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華人碼農生存實錄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號「X博士」（ID：doctorx666），作者 普列漢諾夫；36氪經授權發布。

x博士一直關注當下年輕人的生活狀態，致力於探索當代生活的種種可能性。

本期，我們採訪了幾位西雅圖的中國程式設計師，帶大家一起看看他們在美國的生存實況。

無論在矽谷還是西雅圖，美國的高科技公司正在吸納越來越多的中國碼農。他們的身份特徵出奇的統一：

出生在國內的中產家庭，本科畢業於國內知名高校，在美國讀了計算機相關的學位，然後留了下來。他們賺著一份體面的薪水，稍微年長一些的都已經有房有車，在他們國內同學們的眼裡，所謂的「成功」不過如此了。

然而，我們眼中別人的生活只是面子，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裡子是否也和面子一樣光鮮。要知道，成年人的生活裡永遠沒有「容易」兩個字。

印度曾經是向美國輸出最多碼農的國家。不過近年來，隨著越來越多中國碼農的踏上美利堅大地，這個局面也許很快被打破。

扎克伯格與他的華裔員工，圖片中也出現了大量的印度面孔

一山不容二虎，面對與日俱增的中國碼農，印度三哥們當然非常不爽，一場中印碼農之間的明爭暗鬥就此展開。

美國留學生圈內有個叫「一畝三分地」的論壇，不少程式設計師前輩會在裡面分享各大公司的面經甚至面試題。這種做法在國內太常見了，試問哪個找工作的大學生，面試前不去看看這些帖子，給自己吃一顆定心丸呢？

然而有一天，一個奇怪的帖子出現在一畝三分地論壇裡。

「亞馬遜報價撤銷任何人嗎？」

excuse me？這是中國話嗎？雖然我本人是谷歌翻譯的忠實用戶，但不得不說，谷歌翻譯英翻中的能力確實很差。

咱中國人多雞賊啊，立刻發現了這個帖子的破綻。後臺的管理員很快在領英上查到了發帖哥們的信息，水落石出，原來是個在Buffalo讀書的印度人。

據亞馬遜總部的中國籍員工透露，曾經有人把「面經」截圖發給了亞馬遜的HR，並直接導致了一批准備發給中國籍程式設計師的offer失效，這很可能就是「潛伏」在論壇的印度人所為。

從網友們的留言可以看出，印度人「臥底」中國論壇絕不是心血來潮，很可能是留美印度人圈內的某種廣為流傳的招數。

現在這類論壇上的留學生們發帖，都留了個防老印的心眼，最狠的方法是用火星文發帖，谷歌翻譯什麼時候能把火星文給讀明白了，那咱們就進入人工智慧新世界了。

有人這時候就要說了，你中國人分享面經本身就是一種抱團行為，對印度人來說也不公平。那我只能說，你太不理解這個世界的殘酷了。

其實，相比華人，印度人更喜歡抱團，只是他們可能沒有中國人這麼善於使用網際網路罷了。在辦公室拉幫結派、耍心眼搶功勞乃至有意地排擠華人是很多印度碼農的常見行為。

華人程式設計師在面試的時候，最怕遇到的就是印度面試官，因為他們更喜歡招印度人入夥。同理，實際上華人面試華人的時候，也會給予適當的便利。水火不相容，殘酷的鬥爭中沒有寬容與愛。在這樣的局面下，難道你覺得，在論壇上分享點兒面經算什麼過分的事兒嗎？

更讓華人感到頭疼的是，印度人擁有語言和社交能力的天然優勢，他們與美國人的社交障礙較小，因此，他們在職場上更容易得到晉升。很多赫赫有名的大公司高管都是印度人，我們看谷歌發布會就經常能聽到一口咖喱味的印度英語。相比之下，中國人想要進入這些公司的高層，就有如登天了。

谷歌前副總裁，安德驢與chrome聯合主管，印度人Sundar Pichai

社交能力上的天然缺陷，不但是中國碼農在公司屢屢敗給印度同事的重要原因，也是大部分中國人在美國，最大的痛苦根源。

胖丁是亞馬遜西雅圖總部的一名程式設計師，在國內某知名高校畢業後，她來到美國留學，隨後順利進入了亞馬遜——這家擁有50萬員工的美國網際網路巨頭，以其遍布全球的電商網絡和強大的雲服務為人們熟知。

美國的網際網路公司辦公條件普遍優越，比如說亞馬遜就斥資40億美元在西雅圖總部建設了幾個大球，並把大球內部打造成了熱帶雨林

胖丁和她的中國籍男友住在Issaquah的house裡，他們在一年前貸款買下了這棟75萬美元的房子。這裡距他們工作工作地點25公裡，半小時車程。每天，她把車開到巴士站點，然後乘公司的巴士去工作。

和國內網際網路公司分分鐘「996」的拼命陣仗比起來，美國的網際網路公司大多沒那麼嚇人。比如說，胖丁所在的team就幾乎不加班：十點鐘到公司，五點鐘下班，計劃表中做不完的工作第二天再做，沒人非逼著你加班做完。

相對安逸的工作節奏，小富即安的生活，是很多西雅圖中國碼農的常態。

photo by TeeSeanC

然而，這樣的日子過久了，很多人會開始感到無聊。

由於從小培養起來的社交基因與美國人不在同一個頻率，中國人很難真正融入到美國人的社交圈子中。華人碼農們熱衷於抱團取暖，亞馬遜、微軟都有自己的華人協會，他們結成了一個穩定的圈子，常常組織活動來打發無聊的時光。

西雅圖的周遭風光旖旎，氣候宜人。華人們的消閒，無非桌遊、健身、划船登山，去附近新開的中餐館美餐一頓。與國內豐富熱鬧的生活比起來，很多人會漸漸產生一種難以言說的落差。

西雅圖郊區優越的自然環境

photo by TeeSeanC

「美國是好山好水好無聊，國內是又髒又亂又逍遙」。

而與無聊伴生的，往往是孤獨。程式設計師是男多女少的行業，因此，對於那些單身的男性碼農來說，這種孤獨來的格外強烈。

找白人女孩兒做女友？我不否認有人能做到這一點，但對於大部分中國男孩兒來說，這很不容易。因此，大公司內華人協會最受歡迎的活動就是相親會，組織者會盡力把附近從事其他行業的中國女孩兒找過來，為廣大單身男碼農提供便利。即便如此，「僧多粥少」的局面仍然嚴重。

去年秋天，西雅圖Bellevue市警方玩了個釣魚執法，在網上發布假的「妓院」信息，一周時間裡抓了一百多個嫖客。

但值得一提的是，他們有意使用亞洲人喜愛的女性類型作為招嫖圖片，而且，確實有不少中國碼農上了鉤。可見，起碼在西雅圖，中國男碼農們的性需求遠沒有得到合理的滿足。

有很多人覺得，你在國外日子過得那麼舒服，還不知足，是矯情。其實，身在異鄉為異客，換位思考一下，一個外國人的漢語再好，也很難get我們言談中一些微妙的笑點。文化差異給人心理帶來的壓力，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大。

無論身在矽谷還是西雅圖，華人碼農的小圈子就像社會中的一座座孤島。那些我們在國內難以察覺的生活激情與安全感，對於這群身在異國他鄉的科技精英來說，格外珍貴。

大部分年輕的華裔碼農，現在都拿著美國的H1B籤證（特殊專業人員臨時工作籤證）。對於那些在大公司有著穩定工作的人來說，經過幾年的抽籤和排隊，他們有很大的機率可以拿到美國綠卡。然而，拿到綠卡，並不代表著他們會選擇留在美國。

大部分80後、90後的美國華裔碼農都是獨生子女，這意味著，如果他們選擇在美國定居，就必須同時為父母的將來做打算。

隨著碼農們的年齡越來越大，國內的父母會越來越多地表露出希望他們回國的意思。

而作為國內的理工科知識精英，這些年輕碼農很容易對美國的教育方式產生懷疑。

胖丁覺得：美國孩子學的知識太少，國內的基礎教育要比美國的紮實很多。所以，很多年輕夫婦很難做出決定，到底讓孩子在哪裡接受教育。

因此，即使華裔程式設計師們拿到了綠卡，也很少有人對自己的未來有非常明確的規劃。

留下，隨之而來的也許就是永遠揮之不去的鄉愁。那些年輕時不以為意的彆扭和孤獨，會隨著時間被漸漸放大，最後讓他們陷入抑鬱。

回去，一切都要從頭開始，無論是創業還是打工，都面臨著諸多的變數。

所以，

當我問胖丁：「你以後會回國嗎？」，

她說：「我不知道」。

人生永遠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在北京上海辛苦打拼的你，在家鄉小縣城無所事事的你，也許覺得眼前的生活是一潭死水，無比渴望自由和冒險。但當你真的竭盡全力掙脫了所謂的平庸，像這群西雅圖碼農一樣，踏進了全新的生活，你會慢慢發現，你只是被關進了一個更大的牢籠。

當你背井離鄉，陷入前所未有的孤獨，你會發現，曾經你嫌惡的許多事物，正是你精神世界的必需。

也許，只要我們的喜怒哀樂依附於由人組成的社會，我們就永遠不可能獲得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