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2019年,作家們都讀了什麼書呢?這些書在他們的閱讀史和寫作史上有著哪些意義呢?帶著幾個問題,筆者採訪了幾位知名的作家。于堅、李建春、梁小曼、廖偉棠、胡桑、王煒、文珍、黎戈、錢佳楠、馬克吐舟、陳志煒、王陌書都給了屬於自己的回答。
于堅:」禮失求諸野」于堅,作者、文人、雲南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寫一切:詩、散文、小說、評論、攝影,也拍過紀錄片。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2019年9月,應希臘特裡克國際詩歌節主席庫克斯邀請,我踏訪了希臘,在廢墟、市場、奶酪、麵包、紅酒和大海的背景中,朗誦詩歌。在希臘旅行了一個月後,我開始寫作《希臘記》,寫作建立在田野調查和所見所聞的基礎上。
《希臘人左巴》我很重視源頭,一切寫作都有筆和紙之外的源頭。自希臘回來後,我讀了許多希臘書,包括古羅馬作家第奧根尼·拉爾修的《古希臘哲學的故事》、希臘現代作家卡贊扎基斯的《希臘人左巴》、柏拉圖、蘇格拉底、尼採《希臘悲劇時代的哲學》、希羅多德的《歷史》、赫西俄德的《工作與時日 》《神譜》,等等。
這些書籍在你的閱讀史中扮演著什麼角色和功能?我的閱讀有幾個系列,哲學、人類學和傳記、小說、詩歌、散文和攝影,其中哲學又有中國思想、理性主義,存在主義和現象學、語言學、自由主義幾種路徑。最近,讀了一些文言文,翻來覆去讀了一輩子,比如《論語》(最近還用毛筆抄了一遍)《易經》《莊子》《老子》《聖經》《世說新語》《奧義書》《古文觀止》《唐詩三百首》。
青年時代有個朋友,忽然一天他說,書架上的書他一把火燒了都不會可惜,我就與他絕交了。我自己設計的老書架一直跟著我搬家,三次。
希臘的書籍,少年時代就開始讀,先是神話故事,後來是悲劇,柏拉圖……斷斷續續,也一直未斷,經常隨便翻翻。年輕時,我以為希臘是遙不可及的彼岸。現在發現,希臘也是此岸,比如中庸、四毋、和,古希臘也講,「適度」。在人類軸心時代,先知、聖哲湧出如雨後春筍,在不同的空間用不同的語言說著同樣的意思。如果不是都抓住了這些真理的話,文明早就滅絕了。
這些書籍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現在讀希臘書,它們仿佛活了過來,有一種在場感,似乎剛剛出版。《希臘記》將當下、歷史、記敘、感悟、引文交織在一起書寫,是讀書也是田野調查。當然,最後你得寫得像是「禮失求諸野」,口氣像是在田野上幹活而不是在書房裡冥思苦想。這本書寫得很順手,在上周完成了,即將由《芙蓉》雜誌發表。
本雅明說他要用「引文」寫一本書,這必須基於圖書館的田野調查。在《希臘記》的期間,也讀了希臘詩歌,發現了幾個好詩人,比如以前從未讀過的揚尼斯·裡索斯。
李建春:我是個讀經人李建春,詩人,評論家。1970年生。1992年本科畢業於武漢大學漢語言文學系。詩歌曾獲第三屆劉麗安詩歌獎(1997)、首屆宇龍詩歌獎(2006)、第六屆湖北文學獎、長江文藝優秀詩歌獎(2014)、湖南慄山詩會2018年度詩人、第十七屆華語文學傳媒年度詩人提名(2019.5)。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2019年,我讀書不算多,讀了一些經典、新書和存書。精讀的經典有《周易譯註》《四書集注》。我循著既定的計劃,做日課朗讀,直到通利、領會。讀誦之餘看了《一代大儒愛新覺羅·毓鋆》,又受此書影響下讀了《人物誌》(三國劉劭著,毓老師講說)和《春秋精神:一個儒者的歷史隨筆》。
《沒有英難的敘事詩:阿赫瑪託娃詩選》精讀並重讀了《保羅·策蘭詩選》,參照了「保羅·蘭詩全集」第二卷《罌粟與記憶》、第八卷《暗蝕》。「詩選」是孟明從法文轉譯的,「全集」是他從德文直譯的。我認為他的法文更好,轉譯本更佳。精讀了《沒有英難的敘事詩:阿赫瑪託娃詩選》《我的世紀,我的野獸:曼德爾斯塔姆詩選》。
這些書籍在你的閱讀史中扮演著什麼角色和功能?讀誦《周易》《四書》是多年功課的延續。我從30歲起一直在讀人類最高典籍,從《新舊約全書》到佛經。我把歷代譯的主要佛經差不多讀了一半。《道德經》讀誦半年後自己編了個《道德經自修本》。直到讀誦,才知道此經自古以來一直沒有個善本,「自修本」是我根據學者的研究,在出土簡帛的基礎上綜合判斷整理的,自信是最好的《道德經》讀本。
2018年,我開始專讀儒家經典。作為讀物的當代儒學著作是讀經過程中的參考。我認為餘東海是當代最重要、具有深遠意義的儒者之一。
詩集基本上是重讀,或根據潮流讀。我對譯詩的要求很高,不是可靠的譯者所譯不讀,怕壞了語感。讀儒道佛耶的經典是為了修身養氣,提升生命境界。
這些書籍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我是個讀經人。作為詩人,我讀經是為了蕩滌心胸,提升智慧。比如,當代人看問題的方式,主要來自普通邏輯、科普知識,或某種觀念,但《易》的思維不是這樣的,《易》把人在時空中的位置分為64種卦象,每一卦裡面根據情勢、身份的差異又有不同的爻位,「易思維」合適的反應是由卦象決定的,其實不必用佔卜的方式確定卦象,一個事物、意象,與特定的卦象對應會帶來什麼反應?這是「易思維」特有的邏輯,它不是單向度的,而是在多維的時空和形象中,與現代人的頭腦很不一樣。這是我作為詩人讀易經的感受。
讀《論語》就是與孔門弟子一道,與孔子面晤。孟子與孔子的性格不同。如果說孔子的氣象是生機勃勃,如春風駘蕩,孟子則是端肅如秋,深遠高曠,他教我在一個平凡的世界中怎樣成熟,怎樣養浩然之氣。《大學》《中庸》被稱為孔門心法,教我直觀地發現自己,找回自己,並把自己的心性擴充到對國家和當代世界的關懷中。
重讀曾影響過我的俄羅斯白銀時代詩人,讓我確認了自己一部分詩藝的來源。我讀阿赫瑪託娃和曼德爾斯塔姆很早,是通過別的譯本。王家新可以說是老一輩譯者中的最後一位,他的譯文值得珍視。
總的來說,我的寫作並不受當前讀的書太多影響。但是會受到某種磨礪,讓我進入與寫作狀態等高的平流層中,不受日常對流和俗見的侵蝕。
梁小曼:像大海中漂流時收集的星光,照亮那不可知的旅程梁小曼,詩人。生於深圳。有譯作《大海》([智利]勞爾·朱利塔長詩)《老虎的天使》([加拿大]洛爾納·克羅齊詩選)《心是孤獨的獵手》。詩集暨攝影集《系統故障》由譯林出版社出版。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2019年初,我給自己定下閱讀100本書的目標。實際上,今年我只讀了49本。我的閱讀焦點在詩歌與藝術,偶爾也涉獵哲學和科普。詩歌類重要的作品有沃爾科特詩集《白鷺》的英文原版、《陳東東的詩》、T.S.艾略特的《文學論文集》、宇文所安的《詩的引誘》。
《倦怠社會》2019年,要論讀得最多應該是韓炳哲。讀了四本他的著作,《娛樂何為》《精神政治學》《他者的消失》《倦怠社會》。
這些書籍在你的閱讀史中扮演著什麼角色和功能?我從6歲開始閱讀,個人閱讀史不超出人文社科的範疇,基本圍繞著文學和藝術。但我的閱讀隨意、即興的成分居多,並無任何嚴格譜系。計劃讀的書時常因為一本別的書出現而擱置,這樣的偏離造成的歧路日益增多,以致於負債纍纍。它們大概就像大海中漂流時收集的星光,照亮那不可知的旅程。
這些書籍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其中有幾本書已經帶給我一個寫作計劃的念頭,其餘的書更多是提醒我寫作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需要恆心、耐力,還要與寫作的對象保持距離。
廖偉棠:繼續反省寫詩與時代的關係廖偉棠,詩人、作家、攝影家。曾出版詩集《春盞》《野蠻夜歌》,散文集《花著身》《衣錦夜行》,評論集《反調》《波希米亞香港》《遊目記》,攝影詩文集《尋找倉央嘉措》《我城風流》以及小說集、攝影集等二十餘本。香港藝術發展獎2012年年度作家。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2019年,我在臺北一座藝術院校任駐校作家,並獲「鏡文學」網站邀任書評委員,因此,讀了很多臺灣當代文學及臺版外國文學翻譯書。印象最深刻的有臺北早逝青年作家劉宸君的《我所告訴你關於那座山的一切》、中堅小說家駱以軍的《明朝》和高翊峰的《2069》;翻譯作品《林肯在中陰》和《外出偷馬》。他們的清醒與耐力讓一直準備寫長篇的我感受到了良好的壓力。
《我所告訴你關於那座山的一切》當然,我也沒有少讀我一直關注的內地作家,最難忘的閱讀經驗來自康赫的《獨行客》和胡波的《牛蛙》,他們是我的同代人,感受並代我承受了我應該承受的痛。
因在「看理想」頻道上,在大學教室上,講授詩歌鑑賞與寫作課程的緣故,我重讀了不少自己敬仰的經典作品,尤其是曼德斯塔姆、宮澤賢治和斯奈德的多本詩集,另有布萊希特與米沃什的新譯本,這讓我在授課的同時繼續反省寫詩與時代的關係、我與香港的關係。
胡桑:更好地理解人生的偶然性和束縛性胡桑,詩人、譯者,現任教於同濟大學中文系。著有詩集《賦形者》、詩學論文集《隔淵望著人們》、散文集《在孟溪那邊》。譯著有《我曾這樣寂寞生活》(辛波斯卡詩選)、《鮑勃·迪倫詩歌集》(合譯)、《染匠之手》(奧登散文集)等。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夜的命名術》2019年,我讀了一些詩集和小說,重要的有汪天艾譯的皮扎尼克詩集《夜的命名術》,阿米亥和薩巴的詩,土耳其作家阿提岡的小說《祖國旅店》。重讀了莎士比亞的一些劇作、《金瓶梅》、馮夢龍的短篇小說、佩雷克的小說《人生拼圖板》、特雷弗的《出軌》、託卡爾丘克的小說、卡夫卡的《城堡》、加繆的《局外人》。讀這些書為了寫作,或者教學。也讀了張楚、慄鹿、趙松、大頭馬等朋友的小說。為了學術研究,讀了很多關於共同體和倫理方面的哲學書,比如亞里斯多德、努斯鮑姆、南希、阿甘本等等。
這些書籍在你的閱讀史中扮演著什麼角色和功能?
莎士比亞的戲劇、阿米亥的詩歌、卡夫卡的小說、《金瓶梅》、馮夢龍的小說等等一直是我閱讀的重點。在反覆的閱讀中,我能更好地理解人生的偶然性和束縛性。我喜歡重讀。也喜歡不斷閱讀新書。新書讓我改變固有的認知,更新自己的感受力。
這些書籍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今年我的寫作總量不多。不過,在學術上,我完成了一部關於共同體和倫理的專著。寫了一些書評。也寫了一些詩歌。詩歌語言上更放鬆了,關注人的世俗倫理狀態,試圖呈現人在世俗生活裡呈現的自由與束縛,潛能與被無意識規訓的狀態。有一些語言和認知來自於中國古代的世俗小說,比如馮夢龍的短篇、《金瓶梅》。我設計了一個短篇小說集《敷腴的人》,寫了幾篇小說的開頭。今年尤其感覺到很多故事需要講述,它是詩歌無法傳達的。
王煒:詩是對「主流」的喚醒王煒,詩人、評論家。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黑羊與灰鷹》今年寫作比閱讀多一些。讀了別爾嘉耶夫、艾麗斯·門羅、納吉布·馬哈福茲、阿納爾多·莫米利亞諾、荷爾德林的作品。讀了《黑羊與灰鷹》(麗貝卡·韋斯特)《科雷馬故事》(瓦爾拉姆·沙拉莫夫)《不完美的一生:T·S·艾略特傳》(林德爾·戈登)《分裂之家危機——對林肯-道格拉斯論辯中諸問題的闡釋》(雅法)《自由的新生——林肯與內戰的來臨》(雅法)《論世界靈魂》(謝林)《瑪斯納維全集》(魯米)《哲學論稿》(海德格爾)《什麼是思想?》(海德格爾)《討論班》(海德格爾)《懲罰集》(雨果)《施米特與破碎時代的詩人》(卡爾·施米特)《關於荷爾德林的筆記》(沃格林)《論荷爾德林》(沃爾夫岡·賓德爾)《裡爾克詩全集》(陳寧譯)《五大頌歌》(克洛岱爾)《遲來的旅行者——赫拉勃尼科夫詩選》(凌越、梁嘉瑩譯)《雅貝斯詩全集》(劉楠祺、趙四譯)《羅馬書釋義》(卡爾·巴特)《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朋霍費爾)。讀了J·K·巴克斯特的一系列作品,有張桃洲譯的《耶路撒冷十四行詩》,有《J·K·巴克斯特訪談》和約翰·威爾所寫的《巴克斯特:矛盾中的真實》。重讀了《十九世紀文學主流》(勃蘭兌斯)《根除慣性——陀思妥耶夫斯基與形上學》(莉莎·克納普)《來自第三世界的痛苦報導》(賽義德)《濟慈書信集》(濟慈)和阿米亥、伯納德特的著作。
由於在埃及的旅行,我讀了一些馬哈福茲,並重新審視14年前寫的一篇論卡瓦菲斯的拙文,試圖在馬哈福茲與卡瓦菲斯之間,在開羅與亞歷山大之間,對現代埃及作出某種理解。別爾嘉耶夫對我的啟發,則寫在了隨筆《埃及筆記,一份不合時宜的沉思》中。
很難為每本書都給出「為什麼讀」的理由,因為,往往是一些書共同構成了對於寫作者而言的一種動力與提醒的綜合體。我認為以下這段話中的「主流意識」,也概括了我讀這些書和其他書,並且還會繼續讀下去的理由。
這些書籍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由於準備年底至2020年3月,在中國美術學院的詩學與思想史系列講座「試論詩神」,我一直在讀以上這份清單裡的大部分書或單篇詩文。我想把講座第一節課講稿裡的一段話,挪用在這裡:
「從第一節課開始,我想持續做一種嘗試:把『文人』與『詩人』區分開來……詩不是文人意識的結果,而是一種開放性的結果……文人化的開明意識與創作者的開放性,兩者有本質的不同。對開放性的理解,必須從對蘇格拉底、索福克勒斯到莎士比亞,對作為人類精神史的第一分界點基督,對浪漫主義到貝克特的一系列精神事件所構成的『主流』的現象學認識,以及從E·沃格林在後期努力敘述的『存在的秩序』中去獲得。與一種社會化認識——詩是布爾喬亞文化角落中的涓涓細流,許多寫作者也逐漸直接或間接地接受了這一點——截然相反,詩是對『主流』的喚醒。這裡說的『主流』,是以近代批評家格奧爾格·勃蘭兌斯的方式使用這個詞。文學和詩中最有開放性的東西,就是這種我們用『主流』來稱呼的創造史。首先,它使我們對於自我獨立性的認識,得以置放在一個非常寬廣的時空之中。格倫·古爾德說:『一個人可以在豐富自己時代的同時並不屬於這個時代,他可以向所有時代述說,因為他不屬於任何特定的時代。這是一種對個體主義的最終辯護。一個人可以創造自己的時間組合,拒絕接受時間規劃所強加的任何限制』。……一個詩人最不該附和的,就是那種聲稱世界已經碎片化了的社會化認識。」
文珍:「禮有來學,義無往教」文珍,作家。近三年出版有小說集《柒》,散文集《三四越界》,詩集《鯨魚破冰》。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2019年好像還看了蠻多書的。我更習慣用微信讀書了,隨時隨地都可以讀書了,拯救了很多時間的碎片,尤其是開會和在旅途中,以及需要立刻用到卻來不及買紙質書的時候。我想這對在國外不那麼方便買中文書的朋友會更有幫助一點。
《黑箱》最近一周讀的是特德·姜的《呼吸》、約翰·歐文的《蓋普眼中的世界》、伊藤詩織的《黑箱》、朱生豪的《朱生豪書信全編》、門羅的《我一直想要告訴你的事》、格雷厄姆.格林的《布賴頓棒糖》、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以及哈羅德.布魯姆的《小說家與小說》。
這些書籍在你的閱讀史中扮演著什麼角色和功能?所謂開卷有益。說不出每本書具體的功效,但是寫作和閱讀肯定是相輔相成的吧。而且之所以肯翻開,肯定是出於興趣。而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這也是一種「禮有來學,義無往教」。我向來覺得開書單是最沒有必要的,每個人其實都知道自己這階段最想讀什麼、需要讀什麼。
這些書籍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想必是無限深遠的影響,以至於此刻完全講不出來。
黎戈:你的靈魂寬一海裡,文字裡就會多些海的自由氣息黎戈,南京人,嗜閱讀,勤寫作,著有《私語書》《時間的果》《靜默有時 傾訴有時》等作品。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孩子的宇宙》談不上需要,我是自由寫作,並沒有人會去規定我的寫作方向,除了一些特定主題約稿之外,大多數時間我都是隨性讀寫的——這正是我選擇這份職業的原因。如果說需要,也是精神的營養結構需求,比如我早年讀英美俄小說特別多,差不多有十年都在讀那些,它們對我有獨立思考、自我覺醒和邏輯訓練的功用。不過近年來我開始讀日本生活美學(在我的歸類裡,這個是大範疇,大到建築、工美、飲食文化、園林、衣飾,細微處也可以到雜草閒花、種植、理家等等)、中國古詩(這也是個浩浩蕩蕩的大工程,比如今年夏天三個月吧,我就粗略整理了山水詩和園林與文學這些小分支)、心理學(今年整理出來的是心理學和兒童文學的關係,之前我讀過周作人、卡爾維諾對兒童文學的一些解讀,今年看的是心理學家的,只要是榮格派,他們對兒童文學研究很深,比如河合隼雄、呂旭初、法蘭茲系列)。
這些書籍在你的閱讀史中扮演著什麼角色和功能?閱讀,分為不同的主題,相近的主題一個一個梳理完之後,就可以結成單元。這些單元就是一個個網結,它們將我從無知、無依中打撈。2019年的書籍,是把網比較疏、有大洞的對方結密些,再往深把網織大點。
這些書籍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表面直觀的影響未必看得出來,閱讀,不僅是收集寫作資料,更是對生命的深耕和靈魂疆域的拓寬。你的靈魂寬一海裡,文字裡就會多些海的自由氣息。這個是能感覺出來的。
錢佳楠:案頭常備書,提醒我與心目中偉大作家的差距錢佳楠,寫作者,譯者,出版有多部作品,最新的是隨筆集《有些未來我不想去》。畢業於復旦大學,愛荷華大學作家工作坊,目前於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攻讀比較文學博士學位,為麥克唐納國際學者。也用英語創作,為美國獨立文學網站The Millions專欄作者,其他作品散見於《紐約時報》《格蘭塔》等報刊。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我目前在讀博,所以閱讀學術書成了日常的工作;但我真正的熱情是文學創作,所以真正的時間用來讀小說。
這些書籍在你的閱讀史中扮演著什麼角色和功能?我對學術書籍所寄寓的理想是開拓眼界,雖然多數學術書也令人失望,但是偶爾有受用的。薩義德的《東方學》重讀依然精彩,不僅是觀點,更是他表達觀點那種充沛的筆力,磅礴的氣勢。還有一本非常棒的書是Jeanne Theoharis的
A More Beautiful and Terrible History,她梳理了美國60年代的黑人民權運動,很多觀點都振聾發聵,比如馬丁·路德·金身前一直被指為「不愛國,極端」等,卻在死後慢慢躍升美國的英雄,這個過程雖有可喜之處。民權運動也因為他的「封聖」而成為過去式,似乎今天的美國是「後民運」的平等社會,但實際上美國的種族問題依然嚴峻。
這些書籍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蜜月》我以學生心態來看待書籍,但由於時間有限,所以我會略讀甚至捨棄那些不能帶給我很多裨益的書。不過我有案頭常備書,提醒我與心目中偉大作家的差距,今年的案頭書是凱薩琳·曼斯菲爾德的小說集,我反覆讀,每天都對短篇這種體裁有了更深的理解。
馬克吐舟:呼喚著互動和加入馬克吐舟,詩人,音樂人。2018年發行專輯《空洞之火》。出版有詩集《玻璃與少年》。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重要的有兩本,重讀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更注重哲學體系性,回想當初相遇,真是粗淺又美麗。平日感到壓抑時,總是想起尼採對抗「重壓之魔」的舞蹈精神,追尋真不可瘦骨嶙峋遍體鱗傷地喪失其美,沉甸甸的果實要用輕盈跳躍的身姿去摘取。另一本是Lori Emerson,
Reading Writing Interfaces: From the Digital to the Bookbound. 好友王年軍的推薦閱讀,為了一場談論媒介的詩歌活動。由此了解了加拿大等地的「具象詩」「髒詩」實踐及其對於反思寫作的媒介本體的探索意義,如何理解「媒介即信息」等。亦感知其局限。
《酒吧長談》其他還有《春雪》《人間失格》《酒吧長談》《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古爐》《遠去的文學時代》。都有裨益。
這些書籍在你的閱讀史中扮演著什麼角色和功能?都是自然延伸,也都是愛讀的。但今年似乎尤其是重讀之年。羅蘭·巴特曾道,重讀才能避免自我重複,不讓閱讀成為狹窄自我經驗記憶的複製。除了寫文章等實際需要,我很少重讀作品,因為本來就讀得慢,一遍過了基本腦子裡也都想明白了。但今年的重讀都很有意義,富有大量的新的敞開。
這些書籍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直接影響也許只有Lori Emerson那本書,我這一時興起,也搞了幾首具象詩玩一玩,得意得很。具象詩實踐的背後有一種DIY精神,它不僅呈現,也顯露呈現的發生過程,呼喚著互動和加入,我又好奇,豈能不試。其他的影響就潤物細無聲,難以一一辨識了。尼採的樂天舞蹈也常在我腦海浮現,音樂停止時的生活如何忍受,活得憋屈又如何在文本中昂然自立,尼採都在牽引著我。
陳志煒:我準備寫兩個短篇小說《悟空一》與《悟空二》陳志煒,小說作品見於《芙蓉》《青春》《藝術世界》《飛地》《鐘山》等。2015年參與南京四方當代美術館地形學項目之「麒麟鋪」,展出跨文本作品《X動力飛船》。曾獲香港青年文學獎、未來科幻大師獎等。2017年度江蘇文學新秀。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阿特伍德《黑暗中謀殺》:這是一本一百頁的小冊子,收錄了一些介於小說與雜文之間的作品。十年前就讀過,算是我的文學啟蒙書之一。2019年上半年修改舊作時,我又想起了這本書,就重讀了一遍。阿特伍德的小短文比我記憶中更好。我覺得很多讀者,包括我的朋友,對篇幅較短的文本是有偏見的。阿特伍德的這本書有一定的遊戲成分,卻並沒有那麼容易消化,是值得重讀的書。
張羞《鵝》:這本書是我編輯的,是2019年所編輯的書中最喜歡的一本。這是一本以「鵝」為主角的長篇小說,幾乎取消了情節,近似一種微妙的造句遊戲。拋卻編輯的身份,我對這本書還有另外的讀法:把文中的「鵝」置換成「小說」,把《鵝》當成一本以「小說」為主角的元小說。我要寫一個竭力抹平界限的不分段的中篇,在寫那個中篇之前,我想首先讓自己保持一種抹平界限的誤讀方式。而張羞這個文本,很適合以這樣私人的方式進行閱讀。
《鵝》吳承恩《西遊記》:我準備寫兩個短篇小說《悟空一》與《悟空二》,還有工作上的原因(編輯一本《給孩子的西遊記》),便把吳承恩的這本書重讀了一遍。這大概是我小學六年級以後第二次完整閱讀《西遊記》。我讀到了一些以前沒注意到的東西,比如小說中孫悟空的悟性極高,他對《心經》的理解可能超過了唐僧。就我自己來說,最喜歡的段落是三打白骨精開始,到唐僧變虎,最後由孫悟空解救。中間穿插的白龍舞劍場景非常經典。這段故事中,孫悟空回到花果山一段時間,我突然覺得孫悟空的花果山與達利的別墅群很像。在我的短篇小說中,孫悟空與達利可能是同一個人,花果山或別墅群會像是吸引一切的迷醉磁石。
王陌書:都在我的感官之海上掀起波瀾王陌書,男,1997年生。出版有小說集《新千年幻想》。作品見《小說界》《香港文學》 《作品》等刊。曾獲臺灣林語堂文學獎等。2019年,你出於什麼需要閱讀了哪些書籍?《所有罕見的鳥》談不上需求,更多是一種習慣,即閱讀並非由外部切入生活,而是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和呼吸一樣不需要理由。2019年,閱讀後留有印象的書籍主要是服部卓四郎的《大東亞戰爭全史》、曼施坦因的《失去的勝利》、卡爾維諾的《美洲豹陽光下》、陳志煒的《老虎與不夜城》、慄鹿的《沉溺於霧》和《所有罕見的鳥》。
這些書籍在你的閱讀史中扮演著什麼角色和功能?更多是某種模糊的感覺滲透,而非構成鮮明的角色和功能,我沒有特定的閱讀目的,不認為通過閱讀可以抵達什麼地方,也不認為閱讀可以解決除自身情緒之外的問題。畢竟在既有思維框架和價值觀早已經形成的情況下,閱讀帶來的不是重組對世界的認知方式,而是一種穩定秩序下的情感起伏,而這種起伏最終又不免在瑣屑的日常時間中趨於平靜。
這些書籍對你的寫作有何助益?所閱讀的書籍大致可以分為兩類,文獻類和虛構類,側重於理性與側重於感性的兩種讀物。感受到不同立場下寫出的東西與我的立場有著怎樣的重疊與區隔,影響或多或少是存在的,有些影響甚至自己未必察覺得到,只是在潛意識的流動中浮現。這些影響被我歸類于于自我與外部的接觸之中,和天氣、視線內的鷺鳥、不小心被刀子割傷手指……和這一切的意義相近,都在我的感官之海上掀起波瀾。或許我不僅閱讀書籍也閱讀現實本身,從中提煉出某些不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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