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長篇系列文章《激蕩四百年》的第126篇
石宣既死,石虎與群臣商議太子人選。如此敏感話題,無人敢言。
最終,太尉張舉鼓起勇氣道:「燕公石斌有武略,彭城公石遵有文德,只看陛下選擇。」石虎欣慰道:「你的意見正合我意。」
戎昭將軍張豺進言道:「燕公石斌的母親出身低賤,本人又曾有過過錯;彭城公石遵,其母親因為太子石邃的事情被黜廢,如今再立石遵為太子,我擔心他們對您不可能沒有絲毫忌恨,願陛下慎重!」
張豺此言實際上將石斌和石遵都否決了,他心目中真正的人選是石世。為何是石世呢?此事還得從他的母親劉氏說起。
當年,石虎攻克上邽的時候,張豺虜獲了劉曜的小女兒安定公主劉氏,因姿色出眾,被石虎納為妾,並深得寵愛,生下了齊公石世。
因為此事,劉氏對張豺心存感激。眼下張豺看石虎年老有病,想立石世為繼承人,一旦劉氏成為太后,他必將受到重用。
基於此,張豺勸石虎道:「陛下以前兩次立太子,他們的母親全都出身低賤,所以才導致禍亂不斷,如今應該選擇母貴子孝者為太子。」
石虎一下子聽明白了,阻止道:「你不必多言,我知道太子該是誰了。」
之後,石虎又一次和群臣在東堂商議。他略顯傷感道:「我要用三斛純淨的灰洗涮我內臟的穢惡,否則為什麼我專生兇惡無賴的兒子,年齡一過二十就要殺害他的父親呢?如今石世年方十歲,等到他二十歲時,我已經老了!」言下之意是,到時即使被殺,他也心甘情願。
一個父親當到這個份兒上,也真是沒誰了,不就和畜生一樣嗎?
於是,石虎與張舉、李農作出決定,命令公卿大臣們上書,請求立石世為太子。隨後,石世被確立為太子,生母劉昭儀冊為皇后。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正月,自知時日無多的石虎正式即皇帝位,並將兒子們的爵位全都晉升為王。
誰能想到,就因為大赦天下的事兒,加速了後趙的滅亡。
守衛石宣東宮的人中,有號稱「高力」的一萬多人被貶戍涼州,此時已行至雍城。按照正常邏輯,他們沒有參與謀反,應該赦免。
但石虎對石宣恨之入骨,不肯赦免他們,命令雍州刺史張茂繼續遣送。
貪財的張茂乘機扣留了他們的馬匹,讓他們推著運糧的小車徒步前往涼州,此舉引起了眾人的極度不滿。
高力督梁犢利用眾人內心的怨恨,策劃造反作亂,返回家園。眾人聽說後,全都歡呼雀躍。
於是,梁犢自稱晉朝徵東大將軍,率眾攻克下辨,後趙安西將軍劉寧率兵從安定出發攻打梁犢,卻被梁犢所擊敗。
這些號稱「高力」的衛士全都身強力壯,善於射箭,一人足以抵擋十餘人。他們雖然沒有武器盔甲,但搶來老百姓的斧頭,再安上一丈來長的斧柄,交戰時用起來出神入化,所向披靡。
衛士們跟隨梁犢攻克郡縣,殺掉郡守、縣令等官吏,長驅直入,向東而來,等到抵達長安時,參加的人已達十萬。
鎮守長安的樂平王石苞率領全部精銳士兵阻擋他們,但一交戰就被打敗。隨後,梁犢東出潼關,向洛陽進發。
石虎以李農為大都督、行大將軍事,統領衛軍將軍張賀度等人的步騎十萬人前來討伐。
首戰新安,李農大敗;次戰洛陽,李農再敗,只好退至成皋,堅壁防守。梁犢繼續東進,攻取滎陽、陳留等郡。
石虎慌了,以燕王石斌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統領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等人的部隊前來討伐。
姚弋仲率領他的士兵八千多人來到鄴城,求見石虎。石虎正在患病,沒有見他,派人把他帶到領軍省,賞賜御食。
姚弋仲勃然大怒,不僅不吃,還道:「主上召喚我前來討伐亂賊,理當向我面授機宜,難道我是為了吃一頓飯才來的嗎!再說如果主上不見我,我怎麼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呢?」
石虎勉強支撐著病體會見了他,趁此機會,姚弋仲大大咧咧道:「兒子死了,很憂愁吧,要不然為什麼病了呢?兒子小的時候你不好好教育,這才幹出了叛逆之事。太子年齡幼小,如果你病情不見好轉,天下必將大亂,這才是首先應該憂慮的!梁犢等人因為窮困無路,思家心切才相聚成為強盜,能成什麼事!老夫為你一舉消滅他們!」
姚弋仲性情耿直暴躁,對人不論貴賤高下都直呼為「你」。被如此劈頭蓋臉的數落一番,石虎哭笑不得,也沒有責怪他,當即任命他為使持節、徵西大將軍,並賞賜給他鎧甲、戰馬。
姚弋仲跨上戰馬道:「你看老夫能打敗亂賊嗎?」說著就在庭院裡披掛盔甲,然後揚鞭策馬,連告辭的話也沒說便南馳而去。
哈哈,好一個性情率真的姚弋仲!簡直如同老頑童一般。
老將出馬,果然一個頂倆,姚弋仲和石斌等率部在滎陽攻打梁犢,大獲全勝,斬掉梁犢的頭顱返回,接著又討伐其他殘餘士卒,把他們也乾淨徹底地消滅了。
立此大功,石虎給予姚弋仲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的特殊禮遇,封為西平郡公。隨後,又任命蒲洪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諸軍事、雍州刺史,封為略陽郡公。
四月初九,石虎病情惡化,以彭城王石遵為大將軍,鎮守關右;以燕王石斌為丞相,總領尚書職事;以張豺為鎮衛大將軍、領軍將軍、吏部尚書,一起接受遺詔,輔佐朝政。
對這個安排,劉皇后深為不滿,尤其厭惡石斌輔佐朝政,擔心對太子不利,因此和張豺一起謀劃想除掉他。
當時,石斌在襄國,劉皇后派遣使者前往欺騙石斌道:「主上的病情已逐漸好轉,您可以稍遲些再前來。」石斌歷來喜好打獵喝酒,聽到這消息後,便又開始打獵縱酒。
於是,劉皇后和張豺就假傳詔令,稱石斌毫無忠孝之心,將他免官歸家,派張豺的弟弟張雄率宮中的龍騰衛士五百人看守他。
四月十九,石遵從幽州來到鄴城,傳詔讓他在朝堂接受任命,給他配備了三萬宮中的親兵,便讓他回去,石遵流著眼淚走了。
這天,石虎的病情稍有好轉,問道:「石遵來了沒有?」左右的人回答道:「已經離開很久了。」石虎黯然道:「真痛心沒有見到他!」
石虎身體略有好轉,來到太武殿的西閣,擔任宮中護衛任務的龍騰中郎二百多人上前列隊拜見。
石虎問道:「你們有什麼請求?」眾衛士回答道:「主上聖體欠安,應該讓燕王石斌入宮警衛,典掌兵馬。」還有人道:「請求以他為皇太子。」
石虎道:「難道燕王不在宮中嗎?把他召來!」左右之人回答道:「燕王因縱酒而病,不能入宮了。」石虎忽然道:「趕快用我的車子把他接來,應當把璽印交給他。」
這是啥意思?太子又要換人了?眾人有點懵,始終無人行動。正欲再問時,石虎頭昏目眩,只好回去了。
聽說此事後,張豺立即派張雄假傳詔令殺掉了石斌。
四月二十二,劉皇后再次假傳詔令,以張豺為太保、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就像西漢霍光一樣。
詔令既下,侍中徐統嘆息道:「禍亂將要來臨,我無能為力了。」隨即服毒自殺。
豈止是徐統,就連一個小學生都知道,後趙一定會亂的,而且是大亂特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