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內,32歲的張某花還沒從驚恐中緩過神來,她已經三天沒有合眼。
她頭髮蓬鬆,面色憔悴,目光長時呆滯。一有人開動房門,在面前走動,她的言語會立馬停住,或者重複著上句話結束時的某個字詞,等周圍安靜下來,才會再繼續。
直到家人出現,張某花才徹底放鬆。她和母親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這是9月29日發生在成都市錦江公安分局督院街派出所裡的一幕。
過去的8天,山東、廣東、廣西、四川,張某花疑被好友騙進傳銷,輾轉四省,在不安和驚恐中一路「逃離」,幾近崩潰……最終,在成都錦江警方的幫助下,張某花與家人見面,安全返家。民警介紹,根據其所述,不排除是傳銷,建議張某花在狀態好轉時再向南寧警方報案。
↑張某花(左)見到家人,情緒激動
『一份「好工作」』9月22日:濰坊-青島-廣州
聽信好友介紹南下
準備幹番收入翻倍的新事業
9月22日,張某花終於下定決心南下去往廣州,重新開始自己的事業。她拖著行李箱,從濰坊的工廠宿舍搬出,轉車到青島,搭上了當晚飛往廣州的航班。2000公裡外的這座城市是陌生的,但她心懷憧憬。
她沒有告知家人這次工作變動,「我想等一切順利,穩定下來,幹出點成果來再告訴家人,免得他們擔心。」
這是一份在廣州當地一家水果交易區的工作,月薪7000餘元,是她在工廠上班時的兩倍。除了工資的吸引力外,張某花自己也想換個工作環境,「圈子會不一樣,能接觸到更多的人,對自己的成長和幫助肯定是會很大的。」
給張某花介紹工作的是她的好友小雲。她們相識於5年前,曾同在一個工廠上班,儘管期間兩人因工作變動分開過一兩年,但一直保持著聯繫。「通過跟她的交往,她辦事說話等各方面都是很不錯的,所以對她的人品,我也蠻放心的。」張某花說。
張某花介紹,9月初到中旬,小雲聯繫自己提及到工作的問題。「說她和她對象在廣州那邊做水果批發,一個月7千元起步,到後面能有八九千,她已經幹了幾個月了,問我要不要也一起過去。」
張某花生長在陝西漢中農村,個性內向,之前一直在工廠,曾想過如果一直這樣上班不會有太好的發展,但矛盾的是,她不敢輕易變動。所以面對好友的介紹,她既心動又擔心,「萬一跑過去不是那樣怎麼辦?」
張某花讓小雲發來了交易市場的照片,詢問自己如果過去到底能做什麼崗位,要注意什麼。「從照片看,我感覺確實還很正規,另外她說我過去了以後,可以跟著她幹倉庫管理員。」
疑慮打消,張某花作出決定。她想,這或許將是給未來發展的一大轉機。
『一個「新單子」』
9月23日-26日:廣州-南寧
到了後接連三天無事幹
談合同聽到「發展人」才覺不對勁
將近3個小時的飛行後,張某花抵達廣州白雲機場。
走出機場,時間已經指到零點。好友小雲接到她,為她安頓了住處,並告訴他第二天就有一個「單子」,要趕去廣西南寧一趟。
張某花有所疑惑,水果交易市場在廣州,還沒有去看一眼,怎麼就要直接去談單子?但她轉念一想,反正跟著小雲一起幹,又是好友,於是沒再多問。
9月23日,張某花和小蘭購買了去往南寧的車票。到達當地後,一名女子接待了她們,又經過幾次轉車到達目的地,「像是城鄉結合部的村。」之後,她和小蘭被安排住進一套50平方米左右的房間,「裡面有床、灶臺、柜子,還有一些生活用品。」
張某花想這個單子應該很快就會談完,不過對方以及小蘭似乎都不著急。接下來的幾天都沒有實質性涉及到「單子」。
「第一天就是到了住的地方,什麼都沒有談。」張某花說,接著第二天同樣沒有,第三天則是被喊去逛街購物,「幾天中幾個人都是一起的,吃飯、出門都在一起。」
直到第四天,張某花介紹,當天吃過早飯,小蘭說要談單子的合同。之後,她們到了南寧市區的一個茶室。
不過,茶室內所談的「單子」似乎與水果批發交易並沒有多大關係。張某花稱,室內幾個人聊天的內容變成了「如何發展人,發展一個人多少錢,當團隊壯大後可以有多少收益」等。她感覺到了不對勁,「這就跟新聞裡面的傳銷一樣,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啊。」
這時,張某花才明白,所謂的水果交易市場實際上只是一個名號。她很可能被好友騙到傳銷中了。
『一段「逃離路」』
9月26日:南寧-成都
放棄回老家更換飛行目的地
坐上飛機前一直警惕有人跟蹤
張某花對傳銷的認識來自於影視劇以及新聞報導。她聽到最多的消息是,傳銷就是要拉人頭發展下線騙錢,進入傳銷將很難再走出來。
意識到不對勁後,張某花儘量讓自己鎮定下來,借上廁所的名義將小雲喊到了一旁。她質問小雲,「你們搞的不是傳銷嗎?」接著,她快速衝出茶室,跑到街上求助報警。
在茶室附近,她碰到了街面的巡邏警員,第一句話便說「要報警,我被騙進傳銷了」。見張某花求助,該名警員將其帶上巡邏車,向其了解詳情。「警察也說我可能被騙了,然後開車把我帶著拿了行李,最後又送到機場,讓我離開。」張某花說。
↑張某花於26日晚「逃離」南寧
到達南寧機場後,張某花買了當晚8時15分飛往老家西安的機票。不過此時孤身一人的她開始感到有些害怕。「我的手機打來了幾個南寧的號碼,小雲也打來過,但我都沒有接。」她擔心,自己儘管人已經離開,身後很可能還有「傳銷人員」在跟蹤自己。
起飛時間漸漸臨近,張某花託運行李箱後排隊等候安檢。而在此過程中,張某花也越來越緊張,她總感覺有人一直在附近看著她。她一連換了4個安檢口,一有人匯聚,她就更換隊列。
最終張某花沒敢登上飛回陝西的飛機,「如果對方跟著我到了家,怎麼辦?」
於是她丟掉行李,重新查詢了之後的航班,最終選擇距離陝西較近的四川成都。
飛機在當晚11時35分起飛,到達成都已是深夜。
『三天沒合眼』
9月27日-29日:成都
到了機場不斷變換停留地
高度緊張幾近崩潰 最終獲助
事實上,在選擇前往成都前,張某花還查閱了去往海口、杭州等地的航班,但這些地方她都沒有去過,只有成都以前她待過兩個月,加之這裡距離老家較近。
抵達成都之後,張某花高度緊張的神經並沒有因此放鬆。她不知道該去哪裡,最後進入機場派出所諮詢後,待到了天亮。
天亮後,張某花仍然不知道該去哪。「腦子很亂,要想清楚接下來咋個做。」但她並不想把這段經歷告訴家人,「不想讓老人擔心。」
↑張某花在派出所終於見到家人
機場的T1航站樓、T2航站樓、派出所、機場停車場……在成都雙流機場,張某花變換著停留區域,留意著四周。
又過了一天,直到28日下午,張某花才想辦法給哥哥打電話,說自己遇到了麻煩事,被人跟蹤了,但並沒有講述過去幾天的經歷。
之後,哥哥為她叫了一輛車,並在成都市中心幫她訂了酒店。
上車後,張某花依然感覺不安全,她打電話給哥哥說「有人在跟蹤」,並讓司機繞了幾圈路。此時的她,在連續高壓的精神狀態下已經顯得錯亂。司機最終將她放在紅星路四段附近。
下車不久,張某花在向附近一單位求助時甚至被當成了精神病,被他人報警。
成都市錦江公安分局督院街派出所處警民警見到張某花後,將其帶回了派出所。
「才見到她的時候,說話很亂,基本上說不清楚,精神狀態也很差。」處警民警介紹,之後才通過身份信息查詢聯繫上其家人,並與其哥哥取得聯繫。
張某花被暫時安頓在派出所內,警方為其找來衣服,提供了食物,並通知陝西老家的家人前來認領。
↑張某花的姐姐籤字接回她
9月29日,張某花的狀態才稍有好轉,並向警方講述了過去幾天的經歷。而自26日晚從廣西南寧逃離開始,她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不敢睡,害怕有人。」就在記者見到張某花時,她也一直保持著緊張的狀態。
「她這是沒有休息好,加上高度緊張,精神狀態已經開始崩潰了,有被害妄想的症狀了。」派出所民警介紹。
9月29日中午,張某花終於見到了從老家趕來的家人,她也才算徹底放鬆下來。
哥哥說:她經歷太少,心智不成熟據張某花哥哥介紹,他在西安工作,是28日接到妹妹電話的,電話裡能明顯感覺到妹妹的異常,遇到了麻煩。當時怕她出事,就為她訂了成都市中心商業區的酒店,還幫忙叫了車去接她。自己也安排好工作,計劃在當天下午或者第二天一早出發到成都。「後面我又接到派出所的電話,說她在派出所了。」張某花哥哥介紹。另據其姐姐稱,張某花這幾年確實一直在山東工作,但並不常回家,工作上的事也很少跟家裡講。「這次還是接到派出所打到村上的電話,我們才知道她的情況,當時還很意外她為啥會在成都的派出所。」「她還是經歷得太少了,年齡雖然30多,但心智還不成熟。」哥哥說。
張某花被家人接走,踏上了返回老家的路。
對於張某花口中的「傳銷」,派出所民警介紹,根據其所述,不排除是傳銷,其建議張某花在狀態好轉時再向南寧警方進行報案。
來源紅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