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日出·光明——莫奈《日出·印象》」特展在上海中山東一路1號Bund One Art Museum三樓開幕,展出47件作品,包括法國巴黎馬摩丹莫奈博物館鎮館之寶《日出·印象》等9件莫奈畫作,以及兩位法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這也是《日出·印象》首次來華展出,迎來了藝術界的較多關注。
展覽現場 莫奈《日出·印象》
展覽現場,觀眾在莫奈《日出·印象》前拍照打卡
此次展出的莫奈作品來自法國巴黎馬摩丹莫奈博物館,該館是全世界收藏莫奈作品最多的博物館,其莫奈藏品絕大部分來自於莫奈兒子米歇爾的捐贈,他向該博物館捐贈了超過100幅作品以及莫奈的故居和吉維尼花園。
其中,克勞德·莫奈筆下的《日出·印象》是一幅虛幻的風景畫,描繪了法國勒阿弗爾港的日出時的海景,一輪紅日從布滿濃霧的水面上冉冉升起。這幅創作於1872年的畫作在當時觸碰了學院派的界限,使人們的審美觀念發生了轉變,推動了美術觀念和繪畫技法的革新,成為了西方藝術史上的劃時代巨作。
法國巴黎馬摩丹莫奈博物館
在展覽開幕之際,澎湃新聞特此採訪了此次展覽總策劃,法國巴黎馬摩丹莫奈博物館常務副館長、典藏與展覽部主任瑪麗安娜·馬蒂厄(Marianne Mathiue)。她談及了莫奈《日出·印象》的意義及近年來對該作品的考證,以及展覽背後的策劃思路。
瑪麗安娜·馬蒂厄
對話:瑪麗安娜·馬蒂厄澎湃新聞:可否先介紹下巴黎馬摩丹莫奈博物館的館藏莫奈作品?這些作品中,莫奈哪些時期的作品比較多?
瑪麗安娜:巴黎馬摩丹莫奈博物館是世界上館藏莫奈作品最多的館。這些作品中,絕大多數都是由莫奈的兒子米歇爾捐贈的。同時,我們的館藏中,也有許多莫奈自己的藏品。莫奈的兒子米歇爾在遺囑中表明了捐贈藏品給博物館的意願,因此,在1966年米歇爾去世後,這些作品也就順利地成為了我們的館藏。其中的例外就是印象派的開山之作——《日出·印象》,它於1940年成為我們的館藏,當時是由一位熱衷於收藏印象派畫作的醫生的女兒所捐贈的。
我們館藏有數百幅莫奈的繪畫作品,其中大多是莫奈於二十世紀初對於睡蓮的描繪。1900年左右,莫奈開始描繪吉維尼花園中的景色,直到1926年去世。所以說我們的館藏以莫奈晚期作品為多。
克勞德·莫奈
莫奈《睡蓮》(非此次展品)
澎湃新聞:近年來,馬摩丹莫奈博物館對莫奈的研究和發現有哪些突破?
瑪麗安娜:我們博物館特別針對《日出·印象》進行了重要的研究。1874年以前,大家稱這幅畫為《日出》,1878年後,有人稱這幅作品為《日落》。後來,關於這幅作品的名稱,既有人說《日出》,也有人稱《日落》的。直到1960年前,也有不少人稱其為《日落》。(其實在當時(創作這幅作品的1872年),對於很多人來說作品名稱並不重要。)此外,在1874年,還有人認為作品描繪的是倫敦的場景。因此,這次展覽中,我們也展出了一幅莫奈描繪倫敦的作品,這幅畫同樣有著很多的神秘色彩。
在2014年之前,我們並不能完全確定這幅作品描繪的場景到底是「日出」還是「日落」。而且當時也沒有人知道這幅作品的具體創作地點,因為作品描繪的勒阿弗爾港在二戰中被炸毀了。2014年,我們做了科學的研究,包括邀請天體物理學家一起參與。我們的研究使我們確定了這幅作品的具體創作地點,也包括畫這幅作品的具體創作時間。在這次展覽中,我們用多媒體影像還原了勒阿弗爾港,以沉浸式體驗的方式讓觀眾感受創作地點。
當我們確定了地點,即畫面中的港口位置之後,我們就能知道這個地點所對應的方向,然後對這幅作品所描繪的到底是「日出」還是「日落」做出合理的推斷。之後,我們根據畫面的細節,比如,畫作中描繪的開著的船閘(船閘在一天中是很少開放的),再根據潮汐的變化,根據太陽在空中運行的軌跡以及當時所描繪的氣象,以及畫面左邊的煙囪中的煙的方向等,最終確定了莫奈創作這幅作品的具體時間,也從而得出這幅作品描繪的是「日出」場景。科學家們最後確定的創作日期是1872年的11月13日。關於這一點我們會在即將出版的展覽圖錄中進行詳細描述。
澎湃新聞:在您看來,莫奈在印象派中如此出色的原因有哪些?
瑪麗安娜:莫奈是最好的代表了印象派原則的藝術家,即在室外進行創作,展現當下,即時的畫面。此外,莫奈曾經表示,畫什麼不重要,重要的表現與畫面之間的關係,「對我來說,風景本身並不存在,因為它的外觀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在莫奈的藝術生涯晚期,他畫了著名的《睡蓮》系列,在那個時候,他已經超越了印象派了。
澎湃新聞:這次展覽是以「日出印象」為主題策劃的,其中包括9件莫奈的油畫作品。除了《日出印象》外,你又是如何在那麼多館藏莫奈作品中挑選了這8件作品?它們和「日出印象」的主題是如何相呼應的?
瑪麗安娜:在參觀《日出·印象》前所能見到的作品其實是從不同的方面展現《日出·印象》為何是印象派的奠基之作,為何在當時引起了極大的爭議,為何是革命性的作品。首先,展覽中的一些作品的尺幅很小,都是在室外創作的,並且是快速地作畫。關於快速做畫,展品《倫敦查靈十字橋,霧中煙雲印象》很能展現這一點。同時,當時的倫敦體現了現代性,所以還有一幅關於倫敦的畫作,邊上也配備視頻闡釋。我們也希望觀眾通過展廳中的輔助材料,了解到《日出·印象》。
莫奈《倫敦查靈十字橋,霧中煙雲印象》
莫奈,《特魯維爾海濱》
澎湃新聞:展覽的中段呈現了莫奈收藏的浮世繪版畫,可否談一下莫奈是如何受浮世繪畫家的影響的?在展覽中,哪些作品可以反映出這一點?
瑪麗安娜:日本浮世繪對於莫奈的影響其實是一種思想上的共通。自日本浮世繪傳入到法國後,印象派畫家們開始對遠東的藝術開始感興趣了。那是19世紀下半葉的時候。
東方的藝術強調著與自然的一種新的關係,畫家們凝視自然,然後重現自然能夠帶給我們的,很深入的東西。當莫奈在創作《日出·印象》的時候,他很真實地再現了他所看到的景象,他是面對著正在「日出」的當下創作的。他當時是在自然中,面對著自然。而他在藝術生涯晚期創作《睡蓮》的時候,就像我之前說的,『他超越了印象派』,因為他在那個時候已經成為了一名東方藝術家,他在長期觀察自然後,已經成為了自然,把自然內化到了心中,他在自己的工作室內就可以重現自然了。他通過睡蓮這樣一朵脆弱的花朵的形象,就可以體現出自然的廣袤和深邃。
莫奈 《穿和服的卡米耶》(非此次展品)
莫奈《睡蓮》1903(非此次展品)
莫奈《睡蓮》,1916-1919(非此次展品)
莫奈在作品《睡蓮》前
澎湃新聞:走進展廳,我們可以看到展覽開端的當代藝術家維琪·科隆貝特的作品,而在尾端則是拉熱爾·弗朗格的作品。在策展時,為何會選擇這兩位當代藝術家愛的作品?
瑪麗安娜:《日出·印象》這幅作品的上半部分描繪的是太陽,下半部分則是日光的反射。我們也由此選擇了兩位當代的畫家,一位是抽象派的,一位是具象派的。抽象派畫家維琪·科隆貝特(Vicky Colombet)的作品,對應著日光的反射,具象派畫家熱拉爾·弗朗格(Gérard Fromanger)描繪著具體的太陽天體。其中,科隆貝特一方面是受到莫奈與風景畫的影響和浸潤,另一方面也是受到東方文明的影響和薰陶,比如畫家趙無極的影響。弗朗格則代表了法國從1960年之後的具象派畫家。
展廳現場,維琪·科隆貝特作品,攝影 李雪峰
維琪·科隆貝特,《日出》
拉熱爾·弗朗格 《破碎的風景畫系列》
另外,我想強調的是,這次展現的兩位當代藝術家創作的今天的「日出」是完全不同的。印象派體現的也是一種表達的自由,每個人都有重現自己印象的自由。莫奈和其他的印象派畫家,比如雷諾瓦、德加等人的作品都是不可比較的。藝術家有表達各自印象的自由。明年3月,我們還會在上海的Bund One Art Museum展出印象派的大師作品,就像這次展現的維琪·科隆貝特與熱拉爾·弗朗格一樣,印象派畫家的作品都是不一樣的,每個人都是獨特的。
澎湃新聞:整個展覽的展陳以及對於作品的排序,您是怎麼思考、策劃的?
瑪麗安娜:策展涉及在現場掛畫作,這會給予我們一種視角,我們會思考觀眾會先看到哪一部分,後看到哪些部分?通過這種視覺上的選擇與結合來創造一個敘事的主線。
我在構想展覽的時候,我會設想一開始的作品是莫奈描繪晚上的景色,因此我也希望觀眾在那個視角中看到另一位藝術家科隆貝特創作的夜晚景色。這樣觀眾在不知道背景知識的情況下,就能感受到過去和現在,這樣可以在過去和現代之間構建一個橋梁。這次展覽的布展線路是字母「U」字形的,在路線上,莫奈的作品是被兩位當代法國藝術家所環繞的。
展廳現場,攝影 李雪峰
展廳現場,攝影 李雪峰
澎湃新聞:在開幕式時,您表達了將莫奈曾經的創新精神和當下新的作品的對比。展覽是如何闡釋這一觀點的。觀眾又應該如何觀看、感受不同時代的思維碰撞?
瑪麗安娜:「日出」也是東方繪畫當中的一個重要的主題,它是具有普遍意義和現實意義、永遠不過時的一個主題。這也是為什麼我會選擇呈現兩位法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希望展現2020年的今天的「日出」是怎麼樣的。
莫奈《翁費勒爾港的船隻》,1917
澎湃新聞:在你看來,在當代藝術、裝置藝術、影像藝術盛行的當下,莫奈是如何與當下的藝術產生聯繫的?
瑪麗安娜:藝術家們會選擇使用什麼樣的方式去創作,這是留給藝術家們來告訴我們的。他們決定採取哪一種方式?以此次展覽為例,藝術家維琪·科隆貝特的畫作並非風景,而是自然中的元素。對他來說,可能畫布就是天空,而畫筆就是吹過的風。他的創作與莫奈所處的工業革命時期的創作是不一樣的,他所用的材料也不一樣。今天,他選擇採用提取於地底深處的自然顏料,從礦石中提取顏料,進行研磨,粘合,稀釋,加工,以一種非常手工藝的,環保的方式去創作,我們可以感受到他畫作上的顏料就像沙粒般粗糙的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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