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擊蟹,指甲殼大的小螃蟹,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迷你可愛的身材,而是蟹鉗上緊緊抓住的海葵。
拳擊蟹一對蟹鉗上各自抓住一朵海葵,看上去像個戴著拳擊手套的運動員,名字由此而來。當它揮舞海葵時,又像啦啦隊員揮動著手中的花球,因此還有個名字叫絨球蟹。
拳擊蟹生活在熱帶海洋的淺海裡,潛伏在礁石下,找點兒小魚小蝦小貝殼做食物。它的一對蟹鉗不像其他螃蟹一樣強大有力,更像是一把小鑷子。軟弱的蟹鉗捉不到魚蝦,唯一的用處是扎到海葵身上,揮舞海葵當工具。危險時,海葵是把有毒的尖刀,觸手上分泌的毒液會抵禦敵人;覓食時,海葵是把清掃的拖布,觸手會收拾匯集地上的食物碎屑。
自由行動的海葵,移動速度很慢,找點東西吃不容易。當它居住到拳擊蟹鉗子上後,能被螃蟹帶著到處跑,獲得更多的食物和氧氣。拳擊蟹和海葵,通常被視為動物界共生關係中的雙贏選手。
可惜,雙贏不過是蒙蔽世人的表象,世間的事哪能盡如人意,每天都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圓?當海葵把自由交到螃蟹手裡的那一刻,它連做夢的權力都沒有了。
失去自由淪為奴隸的海葵有多慘?吃不飽長不大是日常生活,最可怕的是身體還會被撕裂切割。
吃不飽的奴隸
拳擊蟹的個頭很小,最大的螃蟹也只有2.5釐米長,小螃蟹的個頭還不足1釐米。不過,再小的螃蟹手上都帶著一對海葵手套。有趣的是,手套的大小跟拳擊蟹的個頭還很搭配,大螃蟹戴大手套,小螃蟹戴小手套。
拳擊蟹怎樣做到讓海葵的個頭配合自己的小身材?
以色列巴伊蘭大學團隊從紅海收羅了20只拳擊蟹,帶到實驗室飼養觀察。觀察實驗揭露了拳擊蟹奴役海葵的真相。
團隊把海葵從拳擊蟹的蟹鉗上扒拉下來,單獨飼養。剝離海葵是個技術活,拳擊蟹蟹鉗上有個彎鉤,會穿到海葵身體裡抓牢它。把海葵從拳擊蟹的蟹爪下解救出來需要至少1個小時的時間。
得到自由的海葵單獨飼養,每天跟做對比試驗的拳擊蟹和當手套的海葵同時進食。被飼養的海葵和螃蟹吃喝不愁,每天都有充足的滷蟲當口糧。
自由海葵每次會吃掉0.5~4條滷蟲,可是同樣大小的奴隸海葵只能吃到少於半條的滷蟲。進食時,拳擊蟹霸佔了所有的滷蟲,它會舉起戴著手套的蟹鉗,讓奴隸海葵遠離滷蟲。當拳擊蟹發現奴隸海葵吃到滷蟲時,它馬上揮動蟹鉗,用第一條腿的腿尖把海葵嘴上的滷蟲踢走。移動緩慢的海葵根本比不過螃蟹的速度,只能眼睜睜看著到嘴的食物被搶走。
在18次餵食中,只有2次奴隸海葵吃到了半條以上的滷蟲,其餘時候都是剛把滷蟲的頭咬掉,就被拳擊蟹搶走了。有一半的時間,只有一隻蟹鉗上的海葵能吃到滷蟲,另外一隻蟹鉗上的海葵什麼都吃不到。
飼養了2個月之後,自由海葵的食量從1條滷蟲增加到每次能吃3.5條滷蟲。而奴隸海葵的食量還是跟2個月前一樣。平均下來,奴隸海葵吃到的食物只有自由海葵的1/8。
上圖是飼養3個月後的照片,左邊是拳擊蟹和奴隸海葵,螃蟹和海葵都沒有長大。右邊是重獲自由以後的海葵,長得比螃蟹加上蟹鉗上的2個海葵還要大。相比奴隸海葵,自由海葵的顏色更加鮮豔明亮,觸角伸展,基盤直徑擴展了250%,整體尺寸增加了177%。
為什麼拳擊蟹的手套能配合它身材大小?實驗證實的答案很殘酷,拳擊蟹限制了海葵的食物攝取,吃不飽的海葵長不大,正好匹配拳擊蟹的小身材。更加殘酷的是,海葵當上奴隸之後,再也沒有脫離魔爪的時候了。當拳擊蟹要長大,脫去舊殼換個新外殼時,它會把蟹鉗上的海葵扒下來裝在新殼上。螃蟹到死都不會放開奴隸,終生都在剝削它。
擺脫了拳擊蟹的魔爪,自由海葵長得又強大又美麗,奴隸根本不需要依附奴隸主生活。反過來,如果拳擊蟹離開了海葵會怎樣?
被剝離拳擊手套的螃蟹,在人工飼養的環境裡,存活了幾個月。失去了海葵的蟹鉗細小笨拙,連滷蟲都夾不住,螃蟹只能用前腿把滷蟲扒拉到嘴裡。沒有海葵的拳擊蟹如果生活在海洋裡,細小的蟹鉗沒有用處,即抓不到食物,又無力抵禦天敵,生活壓力巨大。[百家號-法蘭西is培根-未經授權請勿轉載其他平臺]
被撕裂的奴隸
持續5年的實地觀察,巴伊蘭大學團隊從來沒有在海洋中看到過赤手空拳的拳擊蟹,就連剛從幼蟲變成幼蟹的小螃蟹手上都抓著兩隻海葵。
奇怪的是,在拳擊蟹生活的周圍海域,自由活動的海葵跟蟹鉗上的海葵品種不一樣。蟹鉗上的海葵俘虜到底是從哪裡抓來的,莫非是自己長出來的?
你的猜測已經接近答案了,只是,事實更加殘酷。
團隊繼續做實驗,剝離單只蟹鉗上的海葵,看看只剩一隻手套的拳擊蟹怎樣生活。
上圖是真相,右蟹鉗上戴著海葵的拳擊蟹,彎過左蟹鉗來鉤住海葵,把海葵口鼻衝下,往兩邊拉扯海葵。拉開海葵身體後,伸出前腿,像手術刀一樣從海葵中間划過,把海葵一破為二。1個小時,只需要1個小時的時間,拳擊蟹又有兩隻手套了。
新手套比原來小了一半,螃蟹不滿意,開始放任海葵吃喝,督促它生長。有吃有喝的海葵長得很快,過了10天,被撕裂的海葵已經長成原來的大小,拳擊蟹揮舞著海葵手套,繼續愉快地生活。
撕裂海葵,強迫奴隸進行無性繁殖,是偶然事件還是一貫如此?團隊測試了17只螃蟹,結果發現每一隻螃蟹都撕割了自己的海葵,撕割時間不等,最短用時1小時,最長的一次,斷斷續續地進行,總共花了6天時間才完成海葵分割術。
實驗繼續進行,一隻螃蟹戴著海葵手套,另一隻螃蟹被剝離了手套,兩隻螃蟹放到同一個玻璃缸內。跟預期的一樣,失去手套的螃蟹衝過去搶奪海葵,兩隻螃蟹開始打架。爭搶的結果是,沒有手套的螃蟹都能搶到海葵,有時能搶到一整隻海葵,有時能撕扯下一大片海葵。只要有海葵的一塊肉,它就能長出新的手套。
上圖中,沒有手套的螃蟹個頭更大,它爬到手套螃蟹頭上搶海葵。
上圖空手的是一隻剛從幼蟲變成螃蟹的小螃蟹,只有3毫米的身長。丁點兒大的小螃蟹也是打架能手,爬到1釐米身長的大螃蟹頭上,奮力搶奪海葵。
自然界中,海葵能夠進行有性繁殖和無性繁殖,無性繁殖包括出芽,身體分裂和基盤分裂。自然界中海葵的裂變是自我調節的主動裂變,被螃蟹撕裂身體,強迫性的裂變繁殖,這是第一次被觀察證實。
團隊檢測了拳擊蟹蟹鉗上的海葵DNA,發現每隻螃蟹手上的兩隻海葵都是相同的,也就是說,每一雙手套都是海葵母體克隆出來的。8對海葵中的6對,DNA圖譜相同,它們來自同一隻海葵母體。
真相揭示了拳擊蟹和海葵的關係,不是互惠共生,而是奴隸主和奴隸的剝削關係。螃蟹爪下的海葵,面對的是苟延殘喘的生活。不僅每天吃不飽長不大,還被剝奪了繁殖後代的自主權。再也沒有兩情相悅的有性繁殖,只剩下身體被撕裂的痛苦克隆。
勢均力敵的合作,是互惠共生的基礎,否則,只能淪為工具。
一日為奴,終生為奴。不,還不夠,一日為奴,世代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