瀏陽市融媒體中心記者羅時茂周婷
五個村莊走出84名博士,成為遠近聞名的「博士村群」,吸引各方關注的同時,「博士村群」在新形勢下也面臨難言之隱。
實際上,「博士村群」並非神話,村裡的孩子也不比其他人更聰明,很多將兒女送進高等學府的家長,只是遵從著「讀書改變命運」的樸素真理。近40年來,家族或者周邊村落裡,通過讀書走出大山、取得非凡成就的例子,成為他們尚文的直接動力。
但如今,隨著時代發展,悲觀與消極情緒一度滋生:有人說,農家子弟既缺乏財富積累,也缺乏知識和技能等文化資本,大學畢業後可供選擇的機會相對較少,面臨著「城市融不進,鄉村回不去」的困境,難以打破出路單一化、人生定型化的窠臼。
與此同時,伴隨著高等教育從精英化階段向大眾化、普及化階段過渡,大學生昔日的光環逐漸褪去,「教育改變命運」的顯示度下降、周期性變長,農村大學生難以立竿見影地改變生存狀態。在種種壓力下,教育思想的鬆動與傳統的讀書文化互相拉扯。
對此,資深媒體人、瀏陽龍伏鎮人「石扉客」認為,博士村背後是耕讀傳家的傳統,這個傳統其實是一種地域文化小氣候的養成,和自然地理環境、村落家族的從眾心理、政治文化社會發展提供的際遇分不開。博士村是瀏陽北鄉的寶貴傳統,這種小氣候需要養成,更需要小心呵護。
無疑,博士村成績的續寫,並非依靠三家兩戶、或者某一組織就行。對此,這些博士村壓力不小,各種更加規範細緻的助學措施在一步步推行開來。
在沙市鎮秧田村,連續舉辦多年的「博士講堂」「博士家書」「開春第一課」等活動已成傳統,知識的力量春風化雨般浸潤心田,讓村民們在思想偶有動搖時,得以及時撥正。
淳口鎮鴨頭村韓家組組長張學軍,率先成立了組級教育基金會,如今他還有了更具建設性與長期性的規劃,為破解農村教育出現的新問題貢獻了最基層的智慧和力量。
在張學軍看來,首先,教育基金會一定要專人專管、建章立制,組建專門的理事會,配備會計與出納等,保障長效運行;其次,鄉村圖書室不能成為擺設,最直接的引導就是考核和獎勵。
「孩子來還書時,我們會詢問他們這本書裡最基礎的問題,能講出個一二三,說明借書人做到有效閱讀,就給予一定獎勵。」張學軍說,最關鍵的是,村組與學校要形成聯動,「目前我們正在對轄區所有中小學生進行摸底調查,接下來會組織專人定期到相應學校了解每個孩子的興趣愛好和薄弱學科,再上戶與家長溝通,以便對症下藥,共同發力。」
「瀏陽教育局也將統籌推進城鄉標準化學校建設,推進鄉鎮寄宿制學校和小規模學校建設計劃,進一步抬高底部、補齊短板,打造一些小而優的精品學校。」市教育局副局長蘇啟平說,在師資方面,瀏陽還將進一步加大鄉村教師支持力度,堅持國培、省培等指標繼續向鄉村教師傾斜。
◎講述
負重前行未必不可為與其埋怨不如奮鬥
張慶立,25歲,淳口鎮鴨頭村人,上海理工大學博士研究生
憑藉著刻苦和努力,張慶立啃下了一個個常人眼裡的「硬骨頭」:本科學習印刷,碩士學習圖像處理,博士學習光學工程專業,她還決定繼續深造博士後。
問張慶立為何選擇跨專業研究這些看上去就高深難懂的領域,她的回答很樸實:主要是想掌握專業門檻高的技術,讓自己有一技傍身,在行業站得住腳。
「讀書,過去是,現在也還是改變寒門學子命運最有效的途徑。」面對這個問題,張慶立回答得十分篤定。
在她看來,讀書的作用,直接體現在通過學歷讓寒門學子可以實現「逆襲」。而更關鍵的,是眼界的開闊和思想的成熟。
「以前更關注個人的發展,想著要讀個好大學,讀個好專業,找個好工作。」隨著博士階段學習的深入,張慶立發現,在高精密儀器及技術方面,中國與發達國家相比仍然存在差距,「比如我們常說的智慧城市系統,如果需要依託國外的儀器設備,那數據的採集、城市的規劃都將受到影響。」
張慶立想做的,就是通過專業學習,在醫療、軍工或環保等領域,研究出具有創新力和社會價值的精密儀器,為國家做一點貢獻。
「家境優越的孩子,起跑點或許更高,也無需為家庭經濟壓力發愁。」張慶立說,不管是為學還是治業,都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輕裝上陣當然好,負重前行未必不可為,因為扛在肩頭的責任,會讓自己在失意時、徘徊時,激發更多能量與動力。
「我大學期間都要在假期打工掙錢,貼補學費。」張慶立認為,這些經歷也是人生難得的財富,面對生活的壓力,會讓自己有更強的心理承受力,也更耐得住學習的寂寞與清冷。「現在的困苦並不代表未來,寒門能夠培養人的韌性,不靠父母、只靠自己的獨立人格和打拼精神,更容易取得最終的成功。」她坦言,與其埋怨,不如去拼搏奮鬥,把一切都變得更加美好。
◎解讀
北鄉崇文出於精神追求而非謀生手段
盛華章,瀏陽地域文化研究者
瀏陽北鄉,素有崇文重教的傳統。民間的解讀,多是從經濟目的解釋這一文化現象。瀏陽四鄉風物,俗諺是這樣說的:東鄉出蠻扮,西鄉出小旦,南鄉出煤炭,北鄉出書擔。因此有人這樣解讀:北鄉資源少,需要通過家庭紡織作坊作為家庭經濟補充,北鄉人崇文,則是以讀書為手段,尋求出路。我認為這種解讀有些片面。北鄉崇文的真正原因,更多的在於精神追求,也就是崇尚知識。
近年研究瀏陽方言的過程之中,時常能從瀏陽俗語尤其是北鄉俗話中,清晰地看見瀏陽方言燦爛的文化源頭。比如描述人的性格:八蠻十荊,羈史絆經,史古脾氣;比如描述人的身形動作:矮起僕使,手之舞之,神之巫之。這些後人日用而不自知的俗語背後,藏著一個充滿貴族精神氣息的文化源頭,這與北鄉人對精神世界的執念追求,不謀而合。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的身體,一方方言塑造一方人的精神。瀏陽北鄉人,正是在這樣文化氣息、貴族氣息濃厚的方言塑造下,形成了崇文重教的民風。
所謂貴族氣息,其基本特徵為:一是簡單事情複雜化,二是物質生活精神化。瀏陽北鄉的田間地頭茶餘飯後,時常能聽到農民談論詩文對聯。
再如每次宴席結束之時,瀏陽北鄉人分別,不是像現代生活中一句簡單的「再見」「拜拜」了事,而是要「作辭」。辭別時候,要講一篇話,有團謝,有祝福,是一篇完整的即席講話。辭和詞在這樣的場面,詞義合一。瀏陽北鄉更有一個習俗,其文化氣息之濃厚,讓人嘆為觀止。上北鄉人擺宴席編號,不是用一二三四,而是做一首詩,讚美主家和客人,然後按照詩詞編排席次座位。比如:詩書氣自華,詩席、書席、氣席、自席、華席,各人根據席名,各自入席。不像現代人,宴席上「隨便坐」。再豐盛的宴席,也會因為毫無儀式感禮節感,而黯然失色。
瀏陽北鄉的婚喪嫁娶,其禮節之繁複接待之周到,讓本地文人有了用武之地。北鄉人稱為「拽文」,這也是北鄉人崇文重教的一個社會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