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疫情肆虐全球,眾多名人因新冠離世。在我們與2020年告別之際,又一個名人被捲入其中。
因為一部《傅雷家書》,傅雷、傅聰父子的名字在國內家喻戶曉。12月28日,86歲的「鋼琴詩人」傅聰,終因感染新冠肺炎在英國倉促辭世。有關他和父親的書信、他的人品氣節和傳奇經歷,尤其是關於「叛國者」的爭議,再一次在網上掀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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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議的觀點分為兩派,一派認為:鋼琴是傅聰的生命,而且因為特殊的時代原因,他不能回國。另一派認為:他當時是公派出國,最後加入英國國籍,因為涉及「叛國」,才導致了他父親傅雷自殺身亡。
還有人認為,如果他目前在國內,或許可以避免新冠疫情的風險,有國內良好的醫療照顧,或許不會因此離世。
拋開政治因素,我們試圖以《傅雷家書》為切入點,結合臨床心理幹預經驗,尤其是深度催眠下創傷修復(TPTIH)的突破性發現,從心理學和家庭教育的角度,分析父子兩人在時代面前的人生選擇。
01、童年陰影和家庭教育
傅雷4歲那年,他的父親傅鵬飛被誣陷入獄。其母親四處奔走救夫,傅雷家中兩個弟弟、一個妹妹,無人照看而意外夭折。後來父親在獄中受盡折磨離世。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家庭變故對年幼的傅雷來說,是巨大的疊加性的心理創傷。
而且,父親的悲劇很可能令他特別不能接受「被誣陷、被折磨」,這會引發他極度的憤怒和痛苦!這不但是其偏執型和強迫型性格的形成因素之一,也很可能是他後來自殺的主要心理因素。
同時,遭逢大變的母親將唯一的希望全寄托在傅雷身上,希望兒子成材,肩負起改變家族命運的重擔,為父平反。所以,母親對傅雷的教育是非常苛刻、甚至可以說是極端的。
有資料顯示:如果傅雷溫習功課開小差,母親會用點燃的蠟燭頭燒燙他的肚皮;如果在外面貪玩回家晚了,甚至會被母親用包袱皮捆綁,作勢要扔到河裡去。為了逼迫兒子上進,母親還試過在家上吊,以死相挾……
毫無疑問,母親的教育方式給傅雷帶來大量疊加性的心理創傷。結果是傅雷一方面有良好的學問素養、正直的品格,但性格追求完美,待人待事非常嚴苛,甚至暴躁而乖戾、憤世嫉俗。
而且,傅雷原來不叫傅雷,原名是「傅怒安」,是遠親取自《孟子》中「文王一怒而天下安』之句。後來,遠親又提議他將名字改為「雷」一字,意思是「大發雷霆之怒」,傅雷很認可。冥冥中,他把自己的名字和性格捆綁在一起。
傅雷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成就了他在翻譯和文學上的偉業。但他雷霆般簡單粗暴的教育方式,卻對兩個兒子造成了大量的心理創傷。
傅雷,圖片來源於網絡
傅雷在一定程度上複製了母親的教育模式。其鄰居傭人說,經常聽見傅雷大喊大叫、扔東西或打自己的兩個小孩。他們私底下用上海話說傅雷是個「神經病」。
只要傅聰練琴走調,傅雷就會衝下樓大罵兒子,甚至抓著傅聰的頭往牆上撞。他還曾將傅聰綁在家門口示眾,只為教育犯錯的兒子長點記性。
傅雷這麼做很有可能是沒有意識的,只是覺得教育孩子就該如此。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取得了成就、躋身社會名流後,再加上偏執、固執人格特徵和認知,他認為是母親嚴苛教育成就了自己,所以為了讓兒子成材,他刻意模仿了母親的方式。
但兩代人相似的教育方式並沒有帶來一致的結果。傅聰在音樂上造詣很高,但面對威嚴的父親,形成了膽小內斂,待人接物謹小慎微的性格,沒有父親容易發怒、得罪人的性子。而且,兩父子的親子關係一度極其惡劣。
直到傅聰留學後,他們的關係才開始有所改善。因為想念,傅雷通過家書流露出真正的父愛。他開始意識到自己過去對待孩子的方式堪稱「虐待」。他在書信中多次反省自己,對孩子的生活、感情、事業、思想等方面非常關心,體現出父親溫柔、關愛的一面。
「親愛的孩子,你走後第二天,就想寫信,怕你嫌煩,也就罷了。可是沒一天不想著你......想起孩子童年一幕幕的形象一樣,我和你媽媽老是想著你二三歲到六七歲間的小故事。」
「孩子,我虐待了你,我永遠對不起你,我永遠補贖不了這種罪過!這些念頭整整一天沒離開過我的頭腦,只是不敢向你媽媽說,人生做錯了一件事,良心就永久不得安寧!真的,巴爾扎克說得好:有些罪過只能補贖,不能洗刷!」
而對傅聰來說,因為父親不在身邊,兩人衝突減少了,原本害怕、恐懼和厭惡的負性情緒變弱了。身處異國他鄉,他對家鄉和父母也有思念。再加上父親多次在書信中真誠道歉、懺悔,在一定程度上修復了父親給傅聰帶來的部分心理創傷。
但是,傅聰始終難以與父親建立親密無間的關係,其內心深處的創傷並沒有得到完全的療愈。
02、另一種選擇
雖然待人接物的性格有所不同,但傅雷父子都是很正直純粹的人。他們靠才華吃飯,不世故、不圓滑,也不願為了時勢所逼而說一些違心的話。
可能出於這個原因,再加上傅聰可能想到回國後會遭遇厄運,產生了恐懼和災難化思維;還有他對於父親的感覺理性多於感性,情感不算非常深厚。所以,在上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傅聰沒有回國,後來加入了英國國籍。
付聰,圖片來源於網絡
對那段時期的歷史有所了解的人來說,傅聰的這個抉擇是可以理解的。無論是他出走英國,還是傅雷夫婦最終含冤自殺,都是那個特殊時代造就的悲劇。
而且,前面說過,傅雷的父親就是因為被誣陷入獄而去世的。所以,當傅雷也面對外界的冤屈、污衊時,其巨大心理創傷被激活,感受到極度的痛苦和絕望,決定自殺。從這個角度來看,傅聰不回國並不是傅雷自殺的主因。
1979年,傅雷夫婦得以平反昭雪。傅聰回國,手捧著父母的骨灰盒,與弟弟傅敏一起前往龍華革命公墓骨灰堂。自從那一年起,傅聰經常接到我國官方的邀請,回到祖國演出。顯而易見,他到底是不是「叛國者」,公道自在人心。
只不過,自從傅雷夫婦平反,祖國進入和平、快速發展的年代後,傅聰並沒有選擇恢復國籍。當然,選擇什麼國籍、在哪裡生活,這是每個人的個人權利。
自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傅聰幾乎每年都會回國演出,還曾擔任中央音樂學院鋼琴系兼職教授。可見他對祖國仍是有深厚感情的。
只不過,他突然逝世的原因令人感慨。大膽地假設,如果他在國內不幸感染新冠肺炎,相信他能得到比英國更優質的醫療照顧,他痊癒的可能性更大,也就能夠為祖國的音樂事業作出更久遠的貢獻。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衷心希望有更多的旅外華人,那些仍熱愛祖國和國人的有志之士,能重新審視自己的選擇和身份,如饒毅、朱松純和楊振寧等,回國發揮更大的能量,療愈那些特殊時代給我們個人、家族和民族帶來的創傷。
2020年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開端。在百年、甚至千年後,2020年都會在歷史上留下深深的印記,甚至成為歷史的轉折點。
無論是個體,還是一個家庭、乃至一個家族都無法無視歷史的巨變。這一年終於要過去了,但歷史洪流不會停下腳步,時代巨變終將闖入我們的生活,打破我們舊有的觀念。
在2021年,希望有更多的人看清楚世界和國家發展的大趨勢,作出理性的選擇,用積極的心態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災難帶來的負面影響。
再次深切悼念傅聰先生和傅雷家族去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