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 北大精神就是十六個字,愛國進步,民主科學,思想自由,兼容並包
● 科學家都應該是「高舉科學的骨頭前進」
● 大學是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中國的知識分子依附性太強,所以大學有的時候獨立的校格顯得不足
● 全國的高校當中,北大的官本位是最少的,平等的風氣我認為是最濃的
● 我們要吸取法國大革命和我們辛亥革命之前的教訓,參照英國和印度的經驗,用推進改革來替代革命,來防止革命
在北京大學二教的一間教室裡,嶽慶平教授正在給學生們做一場題為《漫談大學之道與北大精神》的講座。北京的深秋已然寒意濃濃,卻抵擋不住同學們火一樣的聽講熱情。
大學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北大是一所怎樣的大學?我們在這片土地上又能收穫什麼呢?
嶽慶平清晰地點題:「我在北大三十多年,對北大還是有北大情結的,這次講座我主要是給新生談一談大學之道和北大精神。」
嶽慶平很消瘦、精幹,這是他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正如嶽慶平自己描述的那樣,「你看我雖然很瘦,很單薄,你看我現在像遊泳啊,跑步啊,我一個禮拜至少有兩次。五千米和一萬米我都達到了國家二級運動員的標準。這都是北大文化燻出來的,這是北大帶給我的財富。
他說,「我們今天講北大精神,我自己認為呢,北大精神實際上它就是十六個字,『愛國進步,民主科學,思想自由,兼容並包』,我認為這是我的版本的北大精神。」
嶽慶平(資料圖)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摘自《大學》
「大學之道」在咱們中國有很悠久的歷史了。在《禮記》裡面專門有一篇篇名就叫《大學》,內容中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談到這裡,嶽慶平強調,「所以我今天講大學之道我儘可能要靜一點,避免走來走去,在這裡,我要安靜、淡定,坐在這裡講大學之道。」
嶽慶平解釋說,「古人所講的《大學》,和我們現在所講的『大學』,也有重合的地方,但還不完全一樣,古人講大學,有三綱,『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這兩個『明』字,第一個是動詞,是闡明、是弘揚的意思,第二個明呢,『明德』,是指比較光明正大的品德,我們弘揚這種好的品德,是在明明德。『止於至善』,就是到達,達到至善,那就是說達到了最高的境界了。」
我們中國傳統文化中很重視這種「道」。嶽慶平談到,要講道家的道,那就高了去了。所以你要知道,中國為什麼「神」的觀念比較不發達,它不是說有上帝,它沒有上帝,它就是一個「道」字。「道」字是它的崇拜。中國不管是講佛學,還是講我們土生土長的道學,都有中國的特點,就是說比較重視修身,探求道的精神。
下面是八目,嶽慶平說,「物格而後知至」,物格,換一句通俗的話說,就是探索、探究,「物」呢,就是一種道理。我們要好好的考慮小事中的道理,你把這個道理都探究清楚了,然後「知」就「至」了。然後意誠,然後心正,然後身修,然後家齊,然後國治,然後天下平。
嶽慶平提到,後面說,「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皆以修身為本」中,這個「本」字太重要了,為什麼呢?因為中國傳統文化裡比較講究修身克己,向內探求,而不是向外去埋怨。
「不管一個人是好還是壞,都有一個良心和良知。這就是大自然給每個人心裏面都安上了一個非常精密的天平。」嶽慶平說,「一個人越到老年,這個人對自己以往所做的錯事越會有這種內心的譴責,會有一個是非的評判。所以呢,我們當前的很多問題,包括道德層面上不太完美的地方,最後到修身,修身為本,是為真本。」
科學家應該高舉科學的骨頭前進
從現代的角度來講,大學精神是大學在存在發展中形成的具有獨特氣質的精神成果,它是科學精神的時代標誌。是整個人類社會文明的高級形式。大學本身的人格是獨立的。既不要過多的依附於政治,也不要過多的依附於經濟,或者其他的方面。大學就按照自身的規律,教育規律,去培養人。去出研究成果,然後為社會服務,加強國際的交流合作。或者更好地引導社會。大學還要有一種社會關懷的精神。
「世間很少有事物能比大學更美。當防線崩癱,價值崩潰,水壩倒塌,洪水為害,前途變得灰暗,古蹟淪為泥淖時,只要有大學屹立在那裡,它就屹立閃光;只要它存在,人那顆被引導去從事美滿探索的自由心靈仍會給人類帶來智慧。」
——英國詩人約翰•梅斯菲爾德
嶽慶平堅信,科學家都應該是「高舉科學的骨頭前進」。什麼叫高舉科學的骨頭前進呢?科學家得追求真理,追求科學,不怕犧牲。一定要有這個風骨。高舉科學的骨頭,我堅守真理。
嶽慶平說,「大學與其他機構不同,大學應有其獨立的人格特質,不要隨波逐流。大學要既能夠抵禦金錢的迷惑,又能夠抵抗政治的壓力幹擾。這就是大學之道的體現。它是維護大學純潔獨立的和民主的金色盾牌,這可能有點理想化了。在大學裡面,我想它可以脫離開那種世俗的東西,恢復它本來應該具有的大學的本色。」
「如果把大學擬人化的話,她是校格,應該是獨立的。在這方面我覺得我們和國外的不太一樣。牛津大學曾經拒絕沙特一位富翁一千多萬英鎊的捐款,因為沙特富翁捐款時提出來一個附加條件,他要求牛津大學辦一所以他名字命名的商學院。牛津大學非常慎重,經過董事會討論,認為不應該因為錢,而放棄大學獨立自主的傳統,不能開「大學受制於個人」的先例。牛津大學於是毅然拒絕了這種唾手可得的巨額錢財。」
「不是說大學不需要錢,關鍵是大學不願意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不願意以大學的這種獨立的人格作為代價。」嶽慶平說到動情處,「我覺得這就是對大學精神的一個守護。當然在目前中國,有很多東西也不是說學校本身就可以決定的。」
「我們自己在講大學之道,不管古代的還是現代的,我覺得要有一種社會關懷的精神,這些都和政治經濟沒有直接的密切關係,這是我們大學的校格或者說是人格。」
他有些惋惜地談到,「大學都是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中國的知識分子依附性太強,所以大學有的時候本身這種獨立的校格也顯得不足。」
北大不能沒有思想者
嶽慶平例舉了這麼一個例子,「有一次,別人罵北大,我還真有點傷心。說『北大現在沒有思想了,既沒有思想家,也沒有思想者,甚至北大被閹割了。』這話我聽著很傷心的。北大應該是思想家的這樣一個沃土,你可以不出政治家、甚至也可以不出教育家,可是北大不能沒有思想家。達不到『家』,我們北大不能沒有思想者。北大不能沒有獨立思考,不能沒有這種獨立思考的自由。我覺得這個很重要,這就是北大精神。」
「這一百年來北大所走過的歷程,始終是與中國人民為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和國家富強而艱苦奮鬥的歷史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的。北京大學在歷史發展的進程中形成了「愛國、進步、民主、科學」的光榮革命傳統和「勤奮、嚴謹、求實、創新」的優良學風,這是北京大學極為寶貴的精神財富。」
——摘自《江澤民總書記在慶祝北大建校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
嶽慶平說,「我們今天講北大精神,我自己認為呢,北大精神實際上它就是十六個字,『愛國進步,民主科學,思想自由,兼容並包』。我認為這是我的版本的北大精神。」
「北大精神可以從不同的維度來表達」,嶽慶平說,「因為它必須是多元的,不應該就這十六個字。有一個最基本的定義和內涵,它的外延應該是開放的。隨著時代的推移,我們以後可能還會有新的元素加入到北大精神裡面。」
「有的人批判北大明顯的官本位和行政化,但是我認為全國的高校當中,北大的官本位是最少的,平等的風氣我認為是最濃的。沒有架子,太平等了,自由也是。」
嶽慶平說,「我比較我們的課堂和其他大學的課堂,其實我們北大的課堂最活躍。我有時候在想,北大這麼好的生源,全國最好的生源都到北大來了,我們這些人何德何能啊,我們當老師的,我們只有百倍努力啊,這麼好的生源都來了,你別到時候既沒有教書,也沒有育人,還誤了人家,我們老師的責任太重大了,所以我經常有點如履薄冰啊的感覺。」
他提到,北京大學沒有校訓。「但是首先,『思想自由,兼容並包』,這是蔡元培校長提出來的。後來『愛國進步,民主科學』,也是我們繼承了五四運動的北大精神。第三,我們的學風『勤奮、嚴謹、求實、創新』。我認為要講北大精神,這三個方面都應該是北大精神。
「蔡元培當咱們北大校長的時候,他就體現了非常強烈的自主精神。當時在實踐層面,聘請了很多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來北大當教員,像陳獨秀、李大釗、魯迅、胡適等等。在當時社會的反動勢力攻擊這些進步的知識分子,要求解聘他們的時候,蔡校長總是頂住壓力,挺身來保護他們。」
嶽慶平不無幽默地說到:「1983年我當學校研究生會體育部部長,後來招了一批幹事,思想特別活躍。我是體育部部長,我就帶頭跑步、帶頭遊泳、帶頭打桌球。我這一帶頭,帶頭出來什麼呢?五千米和一萬米我都達到了國家二級運動員的標準。(笑)二級運動員啊,真不是吹的,三級運動員比較容易達到,二級很難的。這是北大給我的財富。而且直到現在你看我雖然很瘦,很單薄,也得益於當時的鍛鍊。你看我現在像遊泳啊,跑步啊,我一個禮拜至少有兩次。這些都是校園文化的薰陶,北大文化給我燻出來的。」
中庸是一種很高的境界
「精神層面裡,我們還有多少純潔的東西?有多少真誠的東西?做事先做人。做事的底線啊,做人的底線啊,現在不是每個人都有,而且我們現在有的時候把做人的底線看成一個高線了。有人說老師你今天你說了一點真話,真偉大啊,真不錯,現在真話已經是稀缺的資源了。」
「什麼我們中國人這麼缺乏理性?為什麼中國人這麼缺乏精神?為什麼中國人民粹中的集體無意識,就願意盲目的打倒一切,比如說推翻重來?這是什麼原因呢,缺乏一種中庸之道。」嶽老師說,「中國人在個別事情上,有這樣的極端思維。應該說99%的人,都做不到中庸。」
嶽慶平談到,「《禮記》裡面還有一篇《中庸》,中庸啊,絕對不是說折中的意思,它是動態的平衡,是很高的一個境界。」
他說,「我們中國人的國民性有點像法蘭西,基本上是特別熱情、特別浪漫、比較容易衝動,相對來說呢,願意走極端。這點和英國、和印度,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這是什麼原因呢?缺乏一種中庸之道。」
嶽慶平講到,「國民性太重要了。談到改革、革命、守舊,我現在覺得,如果咱們整個國民性不提高啊,我覺得啊,改革、革命、守舊,三無一可。要通過改革本身逐漸提升我們的國民性,我們要吸取法國大革命和我們辛亥革命之前的教訓,參照一下英國和印度的經驗,用推進改革來替代革命,來防止革命。要不改革的話,那就出現了革命了,那就誰都不希望的。我們還是要改革,但是要知道其長期性。」
「如果我們國民的素質太低,就不要希望當老師的素質太高,也不要希望當醫生的素質太高,也不要希望當官員的素質太高。因為你是有什麼樣老百姓的素質,其他的各階層也都會受影響。」
「但是也不能說因為這個,我們就不做事了。」嶽慶平講到,「反向來說,我們要引領社會。儘管我們的水平不高,但是你還有一個上行下效,我們還有一個表率作用。我們提供正能量,然後,一點一滴從自身做起,從身邊做起,逐漸的,雖然不能著急,但是也要增磚添瓦。」 (光明網記者 徐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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