倫敦大街上也不會讓人覺得很突兀，頂多會覺得這可能是個比較土氣或者不時尚的人。而且根據考古發現，尼安德特人的文明程度也很高，他們可以自己搭建提供遮蔽所，能控制火，會穿衣服。他們不僅可以製作精美的工具，而且有原始的宗教信仰，會用花朵裝飾，甚至還會吹奏管樂。
13萬年前尼安德特人的首飾
設想一下，如果你是考古學家，你知道了上述結論，也就是：尼安德特人是一種歐洲發現的在現代人類之前生活在歐洲的早期智人，有高度文明，並且和現代人比較想像，你會對他們與歐洲現代人的關係做出什麼結論。很顯然，你一定會覺得他們是現代歐洲人的祖先。
實際上，早年的古人類學家們很多就是這麼認為的：尼安德特人很可能是現代歐洲人也是現代人類的直系祖先。而這點如果成立，也有力的支持了歐洲現代人很可能是獨立進化來的，不是起源自非洲的這種多中心起源學說。當然也有人不認同尼安德特人是歐洲人的直系祖先，因為它們身上也有猿的特徵。愛爾蘭地質學家金威廉（WilliamKing）就曾準備把尼安德特人劃分為單獨的一個屬，最後他雖然也把尼安德特人和智人分到了一個屬，但是不同種。
5萬年前的尼安德特人墓穴
直到二十世紀90年代以前，大部分人都同意尼安德特人和歐洲人有緊密關係。然而，當DNA技術出現後，上述觀點被完全推翻。分析結果顯示尼安德特人並不是今天任何一個現代人種的直系祖先，現代人類的祖先的確來自非洲。尼安德特人和現代人不同種，他們是和現代人平行進化的一個種群，他們最後的結局不是演化成為了今天的我們，而是走向了滅絕。
尼安德特人和智人的考古遺址分布
至於他們是如何滅絕的，又有很多種說法。比如有人認為它們是被後進入歐洲的智人，也就是現代人類的祖先給滅絕的。2000年，西班牙阿斯圖裡亞斯的一處地下洞穴出土了8具有4.3萬年歷史的尼安德特人骸骨。這8具骸骨中有4具是年輕人，兩具是青少年，另兩具分別是年齡更小的兒童和一個嬰兒。古生物學家發現，在這8具骸骨中，有許多骨頭都有被切割和撕扯下來吃肉的痕跡。此外，這些骸骨手臂和大腿上較長的骨頭，也曾被人為地斷開，很明顯是為了吸食骨頭裡含有營養的骨髓。這就證明它們有可能是尼人因飢餓相互吞食，也有可能是被智人獵食。還有種說法認為尼安德特人是被現代人逼到了荒野當中，最後逐漸滅絕。例如羅馬古籍中有記載將軍蘇拉在公元前86年，在地拉瓊曾遇到一種很原始的人，稱為森林人。他們口齒含糊，音調刺耳，說話象馬嘶。在迦太基人製造的陶瓷上也描繪了一種人形動物，很象是尼人的形象。據此推測，尼人一直生存到後來很久才逐漸消亡。
現代人類和早期人類混血情況
然而問題沒有這麼容易就搞清楚，後來進一步的分析又讓事情顯得更複雜，分子人類學家們隨後有了令人驚愕的發現：現代歐亞人的染色體中有1%-3%的基因來自尼安德特人。這個結果證明，他們和人類曾經雜交過，並且雜交行為持續了非常長的一段時期，才會使得尼安德特人的基因足以在現代人的基因庫中佔據較大比重。實際上，東亞人群中高發的Ⅱ型糖尿病相關基因或許就是尼安德特人帶來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尼安德特人確實又部分是現代亞歐人的祖先。
現代人與尼安德特人雜交
中國起源現在我們終於明白了尼安德特人的地位。非洲的古人類在進化過程中，不斷的有半成品的、還沒有進化完全的猿人、能人、直立人、早期智人提前出走到亞洲、歐洲並且安家落戶，這就是我們發現大量古化石的原因。但是由於他們是半成品，所以最後都沒有繼續生存下去。直到後來，真正的晚期智人也就是現代人類的先祖走出非洲後，現代人類才進入到世界各地。北京人和尼安德特人一樣，是更早一些的直立人，所以他們和現代中國人沒有延續性。
在湖南道縣福巖洞發現的47枚牙齒化石證明東亞現代人的起源成為問題
道縣古人類發掘現場
不過中國有不少研究者還對此有爭議，至今不少學者還相信東亞的智人至少有一部分是在本地獨立進化而來的。當然這也是有憑據的，例如近期在湖南道縣發現的47枚牙齒化石，經過測定屬於現代人類，距今約8至12萬年。這說明中國地區早於歐洲3至7萬年就出現了現代人，而那個時候歐洲還沒有現代人。這就意味著，按現在的邏輯分析只有兩種解釋：要麼現代人是從亞洲去往歐洲的，要麼東亞人是從早先到來的那些半成品獨立進化成為現代人的。自然期刊的編輯評論道：「這個發現從本質上改變了我們對亞洲現代人類起源的認知。」
對此我只想評論一句，中國真是個神奇的地方：文明出現後跟別人進化不一樣；文明出現前跟別人起源也不一樣。不管如何，我們期待最後的答案告訴我們人類起源自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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