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冰箱和洗衣機:「三大神器」進化史,見證中國人的四十年

　　1976年，當國家領導人相繼去世的時候，全中國是通過報紙、廣播和口頭傳達得知訃聞的。此時的中國，電視機寥寥無幾，冰箱和洗衣機的數量甚至差得更遠。至於微波爐，十億國人不要說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就連知道名字的都極其罕見。

　　兩年後的10月，74歲的鄧小平訪日，這也是二戰後中國最高領導人首次訪問日本。在大阪的茨木電視機廠，84歲的松下創始人松下幸之助冒雨在廠門外迎接鄧小平。當鄧小平親眼看到僅僅幾秒、一塊燒麥就冒著熱氣從微波爐裡被端出來的時候，他拿起來放進了嘴裡，然後說：「味道不錯。」

　　親身品嘗了現代化滋味的鄧小平，回國兩個月後召開了十一屆三中全會。他訪日的這一年，是以電視機、冰箱和洗衣機為核心產品的松下公司成立的六十年，也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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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年代末的中國，流行的家庭設施是三轉一響：手錶、縫紉機、自行車和收音機。至於電視機、冰箱和洗衣機，那是需要錢、更需要購買資格券才能擁有的家用神器。

　　上海崇明的黃國慶記得，1974年他上小學的時候，生產隊買了一臺電視機。不要說十歲的他沒有見過，生產隊的大人都是第一次見識這個會播放影像的方盒子。電視機擺在打穀場上，所有人的凳子帶去提前佔座，後來的只有站在後面的凳子上看。四周臨近生產隊的人都會來，一兩百人看一臺最多14寸大的黑白電視機，風雨無阻，樂此不疲。

　　即便屏幕比現在的一般電腦屏幕小得多，電視機也是國人眼中的神器。1977年，中國年產黑白電視機不足20萬臺。第二年上海電視機廠被批准引進第一條彩電生產線，1982年正式竣工投產。雖然彩電的數量逐年增加，但跟動輒數億的需求相比，供給還是大大不足。之後的幾年中，彩電憑票供應，一張票本身就可以被炒到上千元。

　　1987年，黃國慶準備結婚。他對單位領導死纏爛打要到一張金星彩電的票，當時18寸金星彩電售價1800元，而黃國慶的月工資為35元。沒辦法，找人借錢先買下來把婚結了，日後再慢慢還。

　　兩年後，國內電視機廠引進彩電生產線的高潮達到頂峰，幾乎每個省都有自己的彩電生產廠家。在8月國內第一次彩電價格戰啟動後，彩電終於開始真正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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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革開放前後，中國從蘇聯、南斯拉夫和羅馬尼亞等國進口過冰箱。但當時這些兄弟國家的冰箱，普遍具有俄式家電粗獷、龐大、笨重的特點。即便如此，也是稀缺商品，一臺也要七八百元。

　　所以當民眾在尚屬少有的電視機裡，看到訪日期間日本普通工人家裡都有電冰箱時，當然心向神往得難以自已。1980年，日本原裝進口冰箱在北京西單大廈出售時，裡三層外三層，在場圍觀者無不豔羨。

　　八十年代，你能買到的冰箱分為兩類：國產和進口。蘇州產的香雪海單門冰箱125升售價685元，上海產的雙鹿牌雙門冰箱1200元。而像進口的日立、東芝等冰箱不僅售價兩三千元，而且必須要有外匯券——即便有錢有外匯券，也不一定時時有貨。

　　1984年，冰箱的基準零售價格為100升售價605元、110升售價635元、150升售價735元。當時的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年收入為739元。按照月工資數十元的收入標準，一臺冰箱需要一家人不吃不喝一到兩年才能購入。所以當青島電冰箱廠廠長張瑞敏，在1985年怒砸76臺瑕疵冰箱時，震蕩一定超過如今怒砸76臺蘋果IphoneX。

　　當時冰箱買回家一定是放在客廳的顯眼位置，即便壓縮機發出的嗡嗡聲也不像是噪音，而是動聽的音樂。就算天價、就算要票，冰箱也一直是供不應求。

　　1986年，義大利歌唱家帕瓦羅蒂訪華演出。因為意方提出的牛排、麵包等飲食要求被中方告知難以滿足，意方自己帶來了重達兩噸的蔬菜水果等食品，以及冰箱和洗衣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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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0年，四川樂山人雷紹明的工作單位，離東風電機廠只有幾公裡。東風電機廠本來是軍工企業，但八十年代初響應「軍轉民」的號召，開始生產電風扇和單缸洗衣機。第一批產品出廠的時候，37歲的雷紹明跟妻子動了念：聽說發達國家的普通人都在使用電扇和洗衣機，乾脆我們也買一臺。

　　當時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是一個月34元人民幣，而電風扇售價80餘元，單缸洗衣機售價100元。雷紹明兩口子省吃儉用，賣了平時省下來的糧票，又找親戚借錢，才換來了這兩大件。作為改革開放後第一批享受到洗衣機的人，雷紹明在當時可謂大出風頭，許多人都到他家裡來參觀，一時間羨慕滿屋。以致於三十八年之後，經歷數次搬家，雷紹明還是把電風扇和洗衣機保留著——作為電器儘管還能用，但作為見證已經捨不得。

　　雷紹明不知道的是，早在他購進洗衣機之前兩年，中國已經生產出了第一臺自動洗衣機。

　　在訪日之旅後，高層明確提出，在四個現代化建設中，必須發展家電等輕工業。於是無錫陶瓷廠工人李振皓，就跟全廠所有工人一樣，突然接到了要求陶瓷廠生產洗衣機的市上任務。

　　驚訝之餘，有人覺得興奮，也有人覺得荒唐：陶瓷和洗衣機風馬牛不相及，陶瓷廠一沒技術、二沒人才——生產洗衣機？

　　然而很快無錫第二工具機電器廠就在領導授意下，跟陶瓷廠合併成立了「無錫洗衣機廠」。經過討論，由陶瓷工人手工燒制出一個搪瓷膽，底下安上工具機廠出產的電機，再在外面包上一層鉛皮，就送到市上報喜去了。

　　如今看來，這臺手工打造的鉛皮疙瘩未免粗糙，但這確實就是中國的第一臺全自動洗衣機「小天鵝」。但國人對洗衣機品牌的印象，可能還是從後來電視機普及後的廣告開始的，例如威力洗衣機：「媽媽我給你捎去一樣好東西……威力洗衣機，獻給母親的愛。」

　　直到9年之後的1987年，「小天鵝」才從松下花費411萬美金引進了全自動洗衣機生產技術。而同年，松下還在北京投資成立了顯像管公司，成為當時投資規模最大的中日合資企業。

　　日本普及電視、冰箱和洗衣機「三大件」，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三十年後的1994年，濟南人張峰結婚時借錢買了4000元的電視、2100元的冰箱和2500元的洗衣機。不到一年，三種家電的價格都大幅下調，差不多每件都便宜了1000多。八十年代的三大神器電視機、冰箱和洗衣機，逐漸讓位於九十年代的空調、音響和VCD影碟機。

　　改革開放的成就，直接體現在億萬百姓的日常生活上，就是家電的普及。1981年，我國城鎮居民平均每百戶年末擁有彩電、冰箱和洗衣機的數量分別僅為0.6、0.2和6.3臺。到了2017年，這個數字變成了123.8、98和95.7臺。2018年的改革開放四十周年大會上，已經去世近三十年的松下幸之助，因為對中國家電事業做出的傑出貢獻，被授予了「國際知名企業參與中國改革開放的先行者」稱號。

　　1997年2月19日，鄧小平逝世。這一次，中國人通過電視機觀看了追悼會的現場實況。二十多年後的如今，冰箱和洗衣機依然是家居必備；而在網絡早已普及、電視日趨式微的當下，絕大多數的中國客廳的中心位置，也依然是一臺電視機。

　　參考：《建國60年民生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