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蟲(parasite)指具有致病性的低等真核生物,可作為病原體,也可作為媒介傳播疾病。寄生蟲特徵為在宿主或寄主(host)體內或附著於體外以獲取維持其生存、發育或者繁殖所需的營養或者庇護的一切生物。許多小動物以寄生的方式生存,依附在比它們更大的動物身上。
韓國電影《寄生蟲》講述了住在廉價的半地下室出租房裡、原本全都是無業游民的一家四口,在長子基宇隱瞞真實學歷,去一戶住在豪宅的富有家庭擔任家教後,一家人生活逐漸發生變化的故事。
2019年,該片獲第72屆坎城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成為首部拿下金棕櫚獎的韓國電影。在第92屆奧斯卡金像獎中,《寄生蟲》斬獲最佳導演獎、最佳原創劇本獎、最佳國際影片獎三項大獎,成為歷史上首部獲最佳影片獎的非英語片。
《寄生蟲》導演奉俊昊,1988年畢業於延世大學社會學系。從導演的專業就可以窺知一二,本片絕非僅僅簡單地講一個窮人富人的故事,而是想透過社會切片的載體,確切而又貼近現實地影射出資本主義末世尖銳的社會矛盾,並將矛盾的根源拔地而起。因此,《寄生蟲》成為了一部非常優秀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品,影片直面當今世界中最為激化的貧富分化和階級固化的矛盾。在韓國大受熱捧,本土上映後,連續12天穩居票房首位,累計觀影人次突破一千萬,這個成績在韓國,相當於每5個韓國人就有1個人看過這部電影。
觀影過程中,必須將本片的人物當做「群像」對待,絕不能只局限於人物個體本身,只有泛化到整個階級,才能從電影中體會和觀察到導演的本意。毫無疑問,這正是當前世界最尖銳、最根本的矛盾,也是推動人類歷史車輪前進的原動力之一。
本文試從「透過層次分明的鏡像對比,從中體悟不同階層的生活境遇,助推故事進程;深層問題在瞬間聚焦爆棚,通過客廳欲望刺激觀眾的情緒,加速激化矛盾;通過碎片梳理現實的殘酷性,揭露社會問題和原罪產生本因,催生情感升華,回扣影片主題」三個部分,對《寄生蟲》進行解析,以上純屬個人觀點,難免掛一漏萬,不足之處,還有待於觀影朋友交流補充。
01 透過層次分明的鏡像對比,從中體悟不同階層的生活境遇,助推故事進程
《寄生蟲》向我們展現出層次分明的世界:富人生活在地面上的豪宅之中,陽光明媚、綠樹成蔭、日色清朗;被社會拋棄的底層人民屈居在地下室裡,空氣混濁、空間逼仄、暗無天日;剩下一部分生活在「半地下室」的底層人民,拼命往上爬,手段盡使卻也只也在陽光和綠樹下苟延殘喘了僅僅幾天。
電影中,通過窮人的派對和富人的派對、窮人的「衣服」與富人的衣服等多個鏡像式對比,同樣揭露出貧富兩極對比的現實與殘酷。
影片一開始,就從居住在半地下室裡的一家四口展開。這個家庭是韓中底層家庭的縮影,也是真實的生活寫照:夫妻倆曾做過小買賣,但都經營不善關門了,如今,爸爸基澤是無業游民;媽媽忠淑賦閒在家;大兒子基宇4次高考失敗,沒文憑沒工作;女兒基靜,因為貧窮,連補習班的費用都交不起,但有一手絕活:會PS,造假功夫了得。
這個家庭是真的窮,全家的生活來源就是靠幫披薩店疊外包裝盒勉強度日,電話費交不起不說,WIFI也是蹭別人家的,而唯一有信號的地方,還是衛生間、馬桶之上。
窮人沒有自尊、沒有膽量、在居住的地方,他們一家渺小如微塵,誰都可以欺負,連醉酒男人在他們窗戶前撒尿都不敢硬氣的。就是街道上噴酒消毒水,他們一家忍住呼吸,也捨不得關了窗戶,因為可以省下買消毒液的錢……
然而,命運就在一夜之間給了他們一家意料之外的「好運」,基宇的好朋友是大學生,家裡也有錢。初次出現在鏡頭前,就是以敢於呵斥膽敢在基宇家門口撒尿的醉漢,因為要出國留學,就把手上的家教工作介紹給了基宇。於是,劇情反轉,大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之感,基宇靠妹妹的P圖,做了假文憑,搖身一變成為凱文老師,並且獲得了僱主樸太太的信任。
「慾壑難填」用在這裡非常恰當,基宇輕鬆的「登堂入室」,使他迅速展開行動,開始籌劃著為妹妹基靜創造機會,他以僱主家喜歡繪畫的小兒子為目標,讓妹妹化名美術輔導老師傑西卡,以藝術療愈師的身份融入了這個大家庭。
前兩次的「輕鬆」,讓姊妹倆個產生了「我們可以掙更多的錢,享受更好的生活」的念頭。於是一家人的「寄生」計劃正式上演:通過基靜設計陷害,讓僱主解僱了老司機,而換作自己的老爹基澤;又通過以桃毛設計女傭、番茄醬代籤咳血,輕易讓老媽忠淑成為僱主家的女傭。
原來一家住在逼仄的地下室,趁一次主人外出,鳩佔鵲巢,一家終於「過上了有錢人的生活」:在陽光下看書、在浴缸裡泡澡、吃最好的肉、喝最貴的酒……這種強烈的對比,換做是誰,也會喜歡後者的生活。這個時候,突然想起唐傳奇故事中的「南柯一夢」「黃粱美夢」等傳奇故事,不都是由貧窮逆襲與反轉的故事麼?
影片中,正當一家人狂歡時,前女傭返回,知道了地下室的秘密,而主人來電,8分鐘後就要到家!這才是最緊張的時刻,一家4口如何逃離,面對地下室裡隱藏的男人,到底會發生什麼?一幕幕,讓人擔心吊膽;一聲聲,讓人感覺恐怖,隨著觀影情緒的引流,自然加速了故事進程。
02 深層問題在瞬間聚焦爆棚,通過客廳欲望刺激觀眾的情緒,加速激化矛盾
還是得從字面上理解,片名「寄生蟲」的含義或許是指窮人一家如寄生蟲一般「寄生」在富人一家裡,但作為一部頗具深度的奧斯卡影片,我們知道,事實遠遠不止於此。從更深層次的角度去解讀影片,我們發現影片中的窮人沒有大惡,富人亦沒有大錯,可是最後何至於會到矛盾如此激化的地步呢?
答案很簡單——影片中窮人與富人的矛盾遠遠不只是個體和個體之間,而是群體、階級之間的,是埋藏在資本主義生產關係,以及由此關係導致的貧富分化和階級固化之中的。
那麼究竟該如何解讀這部電影所反映的社會問題呢?還是從影片名「寄生蟲」入手。我們不難發現,依靠富人施捨的微薄工資過活,還不斷佔取富人小便宜的主角一家,看起來卻並不令人討厭。也許,正是因為他們並非自暴自棄的懶漢,也並非一無是處的廢物,而是憑藉昂揚向上的生命力頑強生存著——做英語輔導老師的哥哥能讓其學生感慨這個老師遠超前任;面試前,妹妹看了一點藝術治療的知識就能降服棘手的熊孩子;父親開車被誇獎;母親在沒有學過的前提之下也能迅速備出一碗炸烏龍麵。
但這一切,都無法被一種特殊階層的物質改變,那就是:氣味。眾所周知,高明的導演和高明的作家都是頂級通感運用的傑出代表,比如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就善於在其文學作品中大量運用視覺、聽覺、味覺、嗅覺的描寫,尤其在《檀香刑》裡,這樣運用,既增加了「酷刑」的現場觀感與肉身體驗,也通過視、聽覺,擴大了人們的視線、延展了人們的聽力,讓作品更加生動、直觀、血腥。
同樣,在以視覺為主導的影視作品裡,嗅覺向來是一個盲區,觀眾很難通過觀看影片,從而對嗅覺的描述引發共情,但《寄生蟲》做到了。影片中貧富兩個階級,居然靠味道來區分彼此,富人身上有噴灑的香水味、洗澡用的沐浴露、洗衣用的洗衣液等的香味,而窮人身上的味道都是出乎意味的一致,就連樸社長的小兒子,也能依靠「氣味」,準確地判斷出:「他們身上有一樣的味道。」
「味道」到底是什麼?在樸社長一家外出返回後,小兒子堅持要在院子裡露營,當樸社長和妻子在客廳的沙發上相互愛撫時,樸社長突然說房間裡有一種「味道」,用他的話說,就是「坐地鐵的人身上才會有的味道」,可樸太太卻對這種味道很是陌生,因為「很久都不坐地鐵了」。
此時,躲在茶几下的老爹趕緊把自己的衣服拿到鼻子下面聞了聞,這種味道。夫妻的對話,本屬無心,但聽者有意,「味道」成為老爹解不開的心結,也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無形的味道,是兩個階段的本質區別,因為,這是貧窮的別稱,是忠淑還在為怎樣讓四個人的味道不一樣煩惱時,基靜說出了真相:「這是一種地下室的味道,用洗衣皂也沒法掩蓋的。」
到這個時候,由鏡頭裡的床戲,讓深層問題在瞬間聚焦爆棚,通過客廳欲望刺激觀眾的情緒,加速了激化矛盾。所以,味道就成了無處不在的黑色幽默,也成為最後事件爆發的導火索。
當樸會長捂住鼻子,拿起鑰匙,準備駕車離去時,老爹直接拿起尖刀撲了過去,為什麼?難道只是怕事情敗露?是因為觸及了阿Q頭上的爛瘡疤:犯了禁忌,基澤的禁忌,潛臺詞是:不許你再說我身上有味道!
03 通過碎片梳理現實的殘酷性,揭露社會問題和原罪產生本因,回扣影片主題
《寄生蟲》一片的類型很難定義,既是喜劇片,也是犯罪片,還是一部懸疑驚悚片,更是一部剖析社會和人性鬧劇的商業片,但無論怎麼去定義,都不妨礙對社會問題的探討,對貧富兩個階級觀念的解剖。
從現實生活的角度分析,基澤一家不是懶惰、毫無鬥志的家庭,忠淑還是摔跤冠軍,只是他們缺一個平臺,雖然他們入職的手段是靠「騙」爭取來的,但從實際能力看,他們似乎完全能夠勝任本職工作,可是為何非得用種種見不得人的陰損手段才能得到它呢?
電影中父親提到,僅僅一個保安職位,就有500個大學生搶,確切而又現實地折射出,韓國存在著與香港類似的資本高度集中的現象。這種資本主義末世的經濟結構會導致生產過剩,產能過剩的實質是消費不足,消費不足的背後,則是由於社會貧富差距過大。不是勞動力不想工作,而是當今生產過剩的時代就沒有那麼多工作給勞動力。
正如英國思想家齊格蒙特·鮑曼所說:「因為後現代社會已不再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反而大量削減勞動力以減少成本,過去的那套方式已經不合時宜。在今天,為了符合社會規範,社會成員需要學會積極快速購買和消費商品,可是窮人沒有這種條件,因此,窮人在歷史上第一次絕對地、完全地成為讓人擔憂和討厭、沒有用處的人。」
結論非常明顯:如果能不做「寄生蟲」,誰也不想做寄生蟲。可是,不做寄生蟲何其之難?他們費盡心機、踐踏道德、踩著別人的身體上位,僅僅只為找到一份工作。這也正是我們這個世界殘酷的真相,上升渠道過於狹窄,底層人民想要爭取社會資源必定要使出手段。
在我們現實社會的生活之中,還有很多人居無定所,很多住在貧民窟或是窮困山村的人無法解決溫飽問題,而大多數人僅僅只為生活,就不得不竭盡全力。因此,這家人的行為與經歷,的確能夠引起觀眾一定程度的共情甚至是感同身受。
古人云:「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節」。電影裡面也探討到了一個話題:窮生奸計,富長良心。觀眾在理解這句話的時候會存在偏差——並非因為窮生奸計,所以那些奸惡之人活該窮,窮死算了;正確的理解是:我們應當奮力消除貧窮的土壤,讓因為貧窮而「生奸計」的人越來越少。
在影片的結尾,很多人不能理解父親為何將男主人暴起而殺。其實,我們都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任何巨大的矛盾都是在一點一滴中的積攢中逐漸造就而成的。有一些富人或是精英,歷來高傲,從骨子裡面看不起底層人民,覺得窮人跟他們就是兩個物種。影片中的男主人正是其中之一,將對窮人深入骨髓的歧視從片頭延展至片尾。到了最後,窮人家的女兒身受重傷倒在血泊裡,他竟還只是一個勁兒地自顧自喊著「車鑰匙、車鑰匙。」高傲冷漠至此地步,被「野蠻人」奮起而殺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結果。
影片中,忠淑說過幾句很富哲理,能讓人內心產生震顫的話:「不是『有錢卻很善良』,是『有錢所以善良』,懂嗎?」「如果我有這些錢的話,我也會很善良。」「我們在他們看來就像是蟑螂一樣,燈一開,只能四下逃散。」這才是該片的主題。
「人之初,性本善」,按照馬斯洛需求理論,生理需求是放在第一位的,也是最基礎的,試想,現在連溫飽都沒辦法滿足,談何善惡?這樣,也才印證了片名《寄生蟲》:他們不是天生就想著寄生,而是迫於無耐才做出的選擇;沒有人天生想著去寄生,只是出於生活的困頓和窘迫。
電影末尾的開放性留白,在意猶未盡之中巧妙地給予了觀眾無限的遐想空間。我們不禁發問:在故事的結尾,兒子如願買到房了嗎?也許,這也正是導演藉助影片的載體,拋給我們每個人的問題。只是,在問題提出的那個瞬間,就好像已經有了答案。
姑且慕容:一個有愛、正在影視領域探究的初學者,想從光影之中尋找精神的慰藉,探尋光影藝術的奧秘,七彩的光給了她足夠的能量和養份,明天的視角,註定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