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直播叫「攝像頭劫持」。
文/陳嘉辭
直播平臺具有媒體屬性，如今卻和攝像頭廠商合為利益共同體，恐怕有違媒體倫理和企業倫理。
在中國，大概沒有哪個網際網路用戶沒有用過360公司的產品。一個多月前，360宣布借殼江南嘉捷重返A股，周鴻禕透露，360在PC端安全產品的市場佔有率已經達到了94.77%，平均月活用戶數5.09億。
這麼大的用戶規模，如果它想要做到「360 is watching you」，實在太容易了。
「coming」還是「watching」？
12月12日，自媒體作者陳菲菲發表了一篇文章《一位92年女生致周鴻禕：別再盯著我們看了》，對360智能攝像機的「水滴直播」提出質疑，因為該直播將商家的監控攝像頭變成了直播攝像頭，店內顧客的一舉一動將會被直播到網上，任何人都可以通過「水滴直播」觀看、評論。
在文章中，陳菲菲在北京西城區某涮肉店採訪了一對正在進餐的情侶，當他們看到自己被直播，而且還有網友留下了「這兩人好像有情況」「父女還是什麼啊」等不堪入目的評論，他們當場氣炸。那女孩質問餐廳經理，我們在餐廳丟了東西都不讓看監控，憑什麼直播我們的吃飯畫面？
「用戶越多，責任越大」應該是常識吧，除非360對「責任」的理解與常識、法律的定義不太一樣。
自媒體「菲言菲語」的截屏顯示網友評論中有汙言穢語。
水滴直播教你如何甩鍋
從水滴直播官方微博的回應來看，360智能攝像機團隊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產品有問題。
第一則回應，標題為《某92年女生，360智能攝像機為你發了聲明》，作了三點聲明：（一）是否直播，完全取決於商家自己的決定；（二）360要求商家開通直播時應告知顧客，但部分商家沒有遵守協議，不過360有一支近百人的審核團隊來審核他們的內容；（三）360從未鼓勵商家進行直播。
我解釋一下這三點聲明的意思：（一）完全是商家的鍋；（二）完全是商家的鍋；（三）完全是商家的鍋。該聲明的結尾處寫道：「92年女生，希望你對這份聲明滿意。」
360智能攝像機在回應中稱是「為你發了聲明」。
第二則回應，終於承認水滴直播需要背鍋了，但這個鍋叫「沒有對商家用戶盡到告知義務」，完全沒有談侵犯用戶隱私的事。更有意思的是，這篇回應的標題是《一位95後水滴直播PM致92年小姐姐：謝謝你盯著我們看》，而水滴直播選擇這位95後出面，是因為她的年齡最小，比92後陳菲菲還小3歲，「這樣不會讓小姐姐有壓力」。
言下之意似乎暗指對方「年紀大」：按照2017年的最新標準，1992年出生的人已經是中年人了，屬於容易情緒激動、沒事找事、無理取鬧的老人家，得哄著。
水滴直播產品經理自稱95後。
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網友點讚最高的評論如是說：「這是把責任推給商家？我記得只有警察有權調取監控，你們直播經過警方許可了？直播還有彈幕污衊食客是小三，我要是當事人直接拿視頻告你們。」
至於那位95後產品經理的回應，光是那副「裝可愛」迴避問題的語氣，就足以釀成公關災難了。
在水滴直播的官方微博下，微博網友認為該回應非常不嚴肅。
有一種直播叫「攝像頭劫持」
水滴直播有這樣的價值觀，並不會讓人感到奇怪。因為這不是水滴直播第一次因為違規直播而被曝光，更不是360第一次涉嫌侵犯用戶隱私。
2017年4月26日，南方都市報記者發現，全國多地學校課堂、醫務室、遊泳池、盲人按摩館、酒店大堂、短租公寓甚至內衣店的監控畫面出現在水滴直播上，好比「楚門的世界」，人們的一舉一動都被水滴直播曝光了。
當時爭議最大的是，學校課堂的監控畫面是否應該被直播？
2017年4月26日，水滴直播網站截圖顯示，部分學校的監控被直播到了網上。圖/南方都市報
水滴直播在周鴻禕的個人公號「老周開講」發表了回應：「水滴平臺上所有教室畫面是由學校、老師自費購買後，自行安裝，並在他們主動操作下分享出來的。」
換言之，直播如有侵權，與360無關。理由是：360已經和客戶籤訂了直播協議，客戶「自行承擔因開放攝像機所存在的一切風險及後果」，所以360無需承擔任何責任。
然而，這種協議對於被直播的公眾來說是無效的！360旗下的水滴直播作為侵權視頻的播出平臺，難逃責任。否則，360可以將它的直播攝像頭伸入到每一家每一戶，而被侵權的個人只能追責電腦廠商、物業公司或者某位開啟直播功能的臨時工。
2017年4月26日，南方都市報截圖顯示，網友們對學生的一舉一動議論紛紛。
所有流氓軟體都很懂得利用用戶的注意力疏忽和權利意識不足，輕易就得到了用戶的授權協議。這種方法，最早可能形成於360的前身3721。IT評論人keso就認為，3721是在中國流氓軟體的發展過程中「孕育了流氓軟體的理論和思維方式」，它在21世紀之初就把強制安裝、靜默安裝、瀏覽器劫持、惡意捆綁、廣告彈出、無法卸載等一套手段玩得很溜。
把安防攝像頭偷換成直播攝像頭，可以說是一種「攝像頭劫持」了。
某泳池監控被直播。圖/南方都市報
每個攝像頭都有可能成為偷拍利器
事實上，360不是唯一一家「劫持」攝像頭的廠商。
2015年9月，在一家名為「俺瞧瞧」的網站上，長沙的一些幼兒園、餐館甚至是個人住宅的監控畫面被實時直播，天心區一幼兒園的直播連聊天內容都可以聽見。而該網站負責人對媒體表示，所有內容都是轉載自360小水滴、愛耳目和螢石雲平臺的直播視頻。
360小水滴提供水滴直播功能，曾有評測媒體稱之為「偷窺女神利器」，放在辦公室桌子上即可在手機端實時監控對面的女同事在做什麼。「愛耳目」是與百度雲合作的智能攝像頭，在其官網上可以觀看部分體育館、景區、家政公司的監控畫面。螢石雲平臺則是海康威視旗下的，在其直播網站上能看到的監控畫面主要是風景和街景，但仍能找到部分幼兒園的監控直播。
螢石直播，廣西崇左市某幼兒園的教室監控。
這些網絡直播平臺都擁有自己的品牌攝像頭，而且都強調直播內容是拍攝者授權的，至於被拍攝者是否被侵權，責任在於拍攝者。直播平臺具有媒體屬性，如今卻和攝像頭廠商合為利益共同體，恐怕有違媒體倫理和企業倫理。
比這更可怕的是筆記本電腦攝像頭。數日前，一名19歲的女大學生將筆記本電腦送修，結果被植入了偷窺軟體，全宿舍女生的更衣都被偷拍和直播了。2017年8月，麗水警方破獲了一個偷拍團夥，上萬個家庭攝像頭被入侵。在很多色情網站上，很多「私拍」視頻就來自這些偷拍團夥。甚至有部分臥室攝像頭IP位址被放上網公開叫賣，10元一個，能夠拍到激情畫面的攝像頭IP位址20元一個。
扎克伯格的筆記本用膠帶遮住了攝像頭。
據統計，我國現有家用攝像頭4000萬至5000萬個，且越來越多區域網攝像頭正在更換成網際網路攝像頭，更便於遠程監控。但由於網絡攝像頭的安全性極低，只要黑客願意，輕易就能「劫持」用戶的住宅攝像頭或筆記本攝像頭。當你在電腦桌前梳妝打扮時，說不定偷拍者正在攝像頭的另一端不懷好意地看著你。
據澎拜新聞報導，對於公眾認為水滴直播存在「偷拍」嫌疑，周鴻禕提出兩個解決方案，一個是把安防攝像頭和直播攝像頭分開，還有一個就是——在臉上打馬賽克。這樣，總不能說侵犯肖像權了吧？
這智慧，建議黑客們都學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