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山,下半山裸著,上半山溝壑縱橫,雜草叢生。讓人稱奇的雜草中有一群飛羚,將這裡當作王國。
秋天來了,山野紅衰翠弱,山下的水稻已經收割,飛羚便開始下山尋食。
一天,飛羚正啃著水稻的秸稈,來了一個人。他對飛羚熱情地招呼,嗨,朋友,請跟我走!村莊前有一塊綠洲,長著青青的草……
頭羚即刻騰空而起,其它飛羚緊隨其後。它們輕鬆地越過一處溝壑,轉眼便沒了蹤影。
飛羚在半山腰的草叢中停了下來。有的飛羚感到不解:人類是飛羚的朋友,為我們種植了一塊綠洲,這是多大的誠意。我們為什麼要避開?
頭羚提醒道:不要貪婪,天上不會掉餡餅。無事獻殷勤,我們還是留點心眼兒好。
山上缺少草料,飛羚們眼看著就要斷炊,而山下的那塊綠洲,正綠得發亮,很具誘惑力。
果然,沒有多久,便有飛羚偷偷下山,有意無意地走出頭羚的視線……
頭羚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提醒大家。
有一天,半山腰來了一個人,是穿裙子的女人。她隔著一道溝壑呼喊,嗨,朋友,跟著我走吧!別再固執了,你們看到那塊綠洲沒有,那裡已經有飛羚在享受美餐。
頭羚很警惕,它一個起伏,便往更高的山崖跑去。其它飛羚稍稍猶豫,最終也一前一後地躍起。然後,沒了蹤影。
也有的飛羚愈發不解,人類圖我們什麼?要不是朋友,怎麼可能幾次三番地邀請?那個女人多麼善良,走了那麼遠的山路,荊棘都劃破了她美麗的裙擺。
不要被假象蒙蔽了。頭羚指著那塊綠洲說,那是一塊兒誘餌,說不定人類正在磨刀呢!
飢餓讓飛羚們難以忍受,幾天後,有的飛羚已經不管不顧了,陸續下山。它們來到村莊,很快,綠洲成了它們的新王國。
飛羚們沉浸在美好的生活當中,當然,它們偶爾也涮一把頭羚。因為它們覺得,頭羚過於迂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的甚至說,這樣的首領,罔顧民生,實在不足以承擔首領的重任。
頭羚在山上,是孤家寡人了。在無數個夜裡,它借著月光,對影成三人。它想了很多,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錯了?但是無論如何,它都不敢忘記前頭羚的叮囑——人類與飛羚,永遠都是獵與被獵的關係。它相信,今天的飛羚家族文明史,是飛羚家族趟著血與淚過來的。
它決定必須把族員們帶回來。一個夜裡,頭羚做出決定。它越過一處溝壑,很快消失在黑夜裡。
它來到村莊,在村口便被一道高高的柵欄攔住,它沿著柵欄走,突然有人在說話,是熟悉的聲音。
男的話裡透著怨氣,做了那麼多的準備,等了這麼久,最後還是沒能讓它挪個地兒,我真想上山一槍崩了它!
誰跟我說過太平無象?一個女的聲音嬌嗔道,不差這麼一小會兒,它的族員都讓我們用柵欄圍了起來,就等著請君入甕呢。
男的怪笑起來,咱不動聲色地就用一塊綠洲換來一座金山銀山!
頭羚聽出一身冷汗,它往前走幾步,果然看到一個洞開的大門,黑漆漆的……它嚇得掉頭就跑,從此人間蒸發了。有許多傳聞,有的說,它老去了;更多的說法是,它餓死了。
飛羚家族悲傷了一陣兒,很快,它們就在那塊綠洲上舉行了新首領上任儀式,人類也來了許多人,還送來賀詞——友誼之樹常青!
飛羚新首領上任後的第二天,施工隊就迫不及待地將一條柏油路鋪到山腳下。緊接著就是車來車往,他們近乎瘋狂地剖開山體,再削平了山頭,要將這裡開發成獵場。
綠洲漸漸地被飛羚消滅了,而柵欄外的農場、山野,正在春回大地。沒了草兒的飛羚開始奄奄一息。
一個夜裡,月亮將野外照得一覽無遺。頭羚來了,月光將它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它聽到山裡槍聲響個不停,而山下是寂靜的,它知道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次好機會。這是決定飛羚家族命運的關鍵時刻,它必須將家族成員成功地營救出來……
柵欄多了一道門,柵欄裡飛羚們在哀嚎,頭羚顫抖了下開始用頭撞擊柵欄,裡面的飛羚也行動了起來。柵欄的門開了,它們沿著柏油路拼命地往山上跑,跟警車擦肩而過。
它們跑到山上,一道溝壑壁立眼前。怎麼辦?頭羚毫不猶豫一躍而起,其他飛羚也沒有猶豫,它們毅然決然地跟了上去……
第二天,工地的工人在崖底發現了飛羚,它們橫七豎八地躺在挖掘機旁。不知誰說了一句,飛羚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