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深幾許:《昆蟲記》第二課課程說明

歸園田居·其三

陶淵明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 但使願無違。

文人很難不在某刻幻想「種豆南山下」。這歸功於陶淵明，田園生活在其筆下美得驚心動魄，竟然可以對抗「樊籠」之醜。然而他的詩言辭無奇，淡若白水，內容尋常，如寢食飲洩。於是陶淵明筆下的美又有點毫無緣由。

農村人不太可能以農耕為美。否則，千古以降人們總想通過各種方式離開農村。在外旅遊就會發現，如今農村實在荒蕪。房屋破敗坍圮，耕地雜草叢生，小孩不見了，老人則坐在黑暗的房間角落或門口守望。相較而言，城市的燈紅酒綠，哪怕是郭敬明抽風式的幻想，都要更美。

陶淵明的農村生活其實也不美。他「少學琴書」不事農耕，因此耕作無方，「草盛豆苗稀」。此時他辭官歸隱，生存在某種程度上依賴農活，想必愁多喜少。俗話說「勤能補拙」，為了管好自己一畝三分地，他清晨就下地勞作，根除雜草，月上樹梢才能扛鋤而歸。風吹日曬雨淋，高強度體力勞動，這些分明是窮人家的苦日子，何美之有。

不過陶淵明筆下的生活顯然是美的，而奧秘一部分藏於「山水田園」這個稱謂後。「田園」二字其實很有講究，如若將之替換為「農村」，所謂山水農村就意境全無。農村是生活處，是勞作處，是功利的；田園是休閒處，是放鬆處，是審美的。陶淵明詩歌之美恰好正是從審美的田園與功利的農村兩個概念的不同中生發而出。

田園是美的，但田園為什麼美，這又是一個問題。答案不能是因為田園美，如此便陷入了循環論證的陷阱，也無法言明田園與農村的差別，哪怕每一個人內心深處都以為自己清楚。這有點像歐陽修的名句「庭院深深深幾許」，詩人從沒有告訴你庭院什麼樣子，也沒有說明院子有什麼氛圍，可你還是感到院子美得無以復加。

這節課，我們嘗試回答這些問題：當我們在說美時，美究竟指的是什麼？陶淵明的田園為什麼不同於農村，莫奈的睡蓮為什麼不同於公園水池，蒙娜麗莎的微笑為什麼不同於奶茶店的小姐姐。最終，我們嘗試讓孩子明白，為什麼記錄昆蟲的科普文章為什麼可以叫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