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首席經濟學家論壇
作者：魯政委
一、相同的甲流，不同的健康影響
2009年2月至3月初，目前已知的第一例H1N1流感（一種甲型流感）病例在墨西哥出現。到4月上旬，墨西哥出現了局部區域流感集中爆發的現象。隨後的4月15日，第一例H1N1流感病例在美國加州出現。此後H1N1流感在美國與墨西哥蔓延開來。但令人關注的是：同樣是H1N1，但在兩國的流行卻帶來了完全不同的健康影響與經濟影響。
從疾病的傳播情況來看，美國H1N1病例的傳播範圍較墨西哥更廣。到2009年7月1日，美國H1N1累計病例數約2.8萬人，墨西哥累計病例數為8680人。然而，墨西哥H1N1病例的死亡率卻顯著高於美國。在H1N1爆發早期的2009年5月1日，墨西哥的H1N1死亡率為5.8％，而美國僅為0.7％。到7月1日，墨西哥H1N1死亡率下降到1.3％，美國則不到0.5％。在我國，到2020年2月11日，不含湖北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以下簡稱「新冠」）死亡率為0.4％，與美國H1N1流感的死亡率接近；但包含湖北在內的死亡率達到了2.5％，與墨西哥2009年5月中旬的水平相近（參見圖表3）。
導致這種區別的原因，可能是美國與墨西哥醫療資源豐欠程度的不同。2009年美國每千人醫生數超過2.4，墨西哥僅不到2.0；美國每千人病床數為3.1，墨西哥僅1.6。
二、相同的甲流，不同的經濟影響
1、疫情防控舉措
由於美國與墨西哥H1N1流感的致死率差異較大，H1N1對墨西哥和美國經濟的影響不盡相同，也引發了不同的政策反應。
在美國，2009年4月美國總統歐巴馬建議美國學校如果出現學生感染H1N1的情況可以考慮關停。為了保障病例能夠得到及時救治，2009年10月歐巴馬宣布 H1N1流感屬於國家緊急事件。這一決定使得醫療機構能夠越過聯邦醫療保險程序的要求，直接收治數量激增的流感病人。
在墨西哥，為了防範疫情蔓延，經濟經歷了5天的暫時性「停擺」 [1]。墨西哥政府宣布自2009年5月1日至5日暫停非必須的經濟活動，總統呼籲民眾減少外出。與此同時，交通運輸環節的疫情檢測也在加強。在5天的暫時性停擺之後，墨西哥的新增H1N1病例數並沒有出現下降的趨勢，但死亡率則已經下降至4％以下。
2009年7月WHO認為由於病毒已經廣泛傳播，對每個病例進行檢測既沒有必要，也增加了檢測機構的負擔，不再要求已出現大量病例的國家定期監測並匯報病例數[2]。7月7日起墨西哥不再公布病例數量。但全球新增病例數量顯示，H1N1在2009年7月的擴散還遠未結束。事實上，直到2010年8月世界衛生組織才宣布H1N1流感大流行階段結束[3]。不過，事後看來，2009年7月是墨西哥宏觀經濟、政策導向和市場情緒的重要轉折點。一方面，到7月6日，墨西哥H1N1病例的死亡率已經下降至1.2％的水平（參見圖表2），顯著低於5月1日的5.8％。另一方面，不再公布新增病例數可能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市場對於疫情的關注。
2、疫情對墨西哥經濟的衝擊
2009年的墨西哥仍然在全球金融危機的陰影之下，深受外需減少的困擾。H1N1疫情的爆發對墨西哥經濟猶如雪上加霜。2009年第一季度墨西哥GDP同比下降5.6％，在疫情爆發的第二季度，GDP增速進一步下降至-8.9％。在各個行業中，教育服務業、金融保險業和住宿餐飲業受到的衝擊最大。這三個行業第二季度的GDP增速分別較第一季度下降了21.0、14.7和8.8個百分點。醫療保險、公共管理和傳媒信息業GDP增速不降反升，較第一季度分別提高9.6、4.5和2.9個百分點。
隨後的2009年第三季度，墨西哥經濟開始復甦。2009年第三季度墨西哥GDP同比回升至-5.0％，較疫情爆發前的第一季度高出0.6個百分點。教育服務、金融保險和住宿餐飲等受疫情衝擊較大的行業的GDP增速開始回升；醫療保險和公共管理業這兩個疫情期間高速增長的行業的GDP增速顯著回落，僅傳媒信息行業與電力、水和煤氣供應業的GDP增速在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連續上升。
3、墨西哥的經濟政策應對
面對疫情的衝擊，墨西哥政府推出了應急計劃。在財政政策方面，5月5日，墨西哥財政部宣布對小型企業和旅遊等受疫情影響嚴重的行業實行174億比索的減稅措施。具體措施包括：將4月至6月航線運營權費用降低50％；將5月至7月遊輪在碼頭停泊的費用及其他費用減免50％；對州政府減免住宿等旅遊相關行業的稅收造成的損失給予25％的補償[4]。5月11日，墨西哥再次宣布對旅遊、養豬等行業受損嚴重的企業提供150億比索的扶持資金[5]。
在貨幣政策方面，以銀行間隔夜利率為貨幣政策中介目標的墨西哥央行，在2009年4月至7月中上旬在延續了金融危機以來寬鬆政策的基礎上，還進一步降低銀行間利率。墨西哥還宣布了7.8億美元的融資計劃，經由國家金融開發銀行（NAFIN）等機構將資金注入經濟體系，其中3.5億美元用於支持中小企業[6]。
墨西哥也積極尋求國際機構的援助。2009年4月27日，世界銀行宣布給墨西哥提供2.1億美元的貸款，以幫助墨西哥戰勝流感[7]。同年11月，世界銀行批准了4.9億美元的貸款，幫助墨西哥提高醫療系統檢測和控制疫情的能力[8]，由墨西哥國家金融開發銀行（Nafin）扮演代理人。該貸款項目的主要目標幫擴幫助墨西哥民眾接種流感疫苗，儲存大量抗病毒藥物作為國家戰略儲備，建立中央流行病學分析中心等。
4、疫情對墨西哥金融市場的影響
對銀行間市場利率，因為前期降息，銀行間利率出現下行，但這種下降在2009年7月21日終止了。墨西哥國債利率也在2009年7月28日墨西哥5年期國債利率達到底部，並於7月29日開始緩慢回升。不過，由於墨西哥GDP同比仍在負增長，國債利率的回升幅度十分有限。
股票市場的表現則不同。在2009年4月至5月，墨西哥股指似乎未受到疫情的影響，呈現波動上升的趨勢。但6月和7月兩次新增病例數激增的現象導致股票指數顯著下跌。7月7日開始，墨西哥新增H1N1病例數不再更新，當日也是墨西哥MXX股指的轉折點。此後MXX指數重拾漲勢。
5、疫情對美國經濟與金融市場的影響
在美國，H1N1疫情卻猶如滴水入海，沒有激起明顯的波瀾。2009年第二季度，美國的GDP環比折年率較第一季度上升3.8個百分點。易受疫情影響的零售業、運輸倉儲業、住宿餐飲業、藝術娛樂休閒業和教育服務業的第二季度GDP增速均高於第一季度。
美國政策當局對於疫情的關注程度也低於墨西哥。在美聯儲2009年年報中僅三處提及H1N1流感，其中兩處為描述H1N1流感對墨西哥和拉美經濟的影響，另一處描述銀行信息基礎設施委員會在H1N1流感和風暴緊急事件中保持成員間的有效溝通，卻並未提及H1N1對美國經濟的影響或者對貨幣政策的影響。由此可見，H1N1疫情並沒有對美國經濟與政策產生顯著的影響。
在金融市場，2009年6月中下旬至7月上旬新增H1N1患病人數大幅增加的時期，美國10年國債收益率出現下降，標普500也有所下跌。7月7日起美國新增H1N1患病人數不再更新。如果用全球新增H1N1患病人數替代美國患病人數，可以發現新增H1N1患病人數與美國10年國債收益率和標普500之間也存在一定程度的反向關聯。
三、墨西哥與美國對我們的啟示
第一，疫情對經濟和金融市場，會在波段影響後消退。
與墨西哥和美國類似，國內湖北地區與非湖北地區的疫情也出現了顯著的分化。上文中指出，2月11日，不含湖北的新冠死亡率為0.4％，與美國H1N1流感的死亡率接近；而包含湖北在內的死亡率達到了2.5％，相當於2009年5月中旬墨西哥H1N1流感的死亡率。如果未來湖北疫情的變化與2009年的墨西哥類似，而非湖北地區的疫情變化與2009年的美國類似，那麼，一種可能的情境是，湖北地區的新冠死亡率將逐漸下降，而非湖北地區的新冠死亡率有望維持在低位。
如果這樣，從對金融市場影響的角度，新冠最終可能如同美國的H1N1一樣，對經濟運行和金融市場的影響越來越小。在這種情境下，即使仍然有些新增病例，疫情對於宏觀經濟與金融市場的影響也將淡化。
第二，醫生數量最關鍵。
H1N1流感在美國和墨西哥不同的影響告訴我們，完備發達的醫療體系是保障經濟社會穩定的基石。雖然我國的每千人病床數高於美國和墨西哥，但每千人醫生數卻較低。截止2015年，中國每千人醫生數僅1.8，不僅低於美國的2.6，也低於墨西哥的2.3。
在國內不同地區，醫療資源的分化也較大。從每千人衛生機構床位數來看，湖北的床位數處於全國較高水平，為6.7，較東部、中部和西部的水平都更高。但每千人執業醫師數為2.1，接近中部和西部的2.0，低於東部的2.4。可見，完善的醫療體系不僅需要床位等基礎設施的投入，更需要大力培養專業的醫療人才，使醫療發展水平與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相適應。
註：
[1]資料來源：https://www.irishtimes.com/news/mexico-orders-shutdown-1.839821。
[2]資料來源：http://www.ebiotrade.com/newsf/2009-7/2009710151630561.htm。
[3]資料來源：http://news.sohu.com/20100810/n274120337.shtml。
[4]資料來源：https://www.travelweekly.com/Articles/As-swine-flu-threat-eases-government-focuses-on-recovery。
[5]資料來源：http://news.sina.com.cn/o/2009-05-13/093715616916s.shtml。
[6]資料來源：https://repositorio.cepal.org/bitstream/handle/11362/2923/S201061_en.pdf.txt。
[7]資料來源：https://blogs.worldbank.org/voices/bank-to-give-mexico-205-million-for-swine-flu。
[8]資料來源：https://reliefweb.int/report/mexico/wb-us491-million-influenza-prevention-and-control-project-mexi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