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4月27日消息,自從車諾比變成核災難的代名詞開始,已經過去了將近30年了。
1986年4月26號凌晨,一項本想檢測核反應堆安全性的實驗出了差錯,造成輻射大量洩漏。在幾周之內,方圓30公裡的隔離區內的數十萬人被疏散一空。從那時起,這一區域便一直鮮有人跡。
但這裡也並不是毫無生機。如果你到今天的隔離區來看一看(有一些大膽的遊客已經這麼做了),你會發現這裡的野生動物們倒是活得繁榮興旺。但問題是,這是否意味著,即使是嚴重如車諾比的核事故,自然環境也能應對自如呢?
當地原本有一片面積約為四、五平方公裡的森林,但許多針葉樹在事故後都死亡了。這些死掉的樹木變成了鏽紅色,使這片地區有了一個新名字:紅森林。
野豬在車諾比周圍十分常見。
該地區還出現了棕熊的身影。
「事故發生後的頭一年,在汙染最嚴重的地區,許多土壤無脊椎動物都紛紛死亡,小型哺乳動物的數量也出現了驟減。」英國蘭卡斯特生態與水文中心的尼克?貝瑞斯福德(Nick Beresford)說道。
但據英國樸茨茅斯大學的吉姆?史密斯(Jim Smith)表示,在事故發生幾個月之後,隔離區內大部分地區的輻射水平便大大下降。利用人類離去的大好機會,野生動物的數量開始出現了反彈。
究竟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現象?這種現象是怎麼發生的?何時發生的?這些問題的答案目前仍不清楚。
車諾比事故發生時,美蘇仍處在冷戰時期,只有蘇聯科學家才可以進入車諾比地區。「在事故發生後,他們關注的重點是輻射對人體的影響,以及如何減輕這些影響,這是可以理解的。」貝瑞斯福德說道。
不過,在上世紀80年代末,當地科學家的確也用航拍的方式對當地的三種野生動物進行了調查:駝鹿、狍和野豬。調查顯示,三種動物的數量都出現了緩慢但穩定的增長。
「通過直升機得到的數據並不精確,」史密斯指出,「他們一年才做一次調查,而且調查範圍沒有覆蓋整片隔離區。但調查結果確實說明,在事故發生一兩年之後,當地野生動物的數量有所恢復。」
▲罕見的普氏野馬在隔離區內繁衍生息。
而到了90年代中期,人們發現了更加有力的證據。
一組美國和烏克蘭的生態學家在當地設下陷阱,觀察小型哺乳動物的反應能力。他們抓住了一些田鼠、老鼠和鼩鼱,發現無論是動物的數量還是動物的品種,在隔離區內外都差不多。換句話說,在事故發生近10年之後,當地小型哺乳動物的數量顯然並沒有受到輻射的不良影響。
史密斯指出,我們不應該為這些結果感到驚訝。「在過去幾十年中,有大量放射生物學研究一直在試圖弄清,究竟哪些因素能對動物種群數量和繁殖能力造成嚴重的影響。而在隔離區之內的大部分地區,輻射劑量並沒有那麼高,不足以造成這樣的影響。」
去年,史密斯與來自白俄羅斯、英國、俄羅斯和德國的同事們一起公布了到目前為止對隔離區內哺乳動物數量最為深入的調查細節。他們在其中再一次指出,該地區如今的輻射水平對野生動物的影響十分有限。
從2008年到2010年間,為了了解駝鹿、狼、野豬和狐狸的種群密度,他們一路追蹤動物留下的足跡,總長度長達數百公裡。他們發現,這些足跡的密度與白俄羅斯境內四處沒有受到輻射汙染的自然保護區中的足跡密度很相近。如果說有什麼不同的話,車諾比周圍的狼群數量比其它地區多得多,或許有後者的七倍之多。
▲圖為一片冷卻湖岸邊留下的動物遺骸。
貝瑞斯福德與英國薩爾福德大學的同事邁克?伍德(Mike Wood)也公布了一些令人振奮的研究結果。
為了更好地理解暴露在輻射下會對人類和野生動物帶來怎樣的風險,科學家們在當地開展了一項研究項目。作為該項目的一部分,貝瑞斯福德和同事在隔離區內安放了一些動作感應攝像機。他們發現有一些物種的數量顯得格外多,如河狸、獾、猞猁和野牛,甚至還有一頭棕熊出來露了個面。
但我們不能說車諾比地區的野生動物都是身體健康、生機勃勃的,這一點還未達成科學上的共識。
在過去的十五年間,南巴黎大學的安德斯?穆勒(Anders M?ller)和南加州大學的提摩西?莫索(Timothy Mousseau)一直在研究當地野生動物受到的影響,而他們得出的結論與上述結論截然不同。
「在我們研究的幾乎所有案例中,都能看出輻射對野生動物造成的不良影響。」莫索說道,「就連當地布穀鳥的叫聲都受到了影響。」
2009年,穆勒和莫索也在隔離區裡開展了對動物留下痕跡數量的調查,只不過規模比史密斯及其同事的那次要小得多。他們的調查結果顯示,在輻射水平較高的地方,動物留下的痕跡也較少。
▲銀行田鼠可能受到了一定影響。
穆勒與莫索在2009年發表的另一項研究結果指出,在隔離區內輻射水平較高的地區,昆蟲和蜘蛛的數量也要少一些。並且即使在隔離區內輻射水平極低的地區,昆蟲的數量也受到了一定影響。
「不僅是根據我們自己的研究,大多數以車諾比的研究為基礎的、嚴謹的科學報導都顯示,低劑量的輻射也會對生物的遺傳效果產生顯著的影響。」莫索說道。這些影響要麼體現在對染色體造成的損傷上,要麼體現在變異概率的增加上。
這些地區的輻射水平遠低於我們認為對生物體有害的劑量,為什麼會對當地動物的健康造成如此嚴重的影響呢?
穆勒和莫索指出,用來確定輻射安全水平的實驗大部分都是在實驗室條件下進行的。而在真實的世界中,動物們面臨著各式各樣的生態壓力,這些在實驗室中是無法複製的。自然環境中的動物們也許比在實驗室中要脆弱,因此也更容易受到低劑量輻射的傷害。
然而,穆勒和莫索的結論沒能得到他人的支持。大多數在車諾比工作過的研究人員都對他們的研究結果提出了質疑。
▲車諾比周圍的森林已經重新煥發了生機。
「我對他們指出的這些影響存在非常大的疑問,」史密斯說道,「我們也在水生無脊椎動物身上進行了一些實驗,但即使在汙染最嚴重的湖泊裡,我們也沒發現任何這樣的影響。」
穆勒和莫索受到質疑的不僅是他們的研究結果,他們的研究方法也遭受了不少批評。2002年,丹麥科學欺詐委員會指控穆勒在另外一項與車諾比無關的研究中偽造了數據,但穆勒本人並不承認這一指控。
他們的一項最新研究指出,隔離區內患白內障的銀行田鼠多得不正常,並稱這與當地輻射水平有關。該研究發表於2016年一月。
史密斯、貝瑞斯福德、伍德和幾名同事在該論文的在線版本下面發表了一篇很長的評論,認為其中存在大量問題和科學上的缺陷。他們特別指出,作者為了後續研究將動物冷凍起來,這一做法會對動物的眼睛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看上去就像得了白內障一樣。
但穆勒強烈反對這些批評意見。「冷凍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影響。」他說道。
穆勒和莫索並不是唯一在研究低劑量輻射對生物造成的有害影響的人。2012年,一支日本的研究團隊對2011年福島核事故造成的生物學影響進行了調查。該研究結果顯示,即使在低劑量輻射下,當地的淺草藍蝴蝶也受到了一定影響。
▲圖為車諾比核反應堆的航拍圖。
而作為對該研究的回應,貝瑞斯福德與英國斯特林大學的戴維?科波斯通(David Copplestone)一起發表了一篇文章,聲稱這些研究中存在一些很基本的錯誤和誤解。
這些爭論說明,在車諾比事故發生整整30年之後,人們對它造成的影響依然沒有定論,並且兩種看法可謂截然不同。
隔離區裡的種種跡象顯示,生態系統要麼比我們所想的堅挺得多,要麼比我們想像的更加脆弱。似乎沒有方法能同時解釋這兩種不同的看法,因此肯定有一方是錯誤的。
這一點很重要,因為要想弄清該如何管理隔離區,我們必須得先知道當地野生動物將如何反應。「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得採取有效的、可行性強的管理措施。」
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人們如今在車諾比周邊地區展開了更多的研究。現在的重點是,研究中必須有輻射和生態學方面的專家參與進來,這樣研究過程和研究結論的質量才能得到保證。
我們希望,等到下一個關鍵的車諾比紀念日到來時,這場事故的後遺症已經清晰明了、沒有疑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