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周濤 徐正輝 藍殊 實習生 付靜 深圳、北京、三水報導
在三水健力寶廠區，穿深藍制服的保安胸前掛著「恢復生產協調領導小組」的胸牌在廠區內走來走去。與隔壁的「李寧」公司生產基地裡機器轟鳴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健力寶廠區內一片沉寂。記者看到兩輛當地車牌的東風大貨車分別載了半車健力寶罐裝飲料出去，一位女工說，這是剛從生產線上下來的。
12月13日，三水電視新聞中播出了健力寶重組復產的消息。
這一天，匯中天恆通過顧愷仁律師事務所向三水區政府遞交了質詢函，主要內容是：「1．要求命令所有工作組成員離開健力寶及其下屬企業；2．立即責令工作組退還健力寶的公章、財務章以及其他檔案材料；3．在本函發出後14天內，以書面方式向我們報告工作組在強行接管期內的行為，包括是否對外籤訂任何合約，是否做出不利於健力寶的事情。」
15日，匯中天恆公共事務總監曲兵表示，至今未收到過三水區政府方面的任何回應，匯中天恆將於今日發布嚴正聲明。但到了16日，匯中天恆又表示公開信暫時不發了。
16日下午，廣州健力寶大廈新貼出一張公告：「茲決定解除以下員工勞動關係，請一周內辦理相關手續。」名單上有30餘人，據知情人士稱他們全是張海入主健力寶後陸續聘任的中高層職業經理人，從生產到銷售乃至投資管理部，覆蓋集團所有的公司。此公告的籤發人是三水區白坭鎮紀委書記羅衛平。
從張海手中接過健力寶集團的匯中天恆不到25天就只能打道回府了。匯中天恆突遭隔離事件震驚了市場，但對於事件的起因和來龍去脈，卻有不同的說法。本報記者連續數日調查多方關鍵人士，使健力寶事件的迷局逐步清晰。
政府為何突然接管
12月12日，在三水健力寶的大門上掛起了「佛山市三水區健力寶貿易有限公司」的牌子。13日，三水區政府對外表示將在當天下午舉行新聞發布會，時至下午新聞發布會突然取消，當晚準備揭牌的新招牌也悄然取下。
記者從佛山市工商局調查了解到，佛山市三水健力寶貿易有限公司註冊資本為100萬元，法人股東為佛山市三水區公有資產管理委員會，出資比例100％，其法定代表為宋德平（三水區區長），註冊時間為2004年12月6日，正是當天下午召開的健力寶中層幹部會議拉開了此次健力寶事件的序幕。
更有意思的是，公司在12月6日成立之初登記的企業名稱為佛山市三水國健貿易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是饒漢斌。記者進一步了解，饒漢斌為三水區公有資產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該公司正是代表政府持有健力寶8．9％的股東。記者聯繫到饒漢斌，饒否認了佛山市三水健力寶貿易有限公司成立之初與健力寶有任何關係。
12月14日，記者在三水健力寶現場調查時，一位1989年就進入健力寶的梁姓女工對記者說，20多天前，她帶女兒前往珠江醫院看病時碰到李經緯，李跟她握手並說健力寶的情況他都了解了，會想辦法解決，「原來當時政府就準備請他回來了。」該女士對記者說。
而記者從健力寶內部了解到的一種說法是，健力寶7月份開始停產後，三水區政府就開始籌劃健力寶未來的運作，後來形成了「體外循環」的方案。也就是成立一個新公司，由健力寶生產飲料，而新成立的公司負責銷售，健力寶只做加工收加工費。這樣，貿易公司就可以合法地拿走利潤而避開債務，並可以迴避銀行和其他債權人的巨額債務。而在健力寶公司內部，其日常運作基本納入這個貿易公司旗下，公司的採購進貨以及發放工資、設立銀行帳戶等都將由新設立的貿易公司負責。
按照這種說法，匯中天恆的閃電收購打亂了三水區政府的計劃。於是，三水區政府在隨後的幾天開始觀望。
11月16日，匯中天恆與張海等人在廣州舉行了股權重組籤約儀式，三水區政府只是派了一個一般工作人員到場。而當天下午及17日、18日，新任董事長李志達在三水健力寶山莊與經銷商代表召開溝通會，表示將首先著力解決當時最尖銳的經銷商欠款問題，並承諾在22日前完成貨款對帳，如果經銷商希望退款，予以退款以儘快恢復生產。李志達對記者表示，為了清償經銷商欠款、購進原材料、支付員工工資，以及繳納水、電、煤氣、欠稅等他們前後共支付了一個多億。
而來自健力寶內部人士的說法是，匯中天恆確實投入了1億多的資金恢復生產，匯中天恆的人急於掏錢主要是因為飲料的黃金銷售期春節快到了。等差不多準備好要開工生產了，衝突就發生了。匯中天恆準備的原材做成成品，貨值有3億多，春節期間銷售回款根本沒有問題，還不用打廣告，可以說不用成本就淨賺幾億元。
而一位知情人士對記者說，三水區政府一邊在採取措施，一邊向上級政府匯報，對於強行隔離匯中天恆，三水區政府準備的正當依據是股權過戶並未實施。
記者向三水區區長宋德平核實上述情節時，其手機一直關機。記者15日離開三水時聽說包括佛山市、廣州市的一些領導都前往三水了解相關事宜，健力寶廠區內掛著「歡迎市領導蒞臨指導工作」的大紅橫幅。
拒絕匯中天恆的理由
突然隔離匯中天恆的行動，是由三水區區政府主導的。據健力寶內部人士透露，三水區區長宋德平有解釋這一行動的合理理由。
一位接近三水區政府的人士透露，三水區政府向上級政府匯報時說，張海將健力寶搞得很亂，令健力寶虧損巨大。張海是以資本運作聞名的，根本就無心做實業，張海還存在一些經濟問題，而迅速地轉讓給匯中天恆，是為了掩蓋這些問題，匯中天恆可能也是搞資本運作的。
匯中天恆的閃電收購的確令業界吃驚不小，而業內有一種傳聞，之所以閃電成交並且轉讓前未進行盡職調查，因為匯中天恆是張海的「託」。對此，張海、李志達均對本報記者否認了這一點，李志達還向記者表示，是因為股權出讓方不給時間，並且健力寶已經停產，為了儘快恢復生產挽救健力寶，才決定調查以後再做。另外，在記者的再三追問下，李志達不願透露對股權的收購價，表示有協議約定的保密義務。
而記者詳細查實了接收張海股權的匯中天恆、北京亨泰的背景，其錯綜複雜的股權關係令市場人士對其身份產生疑問。
註冊資本為1億元人民幣的匯中天恆投資有限公司，其50％的法人股持有者正是北方亨泰，而剩餘50％的股份分別為李志達個人佔30％、徐泓佔20％。根據11月16日股權轉讓情況，68％為匯中天恆持有，23．1％則歸於北方亨泰麾下。換言之，也就是至少57％的健力寶集團股份實際上是控制在北方亨泰手中的。而北方亨泰的背景，截至發稿時止，記者仍未查實。一些業內人士質疑，成功創立小護士的李志達可能是以其曾經做過實業的名義擔任此次收購操盤手的角色。
對於關於外界李志達也是搞資本運作的猜測，匯中天恆的公關總監曲冰對記者斷然否認，並說匯中天恆自進入健力寶這段時間以來的行動和李志達過往的經歷足以證明匯中天恆做實業的決心。
李志達則向記者詳細介紹了當時三水區政府拒絕實施股權過戶的理由。
李志達說，自匯中天恆進入健力寶後，多次向三水區政府提出要求辦理股權過戶手續，而三水區政府一直拖著不予辦理。直到12月5日，三水區區長宋德平將李與三水區公有資產管理公司代表譚超叫去談張海欠政府的1．66億怎麼還。李說，宋區長說這1．66億中2200萬是張海借政府的款，4400萬是李經緯時代欠政府分紅的錢，另外一個億是2002年時張海進來買股尚未支付的。宋區長要求李志達立即支付6600萬元，並要求其承諾還張海所欠的一個億，並對李志達說，達到這兩個條件後，再辦理股權過戶手續。
李志達的解釋是，當時自己考慮到股權並未過戶，如果支付這些款項，三水區政府可能不承認，但由於自己未能滿足三水區政府的股權過戶要求，第二天就爆發了三水區政府隔離匯中天恆事件。
張海之亂
此次健力寶股權轉讓突變事件的前前後後似乎都與張海有著割不斷的聯繫。
「健力寶弄成這個樣子，就是張海一手搞出來的」，那位梁姓女工對記者說，「他是靠著背景和非常手段來的」，據她介紹，張海進入後第一道令就是讓40歲以上女工和45歲以上男工下崗。她當年38歲，靠著丈夫的關係才繼續維持這份工作。她說所有的三水員工都把張海稱做「騙子」，「他來健力寶是來套錢的。能賣的賣，能換錢的換錢，就連產業鏈上的紙箱廠和包裝廠都賣了。」同時，張海在健力寶的幾次斥資上億的大收購和推出新品牌行為也為員工所不解，「他那是通過種種方式把錢套出去，他套了銀行多少錢，但是你看他對健力寶有什麼投入﹖」
有關知情人士透露，2002年改制時，有多家公司想收購健力寶準備轉讓的股份，其中新加坡第一食品(600616)(相關,行情,個股論壇)公司出價3．8億欲收購健力寶45％股權，李經緯出價4．5億，而最終是張海以3．8億收購了80％的股權。張海入主健力寶集團後，只通過新股東祝維沙在香港的上市公司打進來2．38億元，但在短時間內張海又在健力寶公司的帳上將2．7億元劃到了祝維沙的香港上市公司。實際上，進出之間反而還從健力寶多拿走了3200萬元。
市場人士質疑，飲料是健力寶的主業和本業，但張海卻更多地投入在這個領域之外，收購河南寶豐、西北化工(000791)(相關,行情,個股論壇)，並以健力寶原有的資金和健力寶品牌、物業作為抵押，向銀行又借了近10億元，將這些資金大部分拿去收購平安保險和福建興業銀行的法人股，購買了足球俱樂部，結果花了上億元收購的足球俱樂部到現在連出價1元錢也沒有人接手。
而健力寶一位內部人士透露，2002年改制時健力寶清產核資，健力寶的債務是18億元左右，淨資產約9億元多，但在張海經營兩年後的今天，健力寶的債務已達35億左右（其中欠銀行24億、供應商8億、經銷商約2億），未計其他債務。
記者拔通了張海的手機，對於傳聞三水區政府起訴他的事，張海非常激動地表示純屬謠言。對目前三水區政府的行為，張海說：「第一，相信健力寶生產、銷售恢復正常，對各方都有利；第二，政府的一切行為應該在法制的範圍內進行。」對於因為他導致健力寶目前的混亂與困境的質疑，他表示，「我8月份離職，但7月份就不管事了，我任職的時候一切都非常正常」，然後欲言又止。
一位飲料業內人士分析，從健力寶曆經十餘年的改制路徑來看，大股東三水政府一直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尤其在與張海的轉讓事宜上的確讓人感到迷惑，而現在的事態似乎表明了健力寶仍將一路坎坷。
（ 責任編輯：紫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