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聰是傅雷之子,了解他們的父子情首先是因讀到《傅雷家書》。一位父親教育兒子用盡了心力和愛,每一封都是用愛澆灌出來的文字,書信內容全部是父親寫給他的。現在已經是學生指定必讀課外書。金庸說《傅雷家書》:「是一位中國的君子教兒子怎樣做一位君子」。
傅雷是中國著名翻譯家、教育家,翻譯了多部外國名著,如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等。傅雷的妻子、傅聰的母親朱梅馥女士是傅雷的遠房表妹,性格溫柔,文靜隨和,賢淑豁達,被友人親切稱之為「菩薩」。傅聰出生於1934年3月10日,是家中的次子,還有一個弟弟傅敏,他還有一個哥哥小時候夭折。
他們培養的孩子當然不會差,可以說很優秀。從傅雷家書中我們看到作為父親對兒子傅聰近乎苛刻的嚴厲。他對兒子的愛越多,對他的人生越理想化。父親說傅聰長著一雙音樂的耳朵,既然喜歡就要做到最好!傅聰,8歲開始學習鋼琴,酷夏嚴寒的每一天都在鋼琴聲裡度過。他的十個手指在黑白鍵上飛舞 ,在世界的舞臺上馳騁。被人們讚譽為「鋼琴詩人」,「中國的蕭邦」。成為當代世界一流的鋼琴家。
「第一做人,第二做藝術家,第三做音樂家,最後才是鋼琴家。」這是兒子傅聰1954年出國去波蘭留學前,傅雷對愛子的叮囑。也正因為這樣嚴厲的愛培養了一代「鋼琴詩人」。
人生除了事業就是愛情,這是生活的重要的兩個部分。
傅聰有著難忘的初戀,作為一位「鋼琴詩人」他的感情一定是細膩的, 他的感情不一定是奔放的,卻是熱情的濃鬱的。
他憶起那段青澀時光甚至說道:「只有初戀才是真正的愛情 !」19歲的初戀中,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愛和情意 。那個美麗清純的女孩是他的父親的老朋友,著名畫家的女兒 ,與他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在他前往波蘭留學時也是他與戀人的長久離別。他們只有鴻雁傳書,傳遞彼此的牽掛與思念。
異國他鄉,年輕的留學生更加的想念父母,懷念祖國的一切。傅聰在寫給父母的信中,訴說了自己對祖國的深情:
我在波蘭,波蘭人愛我愛得那麼深,那麼熱;我也愛波蘭,愛得一樣深,一樣熱。他們都說我是一個波蘭化的中國人,中國籍的波蘭人,但我究竟還是屬於我最親愛的祖國。看你們的信,看祖國的書報,處處感到偉大的中國的靈魂……記得列寧有句話,說要成為一個國際主義者,必須先是一個熱愛祖國的人。這裡面是有深意的。能使別國人通過我而更崇敬我的祖國的文化。我也相信中國人具備別國人所沒有的優越條件,將來一定會開出極美的花朵來。我愛你們,也因為愛你們而更愛我的祖國,也因為更愛祖國而更愛你們。
在異國他鄉,寫給父母的家書中傾訴了對父母的愛,對祖國的愛,那樣的真切實感。
他本來打算留學歸來就可以和父母團聚就可以和心愛的姑娘重逢。
他努力的練琴,一次次被邀請波蘭的國家級比賽。他在波蘭一次次獲獎。
在1954年9月2日的信中,傅聰還談到了彭德懷、賀龍兩位副總理訪問波蘭時對他的關懷。
傅聰1957年1月28日寄自波蘭的信中說:
周總理見了我,就像老相識似的,親熱得很。這回周總理在波蘭受到空前熱烈的歡迎,我想最主要的是周總理的作風太謙虛、太樸素了,使人覺得可親,一點沒有架子,對於像波蘭這樣一個受慣外族欺壓的民族,這是使他們最感動的……
此後,家國命運的旋律急轉直下。國內知識分子的境遇遭到破壞。
那樣的一場「浩劫」讓傅聰在荷蘭畢業以後去了英國,與父母還有心愛的姑娘從此相隔不再見。難免讓人想起那句傷感的話:「不經意的一次再見,也許是再也不見」,傅聰失去的是多倍的:親情和愛情還有祖國情。
對於出走,傅聰在1980年回憶這段往事時,說了他當年的處境和心情:
1958年12月,我留學畢業,如果我回來,勢必是「父親揭發兒子、兒子揭發父親」,可是我和父親都不會這樣做。當然,對我的走我永遠是內疚的。我出走的時候,心情很複雜,因為那時候國內沒有藝術,而我離開藝術就沒法活下來!」
他的內疚是一種心理負擔,作為一個青年人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父母也不希望他回來面對複雜的情形,如果回去,當時的情況,他也無法再彈鋼琴,那是他畢生所追求。難道他不愛祖國嗎?當時他無能為力。和他一樣享有「鋼琴詩人」盛名的顧聖嬰,後來的下場如何?
傅聰的護照是全歐洲通用的!與一般的留學生不同,因為他會去其它國家演出,所以發給他可在歐洲通用的護照,傅聰便選擇去了英國。
傅聰出走之後,因為國內形式,父子之間暫時無法通信。失去了祖國,失去了家書,失去了戀人,傅聰陷入深深的孤寂與迷茫之中。這時只有鋼琴可以為他療傷。
在英國,傅聰結識了美國小提琴大師梅紐因,梅紐因的坦率、幽默和高深的音樂修養,使傅聰與他結下了忘年交。梅紐因也十分欣賞這位年輕的音樂天才。梅紐因的女兒彌拉與傅聰一見鍾情。後來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傅聰已經與父母一年多無法通信了,那時周恩來總理捎來話:「祖國的大門,任何時候都對傅聰開著。只要願意回來,歡迎!」終於在來到倫敦一年零八個月時,傅聰可以給父親寫信了!在家書中向父母透露了找到意中人的喜訊,並說彌拉愛他勝過一切,他們想要結婚。暫時不回去了。
傅雷給傅聰去信:
深思熟慮,然後決定,切勿單憑一時衝動……我覺得最主要的還是本質的善良,天性的溫厚,開闊的胸襟。有了這三樣,其他都可以逐漸培養……對方把你作為她整個的世界固然很危險,但也很寶貴。
1960年,26歲的傅聰迎娶21歲的猶太女孩彌拉。
傅雷夫婦去信祝賀並非常真誠地向彌拉介紹了自己的兒子:
……聰是一個性情相當易變的藝術家,詼諧喜悅起來像個孩子,落落寡合起來又像個浪漫派詩人。有時候很隨和,很容易相處;有時候又非常固執,不肯通融。而在這點上,我要說句公道話,他倒並非時常錯誤的。其實他心地善良溫厚,待人誠懇而富有同情心,胸襟開闊,天性謙和
彌拉生了個男孩,取名傅凌霄。這便是幸福的生活。國內是父母水深火熱的日子。當然他們不會告訴兒子這些。
1966年9月3日凌晨,傅雷夫婦戴著沉重的精神鐐銬,離開了這個世界。兩個多月後,傅聰從一位法國朋友那裡得知噩耗,天旋地轉。
記者過來採訪他,他什麼也不說,始終沒有說過一句對祖國不利的話。
傅聰說:「噩耗傳來的第二天,我照常開了音樂會,因為如果我臨時取消,父親會失望的。」
在音樂會上,傅聰告訴在場的所有觀眾:「今晚我演奏的節目,都是我父母所喜愛的。」
國外的許多朋友都勸傅聰,既然你父母雙亡,你在國內沒有「根」了,你更不必回去了。
「不,不,我的胸膛裡跳動著一顆愛國的心,我酷愛生我育我的祖國。父母的去世,更加重了我對祖國的思戀與懷念。我多麼想有機會回到祖國,把藝術貢獻給人民,用我的琴藝向哺育了我的祖國和人民進行『反哺』。」
傅聰和彌拉共同生活了10多年,十年時間足夠了解彼此 ,了解之後也許是更好的融合 ,也許是奔東離西 ,他們離婚了。 傅聰曾說:「我離開藝術就沒法活下來。」一個愛音樂如命的人 會把重心偏移。離婚並不代表兩個人不好,只能說他們相互認清了對方,也認清了自己在婚姻中想要的是什麼 ,他們和平分手 。
他,又成了形單影隻的獨行者。回國還是他不移的念想,他多次以各種不同的途徑、方式向祖國表達他的回歸之意。
傅聰關心著祖國的命運。他訂閱了許多中文報刊,也從外國報刊、廣播、電視中時時關注著來自祖國的消息。
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森先生訪華時,傅聰託朋友轉達了他想回去看看的心意,但是沒有回音。
1974年,一位中國女性的琴聲,引起了他心中的共鳴。40歲的傅聰結識了來自廈門鼓浪嶼的女鋼琴家卓一龍,他們在羅馬尼亞鋼琴家拉度·羅普家中相識熟知,傅聰再一次走進婚姻,在感情裡穩定了下來。
卓一龍,也是華人鋼琴家。她出生在「音樂之島」——福建廈門的鼓浪嶼。在英國皇家音樂學院任教。卓一龍1940年生於上海。
卓一龍與傅聰結婚後,生一男孩子,名叫傅凌雲。談及她與傅聰的結合,她笑笑地說:「我們之間並沒有特別浪漫,我們都是彈鋼琴的,音樂讓我們走到一起了。」
1977年初春,傅聰考慮再三,給鄧小平副總理寫了一封信,在信中他表示很想回來看看他唯一的親人弟弟;如果現在國家需要他的話,他願為國家做些事情。
1978年12月28日,鄧小平在傅聰的信上寫下批示:
「傅回國探親或回國工作都可以同意,由文化部辦理。」
1979年首次回國,距上次離開已別20年。「幾經他國歲,已減故鄉人。回首長安道,十年空苦辛。」
爸爸,媽媽,你們的兒子回來了!站在父母的遺像前,傅聰風木含悲泣不可仰。好在那時的祖國大陸陽光明媚,那陰霾的日子已經過去。
1980年代,國門大開,傅聰常常回國演出和講學。
1982年,12月16日,中央音樂學院在該院小禮堂舉行了儀式,吳祖強院長把兼職教授證書和一枚鮮紅的校徽授給傅聰。
吳祖強在講話中,稱傅聰為「同志」。吳祖強剛剛說了第一句話:「首先我要對傅聰同志四年來第五次應邀返回祖國進行演出和教學活動表示誠摯的歡迎……」臺下立即響起極其熱烈的掌聲。
傅聰非常激動,發表了即席講話:
「我是新中國的兒子。」我一直沒有忘掉從前,是國家送我出去的。我想在過去像我父母那樣的家庭背景,解放以前我家的經濟環境,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我永遠也沒有忘記這些。音樂工作是很神聖的事業,對藝術一定要有走鋼絲的精神。永遠戰戰兢兢。」
傅聰年近八十的時候在採訪視頻中說:
自己不會用手機也不會上網,我是鋼琴的奴隸,更確切地說是音樂的傳教士,人生的大半輩子消磨在琴上。我相信百年以後說我事情,肯定有各種不同說話 ,我也管不了,也許有各種莫名其妙的說法都有 ,我也管不了,那是身不由己的事情, 管不了別人的語言 。
芸芸眾生,悠悠眾口,止絕於耳。充滿善意,才是做人的根本原則。他只是逃避了時代可能賜予他的噩運。
傅聰也將永遠活在他熱愛的音樂中,另一個世界裡,蕭邦與莫扎特也與他會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