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章
萬衛星
九三學社社員趙九章與萬衛星,一位是中國第一顆衛星「東方紅一號」的總設計師,一位是火星探測任務「天問一號」的首席科學家。他們都致力於探索空間物理研究,都投身於中國科學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也都萬分遺憾地在衛星發射前去世。在九三學社創建75周年的日子裡,讓我們跨越時空,致敬先賢。
「九章」的星辰大海
「我們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有原子彈重要嗎?」
「和原子彈一樣重要。」
「那是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
與父親的這段對話,趙九章的女兒趙理曾一直深深記在心裡。多年後她才知道,父親的名字與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是那樣的密不可分。
趙九章,中國第一顆衛星「東方紅一號」的總設計師,「兩彈一星」元勳。他是「中國人造衛星之父」,是氣象學家、大氣物理學家、空間物理學家。他較早把數學和物理學引入中國現代氣象學,是我國進行現代空間物理學研究的第一人。
1957年起,美國和蘇聯的人造衛星先後上了天。趙九章敏銳地意識到一個新興學科——空間物理研究將要興起。1959年底,趙九章組建了我國以開展空間物理研究為目的的磁暴組,揭開了我國空間物理研究的第一頁。
1964年底,趙九章給周恩來總理寫了一封信,建議將發射衛星正式列入國家計劃。這封信受到了周總理的重視。隨後,負責實施人造衛星發展計劃的「651」設計院成立,趙九章任院長,主持科學、工程技術方面的工作。
然而,發射人造地球衛星是一項龐大而複雜的系統工程,涉及研製、生產、發射、測控在內的眾多領域。隨著設計方案的不斷修改,東方紅一號衛星的重量從起初的150公斤增加到173公斤,遠超世界前4顆衛星的總和。要把這麼重的衛星送入太空,難度可想而知。
為了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包括趙九章在內的科研人員開始了追逐夢想的艱難探索。終於,夢想照進現實的那一天來了。
1970年4月24日,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東方紅一號」成功發射。一曲《東方紅》響徹寰宇,向世界宣告中國航天史新紀元開啟。可惜,趙九章未能等到這一刻。他已於一年半前去世。
歷史不會將他忘記。1999年9月18日,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將「兩彈一星」功勳獎章追授於趙九章。
1982年,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臺發現一顆新行星,編號7811,2007年經國際小行星中心和國際小行星命名委員會批准,正式命名為「趙九章星」。
他力推我國空間物理走向星辰大海。浩瀚星河中,永遠閃耀著「趙九章星」。
「天問」問天
「天問」,源於屈原長詩,表達了對真理追求的堅韌執著,體現了對自然和宇宙探索的文化傳承。
2020年7月23日,中國首次自主火星探測任務「天問一號」成功發射。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就在發射前幾個月,火星探測計劃的「主帥」已不在人世。
5月20日,九三學社中央委員,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火星探測計劃首席科學家,中國科學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員萬衛星同志,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62歲。
我與萬衛星院士,有過一面之緣。
那是2017年9月7日,我參與九三學社理論研究課題,與中國地震局王培德研究員、中科院科技戰略諮詢研究院趙蘭香研究員,一同拜訪萬院士。
來到中科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樓下,沒想到萬院士已提前站在門口迎接,隔著老遠就微笑著招手。透過中國科學院院士、我國火星探測計劃首席科學家等諸多「高大上」的頭銜,真實的他,讓人如沐春風。
從大廳進來,一路上,他笑呵呵地介紹所裡工作情況和辦公設施。到了辦公室,他招呼大家落座,順手拿出紙杯要沏茶。
算起來,王培德先生是九三學社的前輩,趙蘭香研究員是中科院的同事,而我當時只是一個二十幾歲小姑娘。見萬院士要去拿水壺,我急忙站起來。但他不容置疑地把我按回座位,自己把茶端上來。
「你最近在研究什麼?火星探測要怎麼做呢?」王培德先生是個急性子,還沒坐定就開始發問。
萬院士語調輕快,略加思考便逐一回答。雖同是地球物理專業,但王培德先生稱「我是研究地下,萬院士研究高空」,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直率追問。
就這樣,由一問一答開始,萬院士逐漸像講課一樣,侃侃而談。一講到專業和興趣,他肢體語言也豐富起來,眼睛閃耀著光。
即使過去很久,我仍難忘那個下午。萬院士講得很細緻,不時加上一些比喻和有趣的例子。
作為文科生,以往聽科普講座時,我常常是豎起耳朵,但卻依然聽不懂。然而在那個下午,電離層與大氣層耦合、行星氧離子逃逸、太陽大氣輻射、行星空間探測這些概念漸次進入我的大腦,像是突然打開了空間物理的一扇窗,看見更廣闊的世界。
「空間物理怎樣去開拓新的方向?我希望它能發展成為一個交叉的新學科——往『上』,是進行星空探索的行星物理;往『下』,是進行地質研究的地球物理。」萬院士有一番雄心壯志。
聊起科研人員面臨的困境,萬院士有問必答,對現實問題不迴避。看得出,他對自己所裡的氛圍是滿意的,在他看來,大家都儘可能保持簡單、純粹。
「基礎研究很重要,相當於足球比賽中的『臨門一腳』。」萬院士說,科研的項目應該與基礎研究相匹配。「做科學研究沒有冷熱板凳之說」,即便要經過較長時間探索,但階段性成果每進一步都有欣喜。社會是多元的,選擇也是多元的,大浪淘沙淘出留在這個行業的金子,被淘掉的人在另一個行業可能也會變成金子。「每個人都幹自己感興趣的事,人盡其用,挺好。」
那個下午,關於科研方向、關於人才培養……我們與萬院士聊了數個小時。
從辦公室出來已是傍晚。道別後,一向很少誇人的王培德先生,再次稱讚起萬院士。他轉過頭來看我,半是鼓勵,又半是激將:「小程,萬院士講的這些,我是聽懂了。我估計你未必能懂多少,但可以試著寫寫。」我躊躇道:「我倒是也聽懂了,只是專業性還需要把握。」
回去後,我有些忐忑地給萬院士發了信息,詢問是否有科普講座的相關資料。沒想到,很快便收到郵件回復。
但理解之於寫出來,相當於理想和現實間的差距。我一頭扎進資料中,翻閱演講稿和專業論文,總算完成一篇《專訪萬衛星院士:探測火星就是探索地球的未來》。
不料發給了萬院士,他只淡淡地回覆:「近期無法幫你審閱,不好意思。」
我心想,或是萬院士太忙;又或是我寫得枯燥,讓人無從改起。也就擱下了。
過了幾個月,王培德先生發來微信:「我想告訴你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在新一屆地球物理學會換屆選舉中,萬衛星院士當選為常務副理事長。壞消息還是萬院士的,他被查出患了癌症。」
我把這段話反覆看了很多遍,只感覺腦子空了,懵了。癌症?怎麼會呢,萬院士那麼年輕,上次見面不過短短幾個月前,他明明面色紅潤,還很健談……
也是此時,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當萬院士淡淡地說「無法幫你審閱」時,已在醫院接受治療。
王培德先生告訴我,萬院士對九三學社的感情很深。在調到北京工作前,曾任九三學社湖北省委會副主委。到北京後,他與時任九三學社北京市委會科技委主任的王培德先生有著諸多交流,經常參加科技委的會議和討論。王培德先生曾想讓他接任科技委,但他太忙了,誠懇婉拒:「非常抱歉,不是我對九三的感情不深,實在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回想起那次短暫見面,來到中國科學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萬院士已在辦公樓前迎接我們。在去往辦公室的途中,萬院士特地繞了一圈,走到一層大廳中央,那裡擺放著趙九章先生的銅像。
萬院士指著銅像道:「這是九三學社的前輩,是我相當欽佩的人,了不起!」他笑著豎起大拇指,停頓了一刻,繼續帶我們往裡走去,步履輕快卻堅定。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擔當。時代洪流中,潮水的冷暖會有起伏,浪頭的方向會有變化,但總有一些精神和感召,歷久彌新。
(作者 程懇 單位:九三學社北京市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