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山C剖面長興階
《面壁百年——尋找「金釘子」的中國科學家》這本書是獻給揭示地球生物大滅絕事件的中國科學家們的。他們專業的稱謂是地質學家、地層學家或古生物學家,他們多為我景仰的同行前輩。幾代閃光的人物相聚在一起,都因結緣於浙江長興的一個全球界線層型剖面和點位,被俗稱為「地層金釘子」的地質遺址。這個遺址記載的是距今2.5億年前地質史上一次規模最大的生物滅絕事件,以及大滅絕的背後,同樣蔚為壯觀的地球環境變遷的故事。當然,遺址的背後還有更多人物的故事,以及百年中國的科學覺醒、自強、開放與逐步走向強大的歷史背景。
一口氣讀罷全文,既親切,又感觸良多。稍稍釐清思緒,記載下來,權且當作序言。
本書描繪的人物中,資歷最深的恐怕非丁文江與葛利普兩位大師莫屬。前者是中國地質事業最重要的開拓者之一,更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傳奇人物。我所供職的中科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前身是1929年成立的中國地質調查所的新生代研究室,曾擔任該所首任所長的丁文江不僅是新生代研究室的創建人之一,而且一開始便擔任了這個研究室的名譽主任。2017年,在丁文江誕辰130周年之際,我曾發表了短文《不該被遺忘的民國知識分子——丁文江》,以資紀念。
長興金釘子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葛利普教授是丁文江為中國引進的最重要的人才之一。中國早期地質學領域內,近半數的科學家都是由他培養起來的。葛利普之墓安放在北京大學的校園內,便是中國人民對他永久的紀念。他研究命名的「熱河動物群」成了我職業生涯最主要的研究方向, 更是成為當今中國古生物學研究的熱點之一。2001年,我與同事共同命名的葛氏義縣鳥,種名就獻給了葛利普教授。
本書的人物中,楊遵儀先生是我有幸見過的最為資深、最為平易近人的學者。記得2000年我們一起參加一位博士後的出站報告會,會後用餐的時候,我碰巧坐在他的旁邊。當時已經92歲高齡的楊先生,一邊親切地給我講授長壽的秘訣,一邊不停給我夾菜,這讓我感受到什麼是受寵若驚。
英年早逝的金玉玕先生是我有過較多的接觸,並受益良多的學者。他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開闊的國際視野與愛憎分明的個性。2006年6月17日,在中國首次舉辦的國際古生物學大會隆重召開,而此時作為這次會議的發起者和總召集人,擔任國際古生物協會副主席的金玉玕先生卻已經進入了生命的彌留之際,會議增加了悲愴的氛圍。2006年6月26日金玉玕先生不幸去世。我清楚地記得,6月29日傍晚我與同事從北京出發趕往南京參加次日金玉玕先生的告別儀式,當天北京雷雨交加,航班晚點了七八個小時,直到凌晨兩點多才緩緩起飛,我當時就想難道是老天也為之不忍。
長興金釘子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內的博物館
長興灰巖及「地層金釘子」的研究堪稱中國地質學發展的一個縮影。長興地層古生物學研究的累累碩果,是來自中國科學院、中國地質大學等不同單位通力合作、幾代學者接力完成的結晶。令人欣慰的是,長興灰巖的研究近年來不斷湧現新的成果,見證了國家的開放、一代代地層古生物學家的成長,以及測年技術的不斷進步。
近年來,有幸多次去長興,並參觀了長興的「金釘子」剖面,每一次面壁都有新的感觸與思考。上一次去長興還參觀了長興的揚子鱷自然保護區,看到當地政府全力保護這些恐龍時代遺留下來的生物,我不禁在想,它們以及同樣古老、遍布長興的銀杏樹,不也是地質歷史與環境變遷的見證者嗎?這些躲避了白堊紀末恐龍大滅絕的幸運兒,如今生活在一個綠水青山的地區,又是何等的幸運。
本書的作者張加強先生關注並跟蹤長興灰巖四十餘年。全書飽含深情,字裡行間充滿了自豪與崇敬。難能可貴的是,面對那麼多專業的術語與學術內容,作為一名業餘愛好者,他還能做到如數家珍,足見作者的家國情懷與執著的科學精神,還有對生命與自然的熱愛與思考。
長興金釘子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內的宇宙地球廳
長興真乃人傑地靈,古老的地質剖面與悠久文化歷史古城交相輝映,人們堅信,隨著時代的不斷發展,必將見證新的傳奇與輝煌。
(作者系中國科學院院士,國際古生物學會副主席,中國科普作家協會理事長。本文是他為《面壁百年——尋找「金釘子」的中國科學家》作的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