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
2008年,北京收藏家趙慶偉得到一本《雞血療法》小冊子,1967年7月由「小湯山革命造反大隊」翻印。這本冊子裡提到,首都紅衛兵和上海紅衛兵合組「雞血療法」調查組分赴全國各地核實其療效,稱這一療法對「備戰、備荒、為人民」將是最大的貢獻。
1966年,12月28日,衛生部下發通知撤銷1965年7月23日的《關於「雞血療法」的通知》。造反派成立的「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徹底批判衛生部在雞血療法上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大會籌備辦公室」,在12月發表《徹底為醫藥科研中的新生事物——雞血療法翻案告全國革命人民的公開信》,為「雞血療法」翻案。那本《雞血療法》散布全國各地,至今依然存在許多人家中。
「我們家附近地段醫院的注射室門口,開始排起長蛇般的隊伍。人人提著裝雞的籃子或網兜,等待護士小姐出手,一邊交流打雞血的經驗與傳聞,地上到處遺留著骯髒的雞毛和雞屎,此外就是雞的尖聲驚叫。它們的恐懼像瘟疫一樣傳染給了整個時代。」同濟大學教授朱大可回憶當時「打雞血」盛況時說,「雞血不僅是養生的聖藥,而且給瘋狂的種族注入了詭異的激素。革命的熱血奔湧在身上,而革命的烈火則燃燒在祖國的大地上。從1967到1968,打雞血盛行的時間,據說維持了十個月之久,與文革最瘋狂的時刻完全暗合。它跟造反狂熱之間的神秘呼應,至今仍是一個難以索解的懸謎。」
一個網名叫「金師爺」的北京市民回憶,1971前前後,到西雙版納插隊兩年的他獲得了第一次回家探親的權利,回家後第一天的凌晨,就被雞叫給驚醒,「全國都在割資本主義尾巴,怎麼北京人竟敢私自養雞隻?」聽父親介紹後,他才知道是為了治病救人。當時一個廣泛流傳的秘方是,白色、一點雜毛都沒、叫聲好聽、體重在4公斤以上的大公雞可治百病。「因為我在西雙版納生產建設兵團當衛生員,所以街坊四鄰聽說我回京後就請我給他們打雞血。」「金師爺」說,起初他還猶豫不決,怎麼能將雞的血打到人的身上?他專門到宣武醫院了解情況,看見注射室門前排成長龍,人人懷抱公雞等待注射,「這就增強了我為人們打雞血的信心」。
「金師爺」先為鄰居郭大爺打了雞血,回到西雙版納後,「前後大概打了不下200例」。他還回憶,除了打雞血外,他還用過當時流行的土法子,將一些中藥蒸煮過濾後,「直接扎進病人屁股」。而不良反應,「怎麼可能沒有?那個時候,人們一是膽大,第二確實缺醫少藥」。
餘音
直到2004年,中國「民間防艾第一人」高耀潔教授出版的《一萬封信》裡,還收錄了一封「騙子」來信,此人向她推薦攻克愛滋病的良方:「俞昌時大夫發展為肌肉注射,我改為穴位注射,在雞心臟採血,每次採50,間隔一天再採,雞不會死。」
1990年代,學者桑曄在《讀書》雜誌上發表文章說:一九六五年,某省的「上流社會」中開始流傳「打雞血治百病」的謠言,有位被公安局捉住的前軍統中將醫官,行刑前提出用「秘方」交換生命,那「秘方」就是打雞血。到一九六六年春,「文化大革命」來了,這「秘方」,秋風掃落葉一般,「接著,全中國的小公雞遭了殃」。後來,許多人提到「打雞血」一詞的來源,都引自這篇文章。
桑曄寫此文的由頭,是三本宣揚特異功能的氣功大師的書,其中一本附著錄音磁帶,據說那磁帶已被大師「注功」,氣已轉換成磁;買回家塞進錄音機一放,磁又轉換成氣,治癌,沒癌治雜症和消滅「隱生癌細胞」。這篇題為《國人夢已醒?》文章發表於1992年4月。文末,桑曄說,「我想已經說得夠多了;只是盼望在流行歌唱的那『昏睡百年,國人夢已醒』之後,醒了就練功的人,能稍稍少一些就好。可別真像那壞笑話所言:有人問上帝為什麼要造一個中央大國,上帝說:『為的是在我寂寞時看看他們在玩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