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每年九月,是世界各地登山愛好者的春天。一九九一年九月,赫爾穆特·西蒙與艾瑞卡·西蒙夫婦從奧地利出發,前往阿爾卑斯山登山探險。九月十七日,他們做好了一切準備,十八日,抵達阿爾卑斯山腳下,休整一夜後,於十九日上午出發。西蒙夫婦計劃沿著達卡斜坡北上,然後從達卡以北2.5公裡處向西,抵達其中一座較矮的山頂,作為他們的熱身活動。出發後,丈夫赫爾穆特在先,妻子艾瑞卡緊隨其後,九月的阿爾卑斯,因為氣溫還不算太冷,雪線不算低,很快,他們抵達了達卡以北的轉折點。就在這裡,他們有一個令人驚訝的發現。西蒙夫婦後來回憶道:
他(赫爾穆特)在前面走,我跟在後面,我體力不如他,他越走越快。他轉過一個小山角,我看不見他了,就喊他,結果他沒有出聲。我說赫爾穆特,你慢一點,結果他讓我趕緊過去,說有大發現。我跑了過去,看見他蹲在地下,我走近一看,驚訝地發現冰雪中有一個人。

西蒙夫婦發現的,是後來通過科學手段被證明的,生活在距今大約5365年到5320年的冰人奧茲(Otzi,德語)。下圖是西蒙夫婦與冰人奧茲的合影。從圖中可以看出,奧茲已經有一半身體深深扎在冰層之下,上半身暴露在空氣裡。軀幹前挺,右臂撐地,左臂微曲。奧茲左側有一大塊巖石,是石英砂巖,這種巖石與當地氣候、海拔和地形地貌的關係,有助於解開奧茲當年的謎底。

奧茲的時代
皮膚、毛髮保存如此完整的古人類很少被發現,因此,奧茲問世後,引起了西方學界震動。人們最關心的問題,是奧茲生活的時代。他是什麼年代的人?出生於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去世的?
十九世紀以前,這些問題幾乎只能依靠猜測。一九四零年,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威拉得·利比發明了放射性碳同位素定年法,破天荒地解決了這個難題。碳元素,有很多同位素,例如碳14、碳60、碳70以及碳80,不同同位素的區別在於,原子核內質子數相同,中子數不同。質子數相同決定了他們屬於同一種元素,中子數不同決定了他們是同一種元素內的不同同位素。

碳元素雖然有這麼多同位素,然而其中一部分為放射性同位素,另一部分為穩定同位素。所謂放射性同位素,是那些原子核不斷釋放α、β、γ或者能量的元素,在這些射線與能量不斷被釋放的過程中,放射性同位素會逐漸演變為同位素。這些同位素具有放射周期,周期長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由放射性同位素轉變為穩定同位素,例如鍶元素(Sr),周期短的,需要的時間就相對較短,比如碳14放射性同位素。一個放射性同位素從具有完全放射性到最終穩定需要的時間,叫衰變期,這個衰變期一半的時間,叫半衰期。利比發明的放射性碳同位素定年法,正是利用碳14的半衰期長短,確定對象年齡的。它的半衰期為5730±40年。

這意味著什麼呢?這意味著科學家可以在冰人奧茲身上提取一塊物質,對其進行碳同位素定年,精確測定他的距今年齡。同時,科學家還可以對奧茲附近的冰川、巖石等等其它一切物質,進行定年。當然,年代越久遠的物質,定年誤差相對較大,但通常足以人們認識問題了。科學家經過一系列定年測試,最終確定奧茲出生於距今5365年(公元前3345年),去世於距今5320年(公元前3300年),誤差在一年以內。因此,可以確定無疑,奧茲的壽命在44歲到46歲之間,最有可能是45歲。同時,他生活在中石器時代末期與新石器時代初期之交的歐洲。

當時發生了什麼
在弄清楚奧茲的生卒年齡和生活時代後,人們進一步好奇的是,奧茲當年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阿爾卑斯山腰?
對於這些問題的回答,屬於地質學、古氣候學、人類學和歷史學的範疇。地質學是研究地球歷史變遷的科學,其中涉及巖石學、礦物學、古生物學、歷史大地構造學。這些學科的目的是從不同角度揭示同一個真相,即地球在歷史上到底經歷了什麼。前文說過,奧茲倒下的地方,出現了大量沉積巖中的石英砂巖。石英砂巖是陸相沉積巖石,這種巖石的出現,說明在地質歷史時期,這裡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地質構造運動,比如沒有發生過大地震或者巖石大規模位移、崩塌等事情。這一點可以證明,奧茲當年倒下時,周圍的地形和今天我們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
古氣候學可以專門用來研究地質歷史時期,地球上的氣候條件和演變歷史。古氣候學通常需要通過樹木年輪、冰層記錄、土壤層堆積和演變情況等手段來達到研究目的。對奧茲附近的一系列研究發現,奧茲當年生活的時代,正處於兩個間冰期之間的一個小冰期。所謂冰期,是指全球氣溫下降的時期。全球氣溫下降,導致海平面降低,海岸線延伸,同時導致全球生物圈劇烈變化。一些適合於生活在溫帶或者熱點地區的動植物,在冰期會遷徙、消亡甚至絕滅。間冰期則是全球氣溫上升的時期,與冰期相對應。這一點可以證明,奧茲當年倒下時,他所處的環境比今天同一地區更加寒冷和惡劣。當時的平均氣溫可能要比今天低十攝氏度左右。

從人類學和歷史學角度看,奧茲生活的時代,正好在中新時期時代交界。中石器時代的人類,已經可以生火、製作相當複雜的各種石器,甚至還能製作弓箭。生存能力和生存範圍大大增加。但由於當時只掌握了最基本的紡織技術,導致人們不能在高緯度或者寒冷的地區長時期生活。這說明冰人奧茲絕不是長期生活在他倒下的地方,他或者是生活在山腳下的某一片地區,或者是生活在更遠的地方,因為某種特殊原因上了山。狩獵?可能性很小,山中氣溫很低,山腳也有足夠的動物可以捕獲。奧茲有可能是被人追殺,拼命往山上逃,逃到此處,接著因為體溫過低,缺乏食物而去世的。
如今,在冰層裡度過了五千多個春秋的奧茲,終於不用在冰天雪地中繼續受苦了。人們將他小心翼翼從冰層中取出,清洗、保護。讓人類的祖先得以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