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中旬,第二屆青少年國際足球挑戰杯比賽圓滿落幕,安德萊赫特U15絕殺制勝,最終以2-1的比分擊敗狼隊U15,首次獲得該項賽事的冠軍榮譽。
去年世界盃比利時國家隊獲得季軍,今年YICC安德萊赫特U15奪冠,我們不得不重新將比利時青訓搬上檯面認真打量一番。
長久以來,夾在荷蘭、法國和德國之間的比利時都很難有自信高喊一聲「我們也是足球強國」,可在去年年終的國際足聯積分榜上比利時高居榜首,如今也是位列第三,僅次於德國和巴西。從某種程度上講,比利時足球是時候為自己正名了,它需要得到與巧克力和啤酒同等的尊重。
上個世紀初,歐洲資本主義社會動蕩不安,比利時象徵主義作家莫裡斯·梅特林克基於此背景創作了一部夢幻戲劇《青鳥》。
該劇中樵夫的孩子蒂蒂爾和米蒂爾受仙女之託尋找青鳥,他們踏遍思念之鄉、夜宮、森林、墓地以及幸福花園和未來王國,最終發現青鳥就是自家的小斑鳩。故事的最後,青鳥治好了鄰家女兒的病,然後便悄然飛走。如果把足球視作當代資本主義世界的一場特殊的社會革命,那麼青鳥這個意象便可充當青訓的象徵。
對足球而言,青訓就是燎原的薪火,就是希望和未來。
我想矯情地用傳承的眼光來審視「青鳥」對於比利時這個國家的意義,從文學創作到社會發展,用夢想照亮現實。「歐洲紅魔」終究也與孩童蒂蒂爾和米蒂爾一般,遍尋「思念之鄉」、踏破「夜之宮」,搜索了「森林」和「墓地」,最後到達了「幸福園」和「未來國」。
如今,漏洞百出的舊資本主義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苦苦鑽營綠茵之道的比利時在這個時代也終於盼回了那隻離家多年的青鳥。
「內訌」不足以致命
去年的俄羅斯世界盃,一路火花帶閃電的「歐洲紅魔」闖入四強,但卻一直背負人們關於「偽強隊」的猜疑,這一切,都源於老生常談的比利時「內訌」歷史。
從公元4世紀被法蘭克人佔領到1830年宣布獨立之間的千年歲月裡,比利時這片土地經歷過無數的政權。然而維也納會議之後,比利時被人為統一,就像是一分鐘前還自由散漫的學生,一分鐘後突然全體集合。對於一個極度缺乏共和歷史的國家來說,在這種強行統一之下,如果全國人民還能手拉手唱讚歌那才叫詭異。
所以,比利時的「內訌」完全合乎情理,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不過有君主立憲制撐腰,比利時人相厭相殺了多年也沒耽誤前行罷了。
就國土面積而言,比利時的疆域不足中國一座海南島;就人口而言,比利時1142萬居民基本也就相當於一個武漢市。
在比利時地圖上畫一道線、一個圈,便得到了北部的弗拉芒地區、南部的瓦隆地區以及首都地區(即布魯塞爾)。與荷蘭緊鄰的弗拉芒地區官方語言為荷蘭語,與法國接壤的瓦隆地區通用法語,其中小部分地區使用德語。首都人民則享受荷法雙語的優待,當然,也可能是壓力。
足球作為世界第一大運動,其天然的強烈衝突性將政治角鬥濃縮演繹得淋漓盡致。眾所周知,比利時國歌《布拉班人之歌》有法語、荷蘭語和德語三個版本。於是,賽前儀式上的「歐洲紅魔」儼然就是一幫國歌都唱不齊的烏合之眾,只能「咬緊牙關,眼神致意」。
在比利時,弗萊芒人的數量略佔上風,反映在如今的比利時國家隊也基本如此。德布勞內領銜維爾馬倫、維爾通亨、阿爾德韋雷爾德和梅爾滕斯等弗萊芒人,而瓦隆人的帶頭大哥阿扎爾身後有卡拉斯科、維特塞爾和默尼耶。
不過,得益於三次移民法案的修改,當歸化球員數量增多以後,比利時隊內反而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比利時這個「分裂」的國家總是需要一個兩頭不沾的中立方來主持公道,就像他們國王都是從德國請來的一樣。
因此也不難理解,此前國家隊隊長一職為何由出生於雙語區布魯塞爾的剛果移民後裔孔帕尼擔任。
內部矛盾對於一個團隊來說往往是致命的,我們在國際賽事中也見過不少因內訌而早早出局的球隊。但比利時的「內訌」,恰恰成為了它們獨特青訓模式的基石。
聯賽服務於青訓
短短百年的國家歷史使得比利時在歐洲的存在感很低,即便布魯塞爾獲選「歐洲首都」,但不可否認其中也包含為了讓法國人和德國人都心服口服的意味。
上世紀九十年代後,無休止的內鬥令比利時足球的存在感也急速下跌。1994年美國世界盃止步16強;1998年法國世界盃小組三連平出局;2000年與荷蘭聯合舉辦歐洲杯,橙衣軍團作為東道主之一打入半決賽,而比利時連小組賽都沒闖過去。2002年韓日世界盃,比利時再度止步16強;而2006年德國世界盃和2010年南非世界盃壓根沒比利時的事兒。2007年,比利時在國際足聯積分榜上位列世界第71,僅比中國隊高出五位。
十一年,比利時從「國足水平」到世界第一,靠的就是那個扎在無數中國足球人心頭的詞兒——青訓。
關於聯賽與青訓之間的關係,比利時想得很明白。縱觀五大聯賽國家,英格蘭的青訓只為英超服務,法國的青訓為國家隊服務,德國和西班牙的青訓同時為聯賽和國家隊服務,義大利青訓死於轉會制度。而唯獨比利時,讓本國聯賽為青訓服務。
比利時人心裡有數:比甲這種歐洲十八線小聯賽再怎麼折騰也不可能與五大聯賽比肩。不像中超聯賽坐擁數量龐大的本國受眾,哪怕關起門來自娛自樂也大有搞頭,比利時一千多萬人口還沒中國隨便一個二線明星的粉絲數量多,發展聯賽遠遠不如發展青訓實在。
誰不希望本國聯賽能夠躋身世界頂級聯賽之列,比利時用聯賽供養青訓的做法也是認清現實後的退而求其次。
馬後炮而論,如果比利時足協能夠早點「認命」,或許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範西姆斯特、沃爾霍夫以及揚-瑟勒芒斯等球星還有機會在各自的職業生涯中效力更高水平的聯賽。但換個角度想,他們為比甲打下的基礎創造了這個時代年輕球員的樂土,否則今天的比利時青訓也只是一葉浮萍。
即便是比甲聯賽歷史上最成功的豪門球隊安德萊赫特,放在整個歐洲範圍內也是名不見經傳的魚腩。
但在去年的俄羅斯世界盃上,季軍比利時的23人大名單中有八名球員都是安德萊赫特出品,他們分別是盧卡庫、巴舒亞伊、費萊尼、孔帕尼、蒂萊曼斯、梅爾滕斯、賈努扎伊和當東克爾。另一支比甲俱樂部亨克則貢獻了卡拉斯科、德布勞內、庫爾圖瓦和卡斯特爾斯。
拋開國情因素,我們在地緣條件上與比利時也完全沒有可比性,畢竟比利時前後桌坐的都是學霸。在荷蘭、法國、德國的包夾之下,比利時的青訓吸取了身邊足球豪強國家的精華,總結出一套最適合自己的經驗,想來還頗有點大和民族的氣質——取長補短,為我所用。
打造「比利時特色青訓體系」
所謂的「比利時特色青訓」總結起來就是三步走戰略:引進來——送出去——召回來。首先,引進來的是先進的青訓理念;其次,送出去的是優秀的可塑之才;最後,召回來的是成熟的世界球星。
說到理念誰也別和法蘭西共和國較真兒,這個民族上至銀鬢老者下到花季少年,人人終日自我進行靈魂拷問,比利時直接照搬其現成的思想成果就是對法國人最大的respect了。法國將精英教育模式應用於足球領域,比利時便有樣學樣。
在比利時國內,足球學院與大學合作,通過足球精英學院,為俱樂部提供優質人才。比利時國內共有8大精英青訓營,匯聚國內最有天賦的年輕球員,用最好的教練重點培養14-18歲年齡段的小球員。
對中國足球來說,青訓事業的一個最大癥結在於青訓教練的水平過低。大眾往往只關注球員的成才率,殊不知師資力量的培養成本同樣高昂,而比利時足協大氣承包了這一切。他們斥資500萬歐元在首都布魯塞爾附近建立了國家訓練中心,旨在免費培養青訓教練,費用均由政府擔負,這就使得比利時的青訓教練人數一時呈現井噴。
在本屆YCC青少年國際挑戰杯期間,肆客足球採訪了比利時安德萊赫特U15主帥範-金德登,他表示:「我們的青訓教練以退役球員和職業足球教練為主,俱樂部要求他們終身學習足球知識,對孩子要有教育精神,藝術地和孩子溝通,告訴他們努力勝過天賦,可以改變自己和家庭的命運。」
法國人在為比利時提供了精英教育的青訓思路後功成身退,接下來該擅長技戰術的荷蘭人出場了,畢竟在這方面巴塞隆納都只是學徒。
2006年,比利時足協提出了「青訓體系一體化,統一踐行433」的概念,簡直是隔空致敬克魯伊夫。正是由於青訓時期被灌輸了注重控球的原則,才使得如今的比利時不乏盤帶出色、技術細膩的球員。
當然,青訓是一項細火慢熬的長期工程,現學現賣的比利時在大量人才湧現時便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本著愛才惜才的原則,比利時決定將那些條件最好的球員送到青訓體系更發達之地。
按照國際足聯規定,球員在青訓期間被其他球隊帶走需要繳納一定的培養補償金,比利時足協會根據對方俱樂部的等級而幫忙支付一部分金額。比如切爾西與德布勞內籤約時,比利時足協承擔了全額補償金;漢堡籤下孔帕尼,比利時足協承擔了三分之一的補償金。
比利時足協的做法似乎有「倒貼」之嫌,活脫脫一個辛苦供孩子出國念書的老父親形象,不過他們相信總會等到秋收的季節。
比利時球員留洋有著天然的優勢,這就要牽扯到前文所說的內訌問題。把弗萊芒人打包送去荷蘭,瓦隆人一律送去法國,不需要球員克服語言障礙,身在異國他鄉也能和隊友打成一片。
弗萊芒地區的維爾通亨16歲進入阿賈克斯青年隊,維爾馬倫在阿賈克斯度過了五年時光;而瓦隆地區的阿扎爾則出道於法甲球會裡爾。
從精英青訓打底到高質量留洋戰略,比利時就算完成了他們的造星計劃。不過,如何保證送出去的球員不會與其它國家「日久生情」?比利時自有他們的一套「反歸化」預防措施。足協重點考察那些18歲以前就出口登陸五大聯賽的年輕球員,他們的監護人還能夠拿到一筆價格不菲的培養費。
同時,他們需要與足協籤定一份協議,即球員未來只可接受比利時國家隊的徵召,如此便有效避免了花錢為別人做嫁衣的狗血劇情發生。
去年俄羅斯世界盃三、四名決賽上,比利時2-0力克英格蘭取勝,雖然季軍或殿軍的意義本身並不大,但在「歐洲紅魔」與「三獅軍團」對話的背後,反映的是比利時與英格蘭在聯賽水平和青訓發展兩方面的迥異狀態。
英超是最具商業價值的世界頂級聯賽,而比甲只是無人問津的十八線小聯賽。英超的閃耀照不亮英格蘭國家隊自由散漫缺乏紀律的至暗時刻,英格蘭的青訓終究蹉跎於他們嚴密的商業邏輯;而比利時近十年來痛定思痛,最終以這樣一套「特色青訓體系」強勢逆襲,證明了他們這群「窩裡鬥」的青銅菜鳥還有的救。
安德萊赫特獲得本屆YICC冠軍
青訓二字,可以輕似羽翼,也可以重如千斤。對於足球弱國而言,青訓,有時就像在墓園裡尋找生機。比利時人第一次找到象徵幸福的「青鳥」時,發現它其實就是自家的斑鳩。而今,「青鳥」承載著足球的薪火飛了回來,這一次比利時人發現,青鳥就是他們的紅隼(比利時國鳥)。
但凡學過政治的中國人都對特色二字有所見解,比利時的青訓哲學或許也能夠給予我們一些啟示。青鳥飛往的方向,是那雪白雪白的流雲,而我們嚮往的目標,是那片十畝見方的綠茵。
安德萊赫特球員阿塔獲得第二屆YICC最有價值球員
在上海舉辦的第二屆YICC的冠軍和最有價值球員都被比利時收入囊中。但即便是比利時,也是專注耕耘十幾年才有如今青訓的大豐收。
希望我們中國足球也能潛心經營,踏實地把青訓做好,將來收穫我們自己的足球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