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也會哭泣嗎?
它們顯然會感到悲傷,但它們會用眼淚來表達嗎?
他從沒聽說過一隻哭泣的貓或狗,
或是一頭哭泣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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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時候它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因為長在頭頂的眼睛
所以可以倖免於看見許多不喜聞樂見的
卻因為長在頭頂的眼睛
必須忍受許多的不便
2.
一些時候它會羨慕沒有眼睛的鳥
但它不能公開這樣說
它似乎也沒有可以訴說這種情緒的對象
要耐著性子聽完 還能夠理解
因為沒有 它的表達能力也慢慢退化
好像也將要變成啞巴
3.
不小心撞到別的鳥的時候
那隻鳥可不能罵它不長眼睛
嘿 這地方可沒有鳥不知道它特殊的眼睛
也因此不能落得歧視和戳人痛處的刻薄罪名
是故那隻鳥會更覺得更加生氣了
可它並不因讓別的鳥啞口無言而覺得快活
委屈卻無法申辯 否則又激發新的怒火
這時候它的笨嘴可幫不上一點忙
並且它的嘴可沒有特權
4.
它很少能看到別的鳥說話時候的表情
其實是可以的 但是彆扭的姿勢恐怕會引起尷尬
語氣對它而言就是聲音的表情
但也有個問題
就是盯著天空看的話常常容易走神
若話語抓不住它的意識 只消一會它就會神遊天外
就算他睡著了 對方也很難發現
總有那麼幾隻鳥喜歡找它傾訴
它由此猜想或許並不是所有鳥對話時
都喜歡看著對方眼睛 或是被對方注視著
多種感官之間會互相配合 也會互相擾亂
它對音調和遣詞敏感
如果遇上美妙的說話 它會閉上眼睛仔細聽
它自認是個很不錯的傾聽者
不會被對方的表情或肢體分去注意力
只聽 聽的本身
5.
它已經很有自知之明地自覺將自己排外
認可自己的異常 避免一切可能的紛爭
在不影響正常秩序的時候 夜晚成為它的白天
天地間孑然一身讓它感覺自在
感官只需放在自己身上
真正做個徹頭徹尾的異類
在其他必須融入社會生活的時候
它習慣只在偏僻小道裡飛行
做任何事可以說是事倍功半
6.
它唯一較為方便的 就是向上飛 越飛越高
那時一切感官才是合理的 是自在的
它欠缺對高度的概念 也覺察不到危險
但會在被其他鳥大聲警告後
受驚嚇地停止它的「向前」
慢慢調整回到普通鳥的正軌
7.
它至今沒有飛出太遠過
即使在它的黑色白天裡也沒敢嘗試
因為它也怕沒有鳥敢觸碰的未知
那每天一睜眼就凝視著的深淵
即使對於它 那好像才是合乎天性的
命中注定的
對大多數時候的它 只有不方便是命中注定的
只有不正常是命中注定的
它命中注定就被其他鳥視為異類
8.
若問它會不會渴望正常
它想過這個問題 它覺得不會
因為那是它沒有體驗過的 而想像總是不牢靠
何況它也總是聽其他鳥抱怨生活
問題總是有那麼多 此起彼伏
9.
它很少流淚
淚水會倒流
受到與眾相同的地心引力作用
「盛裝在眼眶裡 變成一小攤悲傷的湖泊」
那隻它喜歡的鳥和它這樣猜想道
帶有一些浪漫氣息的形容讓它不由自主的發顫
它的異常被接納為某種無傷大雅的現象
它自己並不能夠欣賞自己的眼睛
即使在被這樣形容之後
但它不介意為對方提供這樣一種素材
這才是它在這件事情中感到愉悅的部分
10.
「好想體驗一下啊」
一句和上下文並無關聯的話
但它通常比普通的鳥會更快明白這類跳躍的表達
或許這也是它被對方選中的原因
它很快聽懂了對方在說什麼 卻不知道怎麼回應
它突然很想看看對方此時的表情
用自己頭頂的眼睛
但動作太大肯定會被對方發現
說不定會驚擾到對方 它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然後不知怎麼
美妙的說話就在耳邊
它望著天空思緒卻突然飄遠了
11.
是突然出現的吧
那天它就站在幾片樹葉下躲雨
下雨天它沒法行動
一是必須閉著眼睛
二是雨聲會干擾到它對位置的把控
三是它討厭下雨
聲音是突然出現在身邊的
自顧自地開始說話
「你是怎麼辨認不同鳥的」
——「靠聲音」
「要是聲音很像怎麼辦呢」
「噢,長相也可以很像的呢」
「抱歉,我打斷你說話了」
沒有鳥的聲音是一模一樣的 它本想說
沒關係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話
而且你的音調很美
我甚至沒立刻反應過來你說了什麼
「那你和其他鳥聊天的時候,提到別的鳥,是不是就是形容,那隻聲音很渾厚的鳥或者那隻說話會結巴的鳥」
——「不是,我會直接用名字」
12.
「你是不是走神了」
它的意識重新落回體內 你怎麼知道
「我試過一直抬著頭飛呢,可是不一樣的對吧」
嗯 應該不一樣吧
「脖子也很痛」
它還是低下頭看它了
對方梗著脖子抬頭看著天空
而它梗著脖子看著對方
彼此視野短暫地對調了
新鮮又疼痛
這樣的話又看不見表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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