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技術裝置,可能是直尺,它用於測量長度,例如田畝;更早的述說技術裝備,也許是繩結,它用來述說一件重要的事件。在我國,從河北泥河灣先民打造石器,到安陽殷墟龜甲上刻畫的文字,都可以看作是某種「數據」,表達著人類對外部世界的某種認知。而面對著所有這些早期的承載數據的技術裝備,人們獲得對外部世界的某種最早的抽象認識。古代人先後發明過算籌、鬥和稱、漏刻、渾象儀、量角器等等,無不是用來產生認知外部世界的數據,人們也發明筆、紙張、雕版印刷術,也是用來記錄和生產數據。依託所有這些,數據成為人們認識的依據,思考的源泉,表達的工具。
近代以來,西方的技術和科學異軍突起,望遠鏡、顯微鏡、六分儀、光譜儀、質譜儀乃至加速器、射電望遠鏡相繼出現,成為人類認識外部世界的有力工具。這些技術裝備產生的數據成為近現代思想的新的依託。到了當代,伴隨著電子計算機的強大數據處理能力的出現,各種延伸和闊展人類感官感知能力的器皿設備層出不窮,終於完全或接近於完全取代人類對外部世界的直接感知,通過把數據呈現給人類,成為人類認識的來源。這就是大數據的時代。
關鍵點在於,我們所知的世界,全部是數據表達的,其中一部分獲得理解和解釋,更多的只是數據,沒有得到解釋甚至沒有得到關注,它只是像自在自然那樣在那裡,等待人們去搜索發現它,解釋它,運用它。
數據與本體
根據上述認識,似乎可以通過觀察數據的形成和生產,來理解哲學與科學的在解釋客觀自然議題上彼此消長。
在近代科學初興時期,它並沒有從傳統哲學中分離出來,它被冠之以自然哲學。與之相併行不悖的,有哲學本體論和形上學。後兩者都是試圖以某些觀念描述和解釋外部自然,尋求事物的本質,並在哲學領域合法存在。伽利略、牛頓等人推崇的使用先進觀測和實驗手段觀察與調控自然,用數學述說自然過程。當這一切成為風氣之後,哲學本體論逐漸衰退,哲學似乎放棄了對客觀世界的描驀和解釋,讓位於自然科學。
最後一位試圖運用科學數據來解釋自然的哲學家是康德,他研習了牛頓的運動力學和天體力學,提出宇宙演化學說。然而,拉普拉斯在康德基礎上,用物理理論和數學表述了星雲說,在無限時空中的恆星和星系演化學說。拉普拉斯之後,科學之描摹自然優越於傳統哲學得到公認。
一般認為,在經典科學時代,哲學與科學在描摹自然方面的差異,在於是否運用數據和使用數學方法。今天我們發現,這並非全部問題所在。經典時代,直至大數據崛起的今天,自然科學的確在使用各種技術裝備獲得的數據方面佔據優勢地位,哲學則固守傳統的概念分析和一般推理方法,這還是指的好的哲學。這與其說是哲學落後於科學,勿寧說人類獲得數據的能力尚有不逮,給傳統哲學留有施展餘地。
大數據的出現,包圍了人類認知世界的所有方面,情況發生變化。在科學界開始討論並實施「計算一切」的時候,同時也給哲學重新回到討論本體打開方便之門。這裡發生的變化是,數據成為認知的源泉,思維的質料;我們對世界的解釋轉變為對數據的解讀,舍此無他。大數據的出現,使得我們發現,我們所知的稱作外部世界的東西,是通過數據來呈現的,當我們尋求世界的本質和意義時,我們實際上是在數據中徜徉;當我們覺得有所發現有所體悟時,實際上是自覺找到了一些數據之間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