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江而上,順流而下——錢塘江記

2020-12-05 浙江新聞

  錢塘江在浙江省內古稱之江、浙江、漸江。這三個命名中,我更喜歡之江兩字。它曲折卻又而不乏舒展,簡單又深具詩意。之江源頭在哪裡?自杭州始,倒溯之江流域,自地圖上看,這條江在建德的梅城鎮茅草壟村有個三江匯合點,這三條江是新安江、蘭江、富春江,三江在此江合。若追溯新安江源頭則是安徽休寧縣六股尖的馮村河。而追溯蘭江上遊則是衢江(另一支流是烏溪江)——常山江——馬金溪——直到齊溪鎮裡秧田村的齊溪。從建德的梅城鎮茅草壟村蘭江與富春江(桐江)的交匯點上溯到常山齊溪鎮裡秧田村蓮花尖,流程250餘公裡。在流程上新安江上遊全長比蘭江上遊遊全長長了60公裡。但是注入三江匯流處的流量,蘭江年平均流量172.8億立方,新安江年平均流量112.5億立方。這次的主要行程是之江南支全流域(蘭江及它上遊各段)及千島湖與三江匯流處下遊富春江與錢塘江全程。 

   序曲

  從錢塘江這條大江溯江而上,應該從哪算起?2014年4月11日至12日,我乘上樂清至杭州的高鐵。寧波,溫州至杭州高鐵必經之地,這是對接錢塘江的杭州灣至大海寬闊出海口最後的陸岸。高鐵呼嘯的速度。向西而行。列車運行在陸岸上,在高速馳行的高鐵上,看不到杭州灣(高鐵與杭州灣之間隔了大片遼闊的土地田疇),但每當高鐵至此路段,總能能感覺得到遼闊的、激蕩的杭州灣。這個行程,是現代化的行程,一小時,二百公裡。左邊是呼嘯的高鐵,右邊是激蕩遼闊的杭州灣。於我,這段高鐵是這次錢塘江之行序曲的序曲:這邊是田疇,河流,雲層,車廂內是焦慮的人群,速度,情緒,商務,公事,匆忙上下的旅客;人們在車廂裡上網,刷微博,發微信,撥打電話:左邊鄰座的女孩塞著耳塞在聽音樂,右邊鄰座一安徽人在電話上談業務。我所在的2號車廂的所有人幾乎都在手機的控制之中。這之間,有部分人無聊而專注。人們被這個時代所裹挾,也為這個時代而忙碌。另一邊,我還看不見的一邊,是杭州灣,它還在遠遠的那邊,它以激蕩的情懷,接納錢塘江的浩蕩之水,接納兩岸無垠土地上的慈谿、餘姚、上虞、紹興、海鹽、海寧、咋浦、蕭山、濱江的人群與地域。時間。物質。生命。時代。這之上的一切,這之間的一切,在此流淌、交融、交集,奔流向海。這宏大敘事於我,既遠又近。

  我踏著這次旅程的序曲到達杭州。從杭州火車東站出站,夜宿莫幹山路金匯大廈十六層客房。入夜,杭州大雨,我卻聽不到雨聲。城市隔離了人與自然的關係。懸浮的夜,懸浮的人。

   一夜醒來,雨止。

  這一天,我將隨大流乘大巴溯錢塘江而上,去錢塘江源頭的開化縣,再用兩周時間,從那裡順江而下經衢江、龍遊、蘭溪、淳安、桐廬、蕭山,最後是到達錢塘江入海口的海寧。

  一,源頭:開化縣,兩夜

   馬金溪是錢塘江南支上遊的第一條河流。是開化縣最大的河流,流經齊溪鎮、霞山、馬金鎮、徐塘、底本鄉、音坑、城關鎮、龍山底、華埠鎮。它的下遊是衢江。馬金溪上遊為一條狹帶狀谷地,途經七裡壟、密賽兩個峽谷,縣城以下地形漸趨開展。馬金溪幹流總長89.16公裡。

  2014年4月12日,我隨浙江省作家協會採風團從杭州出發,進入浙江省內錢江源頭開化縣齊溪鎮裡秧田村。這之前,慕白等三人已經提前兩天到達齊溪鎮。我還在樂清時,接到了慕白從開化齊溪鎮打出的電話。他說,這裡條件夠艱苦的,吃與住,都是。這是我對從未到過的開化齊溪鎮的第一印象。這印象使我有一個判斷,即那裡是一個經濟不發達的地域,那麼,它肯定是一個生態相對好的地方,這是我以往去過許多地方得出的經驗判斷。我隨隊到達後,住進的是一個農家樂旅館。

  這一段是開化縣馬金溪上遊源頭處。

  山灣號農民民宿。面向馬金溪。這是一對中年夫妻開的民宿。我們去時正逢這對農民夫婦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客房。他倆憨厚誠實,一如客堂間的質樸的原木桌凳,深具一種原鄉品質。這一天是雨天。霧氣彌散在齊溪鎮的山間。我遇見的第一個問題是手機信號全無,我用的是中國聯通卡。它提醒我進入一個聯通無線系統無法觸及的死角。有時,偶爾一點無線信號,也是紊亂的,無序的,因為它很快就消失,根本無法通話與上網。由此,我進入了信息的相對封閉地段及相對封閉時段。此前,對開化我一直一無所知。直到我進入齊溪鎮,也仍然是一無所知。開化縣置縣已千年。千年後的這一天,是如此輕易地被我們所介入。時間與荒謬是並重的,尤其在信息封閉的時候,人在此間顯得隨意,無礙,成為自然的一個組成部分,偶有游離,也會很快回到自然狀態。最初失即信息失卻聯繫的焦慮,經過半天時間的緩衝,終於放下了心並漸適應。雨,挾帶著自然的信息,在齊溪鎮裡秧田村,它自然而然地替代了手機與網絡。入夜,借民房透出的一點燈光,我走在漆黑的夜裡,右邊是一條溪流,永遠喧譁的流水,在此時,與夜融為一體,我想到此時溪流中的石頭,在白天它們以形態呈示,在黑夜裡它們以聲音呈示。此時,流水是唯一的聲音,它昭示著自然的存在。這之間,我的手插在口袋裡,口袋裡裝著手機,當我的手再次觸及手機的那一刻,我分心了,想到了已全無信號的手機,想到了失去聯繫的原先隨時要知道的那部分信息。於城市而言,此時的我是一個失明者,失聯者,孤立者,包括家裡,包括朋友,他們都得不到我的信息,我也得不到他們的信息。突然而至的焦慮控制著我,現代化信息失聯的焦慮控制著我。我漫無目的地往前直,走到了民房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這時的完全的黑暗漸漸地代替了焦慮。我也漸漸地從剛才的焦慮中平靜下來。繼而單一的流水聲解除了我的再一次的焦慮。直到此時此刻,我才真正脫離現代信息時空進入到了錢江源的裡秧田村的山裡時間。我再次傾聽右邊黑暗中溪流的流水聲音,它並不單調。它湍激,低回,遇見巨石,跌入深潭,進入隘窄的溪床,再進入稍為寬闊的溪床。它的聲音也因此千變萬化。這是裡秧田村山裡時間(自然時間)的重要組成元素。另一重要元素是一場持續的夜雨。當我回到山灣號民宿,於完全黑暗中被一場持續的中雨控制。我無法入睡。此時的場景是從溪流的流水聲轉入擊打在民房瓦背的夜雨聲。並使我因此持續失眠。午夜,雨聲中,我寫下此次行旅的第一首詩,其中兩節描述了我的在齊溪鎮一夜的失眠狀況:

  以前的夜我基本睡得很好

  只有今夜,齊溪鎮的雨聲,這個龐大雨夜的

  一滴清晰的滴雨聲,讓我感慨半世人生。

   

  我有睡不著的理由

  齊溪鎮之夜,四周大山聳立

  它們沉默地保護一滴雨聲的到來

  也保護我這個陌生人的一夜未眠

  ——--《齊溪鎮夜雨》

  2014.4.12.夜,開化,齊溪鎮裡秧田村山灣號民宿

   

     能在深山的午夜被一場所持續的夜雨控制,沒有矯情,沒有雜念,只有聽雨,回憶。這近乎人生中的一個奢侈的片刻。一夜的雨,令一個因此而失眠的人的心情空前地平靜。這失眠與雨夜融為一體,同時,也是與裡秧田村四周的大山融為一體。而在這巨大的自然雨聲之中,我辨別出了簷頭滴下的雨滴的聲音,它的持續的滴雨聲,伴著我一夜的失眠。在這一夜,巨大與細小獲得了空前的統一。

  

  第二夜,住開化臺回山村下山蛇自然村金仙號民宿。這個自然村的旁邊,也有一條溪流匯入錢江源的馬金溪。下山蛇自然村之夜是一個詩歌之夜。我們九人(我、柯平、王益軍、慕白、俞強、及開化的賴子等四人),在一張大圓桌前談論詩歌話題。其間,燕燕號民宿房東燕燕姑娘朗誦了慕白的詩《今夜我在錢江源》。下山蛇自然村位於海拔五百米的半山腰上,此時,詩有多高?我想,此時的詩大約二十米高。這二十米不是物理高度,這二十米是心理高度,它代表了一定的虛無,即說二十米這個具體的量詞的時候,它高於燕燕家的屋頂,位於我們上方,而不是遙不可及的上空,但又讓人觸摸不到,只能注視,也更易用心去靠近。也許因談論到具體的詩歌讓它又下降到十至八米高度。但是它始終保持了一定的虛無品質。此時,我們在談論詩歌,別的人或睡覺,或寫作。因為二十個詩人與散文家的介入,這使得這一夜的下山蛇自然村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詩意。

  八點,村民睡了,十點,散文家睡了,十二點,詩人睡了。漸漸地,金仙號民宿之夜萬賴俱寂,與裡秧田村山灣號民宿的整夜雨聲相反,入夜之後下山蛇自然村金仙號民宿安靜異常。這臺回山村下山蛇自然村金仙號民宿的一夜,我寫下了第二首詩:《臺回山一夜》。其中兩節:

  今夜是它的摺痕。這一條直線鋪向星際

  他聽到「咚——!」的一聲,一顆冰冷的星落在他生命的平面

  從2014年4月13日午夜至2014年4月14日凌晨

  這一夜……他醒著……世界的運轉他從不知曉……

  金仙號民宿是一對六十多歲的村民經營的,他的兒子兒媳們都在縣城工作。這民宿共三間客房,乾淨也安靜,午夜的失眠,讓人無端地想起星空。康德想道德律的時候會也是這麼一種情境麼?當然,我想得比康德私人化得多,也簡單得多。康德有一千米的話,我則只有一二米。但願這一二米最終也能與那一千米殊途同歸,因為人類的卑微與崇高,最終還會是殊途同歸。一如錢江源的每一支細小支流,一段段地匯聚,漸漸地匯成衢江、蘭溪江、富春江,再是浩蕩的錢塘江。

  

         二、上遊之一:烏溪江,一條支流上的詩意細節

   烏溪江古稱東溪,又稱周公源,為衢江一級支流,發源於衢南仙霞嶺山地,主源為浙江省龍泉清井,次源為福建省浦城縣石子巖大福羅峰,流經龍泉、遂昌、江山、衢江區,在衢州市東3公裡處匯入衢江。上遊有遂昌縣之住溪、周公源、洋溪源、金竹溪。均匯流入湖南鎮水庫(1983年建成)。衢江區境內,烏溪江西岸有航埠溪,東岸有舉埠溪,也都注入湖南鎮水庫。水庫以下向北經項家,注入黃壇口水庫(1958年建成)。出水庫後,東岸有黃壇源水匯入,流經石室鄉、花園街道、下張鄉,在雞鳴渡附近注入衢江。烏溪江主流長161.5公裡,流域面積2632平方公裡。其中,境內流程63公裡,流域面積610平方公裡。

  第四天,到達衢江支流烏溪江。

  這裡是錢塘江上遊衢江的一條支流。它源自福建省浦城縣東部山區,流經麗水、龍泉、遂昌再流過衢州匯入衢江。流到這裡叫烏溪江。陪同我們除了嶺洋鄉徐書記。還有衢州日報記者巫少飛。

  巫少飛說自己少年時期時常乘機動船從衢州到遂昌去爺爺家。他看江水有感慨,剛到中年的他一說起少年時光,似有種沿江溯源的感覺。他在說烏溪江這個詞時是充滿感情的,有著對少年時光的追憶,在他說這個詞時,他原先愛語說的神情?間安靜了下來。在與巫少飛的交談中,我總覺得他的發音有點奇特,直至嶺洋鄉徐書記帶著疑問的語氣說,你不是地道的衢縣人吧?正證明了我的直覺是對的。

  在此居住生活的人,語言,江,時間,它們是四位一體的。仙霞湖水庫建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期,比新安江水庫還早。人,語言,江,時間,這四位一體,在嶺洋鄉抱珠壟村與魚山村有著一種深度的交融。這語言,在鄉村,更帶有鄉民的直覺與無意識的潛在的言說。幾十年來,鄉民們的方言發音會有許多微妙的改變。還在湖中央在船上看岸上的抱珠壟村時,山坡上幾組錯落有致的民房與庫區與滿山的林木構成了一幅詩意閒居圖。築成水庫之後的烏溪江,即現在的仙霞湖,流速減緩了,幾乎是靜止的。沿江生活的鄉民們,也因流水的減緩與水面的開闊,其生活而發生不經意的變化。這變化,就是他們的生活節奏的無意識地放慢,相對放鬆的心態,這正對應了平緩開闊的水面。生活與生產的交融,以及生活節奏的相對放慢,使得鄉村文化悄悄地萌發。路上,我抬頭的間隙,看到了一座舊式民居前用毛筆寫在門眉與窗眉上訪方的「暗香」「疏影」「朝陽鳴鳳」「日暖風和」這四組毛筆字,這字寫得有風骨,且帶書卷氣。巫少飛看我看得專注,他說,這是村裡已經過世的一位老人寫的,老人名叫柴汝梅,一個一輩子在魚山村的鄉村書法家,平時喜歡幫人號個籮筐、風車、日常用具等,只要有人叫他去號,他就提筆寫下「某某年某某某」,「某某某置」,如「一九九三年邱亦農置用」等。後我們來到了柴汝梅老人的外孫女家裡,看到了一張老人號風車的照片,在一架扇穀子用的木風車上,柴汝梅寫下「去浮存實」四個沉實的大字。我想, 「去浮存實」,也一定是柴汝梅老人在世時的人生準則。在往回的路上,我再次看到了另一座老房子上柴汝梅老人寫下的字。廚房門眉上寫「五未和」,兩個窗戶上方分別寫著「吟風」、「讀月」,在鄉村,能有如此詩意的命名,頓時使人心生敬意。在魚山村,柴汝梅老人是文化的傳播者與踐行者。也是因了老人,魚山村這個極其普通的村莊,有了筆墨詩意。而這鄉村文化的傳播,也因了水流的緩慢水面的開闊,因了鄉民們生活節奏的相對減緩,被村民們廣為接受。同時,放慢了生活節奏的鄉民們使得魚山村以及旁邊的抱珠壟村等村莊,有著潛在的文化需求。

  在鄉村文化深處,往往會有驚異的圖景突然出現:路邊。一堵土牆。牆上留存著一幅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大躍進時代的繪畫,這幅畫幾乎覆蓋了這整堵土牆。畫上除了三面紅旗的明確的大躍進時代的標記外,還有女拖拉機手,環形的稻穗組成的花環,斜鋸齒形工廠,歡樂的豐收場景。簡樸的色彩仍然保留至今。在其它農村,即使保有舊時代的痕跡,也大都是紅漆書寫的老宋體的戰天鬥地的標語。而在魚山村,還保留了這麼一幅牆上繪畫。也許是當時魚山村小學老師愛好美術,在書寫標語時突然想到了繪畫,於是就畫下了這麼一幅宣傳畫。至今這畫經過了六十多年的風雨的洗涮,在斑駁殘存的色彩面前,是一個魚山村的過去,這個過去,與一個國家的過去是一致的。

  而在另一堵牆上,我驚訝地看到兩行工整的兒童體毛筆字「2012年是世界末日,是我人生的最後一天」,這一行字令我一時無語。這是一孩子寫下的,寫的是瑪雅預言中有關2012年12月24日世界末日的一刻。這說明這個看似安靜的似桃花源記中的小村,它在當今網絡時代,外界的信息照樣對它產生著大影響。有時,這種影響是與世界同步的。

  當晚,我們投宿仙霞湖邊一家民宿。巫少飛敲門進入我的房間。我們坐談論艾略特、瓦雷裡、勃來、默溫、裡爾克。談論開化、衢州、爛柯山,談論各自的童年少年記憶,直至談論衢州城裡的共同的朋友周新華、李劍明、小荒。與裡秧田村的山裡時間相反,在這裡,雖然還住民宿,但已經完全回到了現代的信息時空。當然也有純粹自然時間的極短暫的一刻,那是與慕白沿山間沿江公路散步,看到圓月下安靜闊大的閃著點點波光仙霞湖水,一角的漁火,伸向湖面上空的無數夜樹與倒影。這一切構成了無法言說的詩意。慕白激動地說,這他媽的就是整個一個春江花月夜!

  這一條江,烏溪江——錢塘江上遊的一條支流,在巫少飛的敘述中,它是少年詩意時光的再現;在魚山村柴汝梅老人的為村民提筆號生活及生產資料的過程中,它提供的是無意而強大的文化詩意。魚山村,曾經的柴汝梅老人,土牆上六十餘年前的繪畫,一個孩子的對瑪雅預言的回應,月夜的仙霞湖,這一切,有著無法言說的鄉村詩意。哪怕,這些詩意需求與經濟需求相對而言還是少量的。與開化的單純詩意、人與河流關係相對簡單相比,衢江的江與人的關係發生了相對大的深刻變化,即現實因素顯得強大而不可抗拒,參觀的水庫大壩高程近兩百米,攔腰切斷了烏溪江,在衢州市區有一座巨大的有數萬工人的化工城「衢化」。人在自然面前與在現實面前,往往選擇的是後者。人被自己所驅動,驅動的強大動力即是現實。而文化在其間顯得更加地彌足珍貴。它所做的是彌補因人類改變自然所帶來的詩意的缺失。

  烏溪江,這匯入大江之前的支流,它本身所湧動的詩意,以及因它而來的鄉村文化元素,往往會在清晨或午後陽光的斜照下或在明月夜,顯得格外動人心魄!而這詩意,最終都將匯入浩蕩壯觀的錢塘江!

 

  三、上遊之二:龍遊,年年紅、石窟、荷花山及其它

   衢江,在浙江省西部衢州境內,古稱瀫水,又稱信安溪、信安江、衢港。錢塘江主要支流、南源,發源於徽州(今黃山市)休寧縣龍田鄉青芝埭尖,海拔1144米,以上遊馬金溪起算,止於海鹽澉浦-餘姚西山閘連線,河長522.22公裡(其中安徽境內24.77公裡,浙江境內497.45公裡);流域面積(省內部分)44014.50平方公裡。比錢塘江正源新安江(588.73公裡)短約60公裡。衢江上起衢州市常山港、江山港合流的雙港口,下迄蘭谿市西南橫山納金華江接蘭江,是衢州的母親河,上承徽州文化,下接金華八婺,孕育出別具特色的三衢文化。

  第五天,到達衢江下遊的龍遊縣。

  年年紅公司文化園,緊靠著衢江而建,總投資六十億,規模巨大。一幢幢巨大的殿堂式的建築。長廊。飛簷。逾百根巨大的價格高昂的金絲楠木柱子。精緻的成套的紅木家具。木質表面泛著亞紫色的柔和光澤。人在家具邊上走過,內心的佔有欲被無端地喚起。我看到走過這裡的人,到了紅木家具邊上,每人都彎下腰來,駐足良久,仔細觀看,目光柔和,小心地伸手觸摸家具表面。這時的人們,心存慾念,而又小心翼翼。昂貴的物質誘惑。高品格的物質享受。在這條擺滿紅木家具的物質長廊,人穿行其間,小心翼翼地行走,察看,辨別,惦量,證明了世界在此時,物質大於人心。在龍遊年年紅公司,與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一樣,人類已經無法遏制欲望的湧動。它所帶來的是自然、環境的代價。這地方已經投資十多億,還將繼續投資幾十億。金錢轉化成物質,欲望轉換成場景。屆時,年年紅公司這一文化園,成為衢江左岸一面映照奢侈的鏡子——豪華。耀眼。迷亂。物質。享受。人在鏡子中享受欲望,然後空虛。

  龍遊縣境內的衢江江面,遠遠地立著一艘挖沙船,江心洲上聳立著巨大的高壓電力鐵塔,在衢江上面,粗大的高壓線高高地橫空而過。江面的漂浮物漸漸地多了起來。當我們置身衢江江面上,置身在遊船上,一段時間裡,人們的心思多了起來。現實與生活,及時地進行著插播。心事一如江面的漂浮物,控制不住地多了起來,與前幾天相比,與在開化、在仙霞湖相比,因了環境的突然改變,此時,正在把原有的詩意減弱了下去。一部分是吃著的瓜子的人,大聲說話的人。另一部分人,這時不語,想著眼前的事,當下的事。此時,我在想,他們所想的這些事,是人必不可少的無法避免的俗事,它存在於現實層面之中,緊追著我們跑。而一個縣也有一個縣的心事。一個縣的心事,大都是歷史與現實的糾結。沉重悠久的歷史,混亂緊迫的現實。龍遊縣,左宗棠與太平軍之間的那場曠日持久的戰役,遠比龍遊石窟影響深遠而驚心動魄。農民軍與清朝廷軍的對壘。龍遊的修史者的立足點是站在農民軍立場上,因此稱此戰役為龍遊保衛戰。而這場保衛戰最後以太平軍失敗的結果,因此成為了龍遊這一個縣的隱秘心事,也是修志者自己內心的一個隱秘心事。左宗棠,洪秀全,李世賢,兩支對立激戰的部隊,成為太平軍歷史上最持久也最慘烈的戰役之一。歷史即心事。洪秀全,也是中國歷史的一段心事。

  石窟顯然是龍遊縣的另一個心事。1992年6月9日農民吳阿奶等四人發現了這個巨大石窟,從此,龍遊把這個石窟作為了一個縣的歷史心事。而龍遊縣,也正是把這石窟作為一個謎團來打造。越是解不開越是好,越是一團亂麻越是好。龍遊石窟謎團的成功打造,為龍遊縣創造了大筆的旅遊GDP。當我從五號洞逐一進入到一號洞,原先所謂的千年石窟之謎,對我的觀賞絲毫沒有形成影響。我唯觀察其形態,光線,想像工匠的艱辛與智慧。而這智慧顯然是被生存的艱辛所逼出。我認為這裡是一個普通的採石工場,靠江而採是為了大宗石料裝船運送的方便。一如溫嶺的雙嶼洞天,同樣的規模,同樣的形式,不存在懸念,也不存在謎團。雙嶼洞天是近現代的採石遺蹟,而龍遊石窟則是年代相對遙遠了許多的採石遺蹟。洞中少量的生活遺蹟,說明採空後,也曾利用過,但因種種原因廢棄了,比如光線問題,潮溼問題,空氣問題等等。正因為石窟非國家所為,而只是普通民眾所為,才顯得這工程的偉大。為柴米油鹽,為父老兒女,為生存計,一塊一塊地採石,一塊一塊地拉出,運輸,提供沿江築路、建房、造橋用的石材,這惠及沿江萬千生民的事業,遠比藏兵洞、皇家倉庫、道家福地等國家用途、玄學場所有意義也偉大得多。在龍遊石窟,我更多看到的是普通工匠的蹤跡與遺蹟,而不是道家與朝庭的及軍事的遺蹟。仔細察看洞壁,看到的是一塊一塊石頭被鑿走後留下的印痕,是勞動的艱辛與沉悶痕跡,以及大強度鑿石開石的體力透支。我所看到的這一切,是勞作的偉大與黑暗,其偉大因了先民的採石為衢江沿岸的人們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建築石材,其黑暗是強大的勞作強度與無限的單調重複。我多麼想去掉龍遊縣無限複製石窟謎團的心事,還龍遊石窟以明確、鮮亮、健康、硬朗的民生色彩,還原它偉大的民生本質。

  與龍遊石窟對應的另一個處所,是龍遊荷花山遺址。這一個早期人類活動遺址,在我們下車來到這裡時,我感到的是暫時的迷茫。這迷茫是這處遺址的平常態,以致我一時找不到遺址的標誌,同時也看不到遺址的跡象。九千年前的荷花山與九千年後今天的荷花山會有大區別麼?荷花山本身沒有區別,唯一的本質的區別是人類的遷徙與繁衍。在荷花山,這個離地面高程僅十餘米的土丘臺地,存在有數個人類早期活動文化層。在這臺地上,隨意低頭就可看到紅衣夾碳陶陶片。還有散落各處的石斧、石杵、陶片等新石器的器物遺存。在荷花山臺地,我看到了心存敬畏的現代人。當龍遊縣誌辦主任黃國平先生講解荷花山遺址時,我看到了數張沉思的臉龐。時間。生命。變遷。這從來就是人類的一個永遠的隱秘心事。站在荷花山遺址上,腳下是九千多年前的人類活動文化層,裡面至今還埋藏著先民們的勞動生活器物。這些器物簡單,粗糙,笨拙。但是它們的有用性程度比現代的汽車、飛機、高鐵高得多。在一塊菜地上,我除了找到了一塊紅衣夾碳陶片外,還找到了一截七公分左右的半個石斧,這是一把攔腰折斷了的石斧,現存部分的形制十分完整,石斧表面留有清晰的人工打造痕跡,以及使用過程中的磨損痕跡。除了先民使用這把石斧過程中的磨損外,時間並沒有在上面留下過多的痕跡。而荷花山四周是大片廣袤的農田,依據荷花山生息的先民們也是龍遊稻作農耕的起源,是衢江流域農耕文明開端的一個標誌。一把穿越九千年的石斧,傳遞給我的是人類少年時期,簡單,艱辛,也會有明亮的色彩與快樂的天空。站在荷花山臺地上,極目可見四周田疇平整廣闊。若到莊稼豐收時節,站在臺地上,看著清風吹動稻浪,先民的喜悅不是今天的人所能體驗的。當今天的我站在荷花山上,作為一個外來者,於荷花山而言,於這九千年時間而言,我,包括我們這批人,這是一個九千年後突然而至的時間事件,裹挾著現代文明與深度迷茫,在這麼一個時間點上,以淺薄的方式而來且以同樣淺薄的方式而去。

  深夜。寫下,《在龍遊,衢江邊的講述者》。片斷:

  江水緩緩流淌,講述正往深處進行

  一部方志遠遠不夠,一席講述遠遠不夠

  要坐在唐宋、商周的江岸邊講述

  要面對日落日出、滄海桑田講述

  不要遺落那些細節:讀書,打鐵,鑿石,收割,趕考

  直到我也講述

  ——講述這個地方,記住這個地方的歷史與人文

  記住這一刻的細節,我的突然的心痛

  許多年後,我再分了一次心——

  在我暮年時光,回憶起那次龍遊之行

  時光照耀著我黯淡的身軀,平靜又久遠……

  荷花山。石斧。石杵。石窟。遺蹟。左宗棠。洪秀全。李世賢。

  江河。青山。

  物是。人非。

  時間是一切的講述者。

 

  四、中遊之一:蘭溪,蘭江邊一夜,古城詩意,李漁

   蘭江,古稱「瀫水」、「丹溪」、「蘭溪」、「蘭溪江」,當地人習慣以「大溪」稱呼。

  錢塘江流域的衢州市至蘭溪稱衢江,沿途接納烏溪江、芝溪、靈山港等溪流後,至蘭溪與金華江在馬公灘匯合後稱蘭江,自南向北流,至建德梅城與新安江匯合。衢江——蘭江流經金衢盆地,河道寬廣,水深流緩,出金衢盆地,河床漸見深邃。蘭江流域面積19350平方公裡,主流長300公裡,其中在建德的流域面積419平方公裡,河段長23.5公裡。流域內年平均徑流量達172.8億m³,年平均降水量1545㎜,年平均徑流深達915㎜。

  到蘭溪的第一天,入夜,蘭溪作家陳興兵把柯平、林海蓓、嵇亦工、慕白、但及、高鵬程、我等一撥人從靈羊島拉到了蘭溪邊的一個排擋喝酒。「吃著火鍋,唱著歌」,《讓子彈飛》的經典臺詞。現在的我們依然是「吃著火鍋,唱著歌」,重複著這簡單的口舌快樂。在古城西門的城頭,兩張桌子並成一張,背對城門,觀看滿江燈火。蘭溪的「蘭」,衍生詞:蘭花。蘭草。木蘭。月蘭。萑蘭。幽蘭。金蘭。蘭若。芝蘭。蘭芷。蘭臺。蘭舟。蘭房。蘭蕙。芷蘭。芝蘭玉樹。蘭質蕙心。蘭亭。春蘭秋菊。沅芷湘蘭。沅芷澧蘭。在漢字的河流中,「蘭」字,從形到質,她是波動的,緩慢的,柔情的,女性的。蘭溪是錢塘江流域的一個偏旁,她的情懷從馬頭牆下頷首低眉的女性開始。四月下旬的蘭江之夜,密集的燈火,江水在流淌,古城曖昧的燈光映照著這一夥霄夜的詩人。

  蘭溪,商業化遠在開化、常山、衢州、龍遊之上。千年商埠。千年前就慫恿民眾開始庸俗生活。庸俗,於民生是一福音。一如,「吃著火鍋,唱著歌」。庸俗之樂,大樂,商業是庸俗之基礎。許多年前,蘭江上數艘畫舫掛滿燈籠,江面倒影華舟,歌聲隱約婉轉,口銜詞曲的美人若隱若現,這些畫舫載著蘭溪商賈,遠去,去錢塘臨安。再從臨安同乘畫舫溯江回蘭。

  在蘭溪政協編的《千年商埠,風雅蘭溪》一書《八百年蘭溪商埠繁華》(作者盧莊木)一文中,列出了民國17年(1928年)的蘭溪城區商店狀況:有「典當行4家錢莊7家,米行86家,參行6家,柴炭行43家,京貨棧4家,竹木板行16家,鐘錶店3家,水果店24家,藤器店3家,銀樓12家,藥材行8家,藥店32家,山貨行24家,綢布店12家,衣莊15家,帽店6家,襪店26家,瓷器店11家,南貨店25家,廠貨店22家,油蠟行23家,醬園14家,煙店28家,五金店17家,鞋店31家,木器店17家,竹器店15家,漆器店12家,火腿棧6家,糖行2家,茶葉店9家,鐵店36家,印刷店8家,紙箔店11家,裱畫店8家,爆竹店8家,桶器店11家,書店5家,煤油公司文號3家,缸窯店4家,紙店7家,花粉店3家,肉店51家,筆墨店3家,鑲牙店4家.桂圓店6家,棉花店3家,成衣店32家,刻字店3家,照相館2家,酒店111家,棺材店6家,旅館6家,茶館116家麵館16家,理性店54家,黍作店2家:浴堂1家,臺計160個行業,1139家。」如此翔實的統計。我看到了在民國時期蘭溪緩慢的生活景象,這1139家蘭溪城的商戶,想像著那時每天早晨,早者八時開門,遲至九時開門,街上一幅散漫情景,近中午(十時至十一時),原先散的圖景迅速變成了一幅熱鬧繁華的街景。時爾會見到靚麗的婦人自街中段某一長巷裡閃出,帶著清晨做愛後的嫵媚,沿街款款而行至一家店裡(成衣店,或襪店,或綢布店,或糖行,或桂圓店),稍傾,她們即消失在另一條巷弄。116家茶館。每家茶館都是一個慢生活場所。慢字散漫在整個蘭溪城。與蘭溪江上的畫舫相對應,蘭溪城的茶館,雖少了歌女的清嗓唱腔,但是喉音控制的蘭溪話在茶館的閒談中交叉迴旋,因此,茶館中的蘭溪是中年人的蘭溪。

  因此,儘管李漁在蘭溪夏李村五年隱居,但幾百年來蘭溪人對李漁一直是情有獨鍾。我猜想,蘭溪人對李漁的熱情一定甚於如皋人。舊時代慢生活中的蘭溪的文化人顯然是做夢也想過李漁、袁枚一樣的生活。而他們的生活範式與別地的文人比起來也許更靠近李漁一些。而李漁恰恰又與蘭溪有血脈關聯。因此蘭溪人的經久不衰的李漁熱,一直延續至今。

  而我,作為一個外來者,我的對李漁的關注是另一種的關注。我所關注對應的是古代文人生活的豐富與雅趣、放浪與現代文人生活的無趣、單調與淺薄。離開蘭溪數天後,寫下《與李漁一席談》。片斷:

  蘭溪從太古流到你的生命中的一段時光再一直流向現在與未來。

  蘭溪與如皋,很多人在談論你,好生活往往深埋在被談論之中。

  

  我工作,生存,寫作,平靜地渡過一生。這是平常人的生活方式。

  我的一生大抵如此。我身邊的人大抵如此。這個時代大抵如此。

  

  我說了這麼多,談得也鬆散,淺薄,無趣。

  這是一個現代人與你的對談,李漁,你懂的。

  

  至蘭溪的第二天,大雨。蘭溪古城。雨意加深著長長的小巷。側著身體進入一條長而迷濛的古巷。若是數百年前,斜撐著雨傘的女子,能走進巷子深處的定是苗條身材,那麼,這些深巷走動的多半是年輕的少婦。若是姑娘,她一定不喜歡走這深巷,深巷過於寂寞,姑娘家身體單薄,感受性差,走在裡面會僅僅覺得冷清、無趣。尤其雨天,雨水打在傘背,這加深著的寂寥,不是姑娘所能體味的。而少婦,她們深懂寂寞。雨中,一個少婦走在深巷,雨水敲打著薄薄的傘背,這於寂寞中會有幾分春心起了漣漪,若雨天走在這最長最深的巷子裡,又因是側著成熟的身體走在深巷,少婦的心也會因深巷與雨意而湧動著春情。這幾乎成了這些深巷的秘密。若是有心事的少婦,則會放慢腳步,用深巷的雨意加深自己心底裡的秘密,雨水打在傘背,恰好注釋著這些隱秘的心思。蘭溪的古城,因了深巷,因了淅淅瀝瀝的雨天,使得舊時代的蘭溪有著比別處錢多的女性的秘密,這些秘密如漣漪,輕而慢地蕩漾在蘭溪古城,也擴展著蘭溪的格調與詩意。與此相對應的是離這裡一裡之外,商業繁華,小商人精明過人,也正因為此,才有這些走在深巷的冷豔、懶散的美少婦,她們是繁華商業背後的秘密,是蘭溪城的秘密詩意。而這詩意,以晚清與民國的蘭溪城為最,它調和了那個時代的商人們與少婦的生活情趣。

  

  錢塘江上遊的衢江,自龍遊開始,就已流速驟緩,至蘭溪,則更緩。「蘭溪」,漢語發音學上的輕,慢,緩,以此名江,以此名縣,早已擴展至生活、文化、人際。這正是錢塘江中遊的風格。江水漸深漸寬,流速平靜而緩慢。

  在我第二天離開蘭溪時,車外一個妖嬈女子一閃而過,風一樣消逝。我一直以為,蘭溪應該是女性的。在我的極短暫的感受中,蘭溪,就是一個詩意與嫵媚共同捏造出來的女子,俗豔與風雅共生,商業與文化並存。

  2014-5-1小長假

 

  中遊之二:千島湖,移民,靜水萬頃

  千島湖(新安江水庫),位於浙江淳安縣境內,是世界上島嶼最多的湖。千島湖的湖泊面積567.40平方千米,最大深度108米,平均深度34米,容積178.4億立方米;是在距浙江建德市新安江鎮以上4千米處建壩蓄水而成的人工湖。水庫上遊具有明顯的「湖泊效應」且有大大小小的島嶼,因此稱「千島湖」。千島湖的主要源水為安徽境內的新安江及其支流。千島湖下遊的新安江在建德梅城與蘭江匯合注入富春江。建新安江水庫,總移民達23萬人口。

  歷史像湖水……

  劈頭蓋臉而來,淹沒記憶與古城。

  ——題記

  千島湖萬頃碧波。它的記憶從一九五六年開始。

  一九五六年新安江水庫立項。同時一九五六年開始移民準備工作。一九五八年開始向庫區外移民。二十萬!大移民!

  如今在千島湖姜家鎮安置著部分移民。離姜家鎮不遠處,安靜的湖水下沉睡著一座形制完整的水下古城廢墟。我是2012年4月從中央電視臺千島湖水下古城探秘直播時,才知道這裡原來有兩個縣城完全淹沒在水底。那一次央視直播是探秘,是開發旅遊的前奏。央視卻沒有進一步做移民的專題。以前一直以為遂安與淳安被水庫蓄水淹沒的是村莊,與小鎮。新安江水庫的蓄水,使得兩個具有悠久歷史的千年縣城成為了水下古城,與千百年來在這古城生棲的居民,也因了新安江水庫而遷徙到了別處。

  到達淳安的第一夜,我們被安排觀看大型聲光電現代演藝節目《千島湖——水之靈》。當節目的中間部分出現庫區移民、蓄水一幕時,劇場內的所有觀眾都安靜了下來。此時,早年淳安縣城鄉民眾離別家園的情景再現。以往的離城,或出去做事經商,但每年都會回城,回到自己的家,但是,這次離城使得他們再也回不到原來的家園,這是一次永別家園之旅,他們將在別處定居,生棲。於當年的居民而言,這是一次怎樣的痛。劇幕中有句臺詞:「少帶舊家具,多帶新思想」,勸導移民放下包袱輕裝遷徙。特定時代的特定語言,但是,仍然讓現今的人們聽來感傷。劇幕中,還有一句臺詞是:「……我們……走……吧」,然後再重複:「……我們……走……吧」。回聲:「……我們……走……吧」。沒有移民體驗的人幾乎無法知道這種別離的痛苦與入骨的傷感。農業社會裡,人與家園的維繫,人與家園的記憶,那是一種穿越年代與時空的深刻的家園之情。在五十多年後,我在央視採訪視頻中看到,如今生活姜家鎮的五位獅城女性移民,她們都已年愈古稀,當說起淹沒在水底的家時,她們的臉上,仍然有著一種深深的傷感!

  在獅城博物館的一面牆上,密密麻麻地貼著一牆的老照片,全是遂安與淳安古城的建築與當時居民的勞動、工作及日常生活照片。如今,兩座古城已永遠沉於水底,照片上的眾多居民,許多已經離世。

  回到賓館,深夜,讀描寫一九五八年新安江二十萬人大移民的專著《國家特別行動——新安江大移民遲到五十年的報告》(童禪福著,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2009年版),失眠。書中記敘了當年部分移民艱難的重遷及去向:

  

  1961年1月,對不具備安置條件,安置密度過大的淳安縣42個大隊,5969人重新遷移到衢縣.常山、金華等縣農場。

  同年11月,就地後靠的43個移民大隊和12個移民安置大隊的2621人,重新轉遷遂昌、武義農村插隊。

  1963年初,7個移民安置大隊,1101人,重新轉遷遂昌、武義等縣重新插隊。

  1964年5月,又有928人從淳安重新轉遷遂昌、武義國營農場。

  1964年5月至1965年,淳安庫區7230人重新轉遷龍泉、雲和兩縣農場,634人重遷武義縣農村。

  1966年,1424人重新轉遷衢縣農村插隊和安置在國營農場.

  1968年8月至1971年1月,淳安縣安置密度過大和不具備安置條件,遷移到江西省的52535人中,只有17600人是新遷第一次移民,其餘34935人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更多次的重遷移民。

  從1961年開始,淳安自行轉遷安徽省的新安江移民1078戶,4479人。淳安自行轉遷江西省的新安江移民2264戶,10062人。

  

  那些年,新安江水庫移民共從庫區遷徙出了23萬人口。23萬,一個龐大的數字,且還有那麼多的移民重遷、轉遷。這些移民的苦與痛,及數次拋家別院的傷感,今天我們已經無法去感知。

  午夜,我寫下了一首詩,《千島湖,水下古城》,最後一節:

  

  五十多年後,當我來時

  湖畔新城燈火輝煌,湖水倒影著新生活的時尚

  ……當水底寂靜的古城,一再被提起

  反過來照亮塵封的記憶

  ——……那永遠移不走的,刻骨銘心的……庸常生活!

  

       凌晨四點半,起來,從所住賓館往外看,夜色尚未退盡,天空尚有重量。此時,期待天亮的心情是平靜的,這平靜是一夜安寧的延續,是眼前千島湖湖水安寧的延續。  天漸漸地亮,從水天交接處開始,一線淺淺的光漸漸地明亮起來。此時的靜龐大無邊。天是靜的,水是靜的,暗色中的無數小島是靜的。

       最先打破這靜態的是一條小船。它從左邊出現,帶一盞燈光。這是畫面的闖入者。若不仔細看以為是靜止的,用心觀察,看出它正在極緩慢地移動。

       天很快地亮起來,水面出現了波光,看到小船上有兩個人,如此早起,辛勞不說,他們是遼闊湖面的第一個靈動的所在。待這條小船駛向更遠處,湖左邊又出現了第二條小船,也是倆人,也是一樣地慢。只是天色更亮了。天空的狀態正從濃重夜色轉向輕盈遼闊與透明。

       而此時,在秀水碼頭,正泊著近百艘遊艇,白色,因是清晨,所以是同樣地安靜。

      漸漸地,整個碼頭隨著天光甦醒。 

       此時,千島湖的萬頃湖水,充滿一種飽滿而遼闊的詩意。由此,我想到了它的無數條大小不一的支流。

       昨天,大巴把我們拉到了浪川鄉芹川古村。

  芹川村的質樸從村口始,村口橫在溪流上的廊橋牆體上還留有斑駁的紅漆老宋體的「農業學大寨」五個大字,時間的流水尚未抹去四十多年前生產資料落後時代的戰天鬥地的悲壯勞動印記。

       我們於芹川村,一群突然而至的外來者,看的是穿越整個村莊而過的湍激流淌的芹溪。站在屋前溪邊,不用任何人點拔,幾乎每人都會想起「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一詩。同行的詩人嵇亦工說,到芹川古村已來過許多次,多是從杭州陪外地客人來看民居與流水。他還交了一個村民朋友,這次來帶了一幅書法送這朋友,這朋友以粗茶待之。我想,這種與功利完全無涉的質樸朋友,正是一種源頭意義的人際關係。

       從村子的「二十四橋」農家樂飯店吃完飯出來,還是看這流水。這是通向千島湖的無數條溪流中最有代表性的其中的一條。於萬頃湖水的千島湖而言,芹溪作為一條較小的支流,與主幹流同樣具有一種源頭意義。村民們小心翼翼地使用著它,保護著它。在溪邊,快速跑過的孩子的臉龐,以及他們的眼睛,有著溪流一樣的清澈。坐在溪邊談天的老人,皺紋深陷的臉上平靜,且有久遠的時間之光。他們說自己仿佛在說他人,說他人仿佛在說自己。一邊是流水,一邊是與時間談話。芹溪,它的清澈,它的自由流淌,以及喝著用著芹溪水的老人、孩子、村婦、男人,這個村莊,這裡的村民,這條清澈激湍的溪水,這一切,使得時間與流水有了一種増值的意義。

       當我重新面對今天清晨,面前是已經明亮的天空,遼闊的湖面,錯落的青黛色島嶼。這靜水萬頃,保持了如此清澈的品質,與它的源頭,與許多像芹溪一樣的最終流向千?湖中的流水密切相關,與周邊的村民密切相關。

       當秀水碼頭熱鬧起來,「東風號」、「夢想1號」、「綠城1號」、「民生1號」等遊輪啟錨,緩緩地開向各個島嶼。而千島湖的萬頃湖水,仍然是安靜的,清澈的。

  此時,我記著,千島湖的萬頃湖水下的古城與二十萬大移民,是他們,為千島湖作出了常人無法想像的付出與犧牲。這段記憶,幾乎是一個關乎人類傷感心境的核心話題。

  

       當一陣清風從湖面吹來,再次想起一個有關時間的永恆的情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千百年來,多少人反覆吟誦過它,又有多少事物隨流水而去,而只一丁點的蜘絲馬跡!

  

        中遊之三:桐廬,富春山居圖,嚴子陵釣臺

   桐廬縣位於浙江省西北部,富春江斜貫縣境,地處錢塘江中遊,隸屬於浙江省會杭州市,是浙西地區經濟實力第一強縣(市)。桐廬始建於三國吳黃武四年(公元225年),唐武德四年(621年)升為州府。北宋名臣範仲淹知睦州時感慨於這片土地的奇山異水,贊之為「瀟灑桐廬」!並寫下《瀟灑桐廬郡·十詠》。縣境內有古蹟桐君山、嚴子陵釣臺等。

  

  錢塘江上遊的北支新安江與南支蘭江在建德梅城匯合成富春江,向下流經三都、胥口、長淇、樟村,進入桐廬境內。站在桐君山上往下望,能看到一段繞城而流的富春江。我們來時,正值前兩天大雨過境,使得富春江水渾濁,而從另一方向流分水江,則清澈依然。分水江與富春江併流之處。一如涇渭相交,清濁分明。

  這時最易想起的是元代畫家黃公望的著名山水長卷富春山居圖。

  據說,富春山居圖其圖中之景三分之二取自桐廬,三分之一取自富陽。我想,其實不然,圖中之景也不能用百分比來區分。一幅山水長卷,是一種概括畫法,圖中一山一水都是多處實景山水的概括。我相信,桐君山,大奇山,嚴子陵釣臺,這些桐廬的山水氣息以及居於桐廬下遊富陽的山水氣息都存在於這幅長卷的每一處。現今保存在浙江博物館的富春山居圖《剩山圖》卷,上面的一山一水一丘一壑一草一木,已不一山一水一丘一壑一草一木,而是一山是萬山,一水是萬水,至萬丘萬壑。一個偉大的畫家,從來不是照相機。一如張大千畫雁蕩山瀑布,並不局限於大龍湫小龍湫,也不局限於西石樑大瀑,而是超越了具體的瀑布,更重要的是呈現了飛瀑的超然之美。觀富春山居圖的《剩山圖》部分,既若走在桐廬大奇山中,又若走在富陽龍門山中,若是硬要具體分出剩山圖畫的是大奇山還是龍門山,這種探究是在藝術範疇內是低級別的。而我觀富春山居圖,則觀其超然的山水、筆墨,以及曠然的出世精神。但是,有一點毫無疑問,富春山居圖是豐富的富春江賜予黃公望的一次藝術高峰,是富春江賜予中國繪畫史的一次藝術奇蹟。同時,它又完全超越了富春江的形態,成為中國南方山水的典範之作。我想像著元代的黃公望,經常乘船順流而下或溯江而上,或常於某一個午後在南岸長久徘徊,繼繼而飲酒,作畫。

  第二天中午,我們一干人到達舊縣鎮(現改為了舊縣街道)。當地幹部說,黃公望的另一幅《富春大嶺圖》,畫的就是這一帶的山景。百度查詢,現這幅畫藏於南京博物館。看此圖,我相信,也與富春山居圖一樣,這富春大嶺圖也已經完全超越了具體的命名地,它的山勢,它的結構,又完全迥異於富春山居圖,而兼有了雁蕩山、黃山、峨嵋山這些南方奇崛之山的風格畫意。

  富春山居圖,在中國繪畫史上,其與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一樣,都是傳世的繪畫長卷。清明上河圖除繪畫之外還有著其生活史與商貿史意義。而富春山居圖則是純粹的繪畫史意義,它超越塵世,建議今人觀此畫時,不要有太多的功利取捨。多感受其超然的山水圖景,多感受其筆墨氣度,多一些寂靜之心。

  桐廬縣城沿富春江往西十五公裡。嚴子陵釣臺。史載,嚴子陵,名嚴光,字子陵,東漢著名高士(隱士),浙江會稽餘姚(今寧波慈谿市)人,妻子梅氏。嚴與劉秀(後來的漢光武帝)是同窗好友。傳後來劉秀登基做了皇帝,回憶起少時往事,想起嚴子陵,便多次徵召其為諫議大臣,嚴子陵婉拒之,並隱居富春江一帶,終老於林泉間。今人說起嚴子陵,有「被時人及後世傳頌為不慕權貴追求自適的榜樣」之句。我與慕白從「嚴子陵釣臺,天下第一觀」的巨型書法碑刻處沿山道而上,去往嚴子陵釣臺。言談間,多有解構歷史之語。沿路風景區管理部門沿路設立了許多古代大文人石像。上山期間,慕白內急,在一尊石像後面小解。小解完,才想起這是古代文人雕像,心有戚戚。好在他走出不遠,回頭看了一眼,原來這尊是唐伯虎像!於是大笑一陣,頓時輕鬆了許多。慕白聒噪,坦誠,真實,鬧,融入現實又反現實。不僅僅是在嚴子陵釣臺,兩階段二十天的採風中,慕白一路以言語解構,痛快寫詩,送別,酒後,酬唱,大白話中卻頗有名士古風。

  在嚴子陵釣臺,一塊凸出的上部平坦的巖石上被景區管理者用黃漆畫出一道很寬的公路黃線樣的線條,意在警示遊客此處危險。北宋範成大有酹江月《嚴子陵釣臺》

  浮生有幾,嘆歡娛常少,憂愁相屬。富貴功名皆由命,何必區區僕僕。燕蝠塵中,雞蟲影裡,見了還追逐。山間林下,幾人真箇幽獨。

  誰似當日嚴君,故人龍袞,獨抱羊裘宿。試把漁竿都掉了,百種千般拘束。兩岸煙林,半溪山影,此處無榮辱。荒臺遺像,至今嗟詠不足。

  

  範成大晚了嚴子陵一千年,他也是託嚴子陵這個古人來抒自己的胸臆。但是,這種清高多有裝的嫌疑。許多文人都在假託古人。在這富春江邊的那麼高釣魚臺上,即使近兩千年前,魚也是無法釣的。這裡根本就無法拋線入江。也許嚴子陵是坐過幾次這裡,吹清風,看江水,也讀讀詩書,有時也會想,這裡若能釣魚那真是太好了。而嚴子陵只是在模仿更早的姜太公而已。其實後來者都是這個釣鉤上的魚,包括今天來這裡訪古的我。用今天的話來說,是嚴子陵裝得好,裝得令他同時代的人喜歡,更讓後人喜歡。而後來人有的裝得更好,卻不一定會讓人喜歡。歷史往往就是如此弔詭。

 

  下遊之一:蕭山,湘湖,歷史與詩意,及錢塘江入海口

  蕭山古稱餘暨、永興,古屬紹興府,擁有8000年歷史,2000年建縣史,是越文化的中心地帶。蕭山區是浙江省杭州市市轄區,位於浙江省北部、杭州灣南岸、錢塘江南岸,地處中國縣域經濟最為活躍的長三角南翼,東鄰紹興市柯橋區,南接諸暨市,西連富陽市,西北臨錢塘江,北瀕杭州灣,與海寧市隔江相望,陸域總面積1420.22平方公裡。

     以前常到杭州火車南站乗動車回家。那時的蕭山是車窗外的蕭山,是車窗外一閃而過的蕭山,來不及感受就已登上車廂,被呼嘯的動車迅速帶離。

     這次來蕭山,要住兩天。入住,就身心放鬆了,因此感覺也相對地敏銳了許多。進入蕭山才一天,就已深刻感受到了一種詩意的對比。

     一邊是車水馬龍,國際機場,現代化企業集團,飛速發展的經濟,現代文明,帶給了人們忙碌,快捷,以及全身心投入事業的成就感以及焦慮感。而另一邊,則是安靜開闊的湘湖,以及在時間縱軸線上的跨湖橋人類文化遺址。

     一邊是具有強烈動感的現代化場景,另一邊是碧波蕩漾的慢生活景象,以及一座城市的歷史景深。是它們構成了一一座城市的彼與此的關係。

     湘湖湖畔,是蕭山跨湖橋人類文化遺址博物館,進入博物館,看到了一條形制完整的獨木舟靜置在它的中央。在燈光的映照下,每一個參觀遺址的人,都會從這條獨木舟上都讀到遠古人類自身的許多信息。獨木舟,在蕭山的歷史文化深處,杭州的歷史文化深處,成為了一個人類存在的激蕩的歷史詞彙。

     在這裡,人類智慧的光芒,藉助博物館裡的彩陶、骨針、橡子、石器,穿越七千六百餘年,扺達了如今參觀人們的視野之中。我看到同行的詩人看到彩陶、骨針、橡子、石器時驚異的目光,遠古時代的人們生活的艱辛早被時間所過濾掉,於我們這一行詩人作家而言,這些遠古的彩陶、骨針、橡子、石器扺達今天所攜帶的不僅僅是古代人的生存生活信息,更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詩意,以及風雨激蕩的人類文化元素。跨湖橋人類文化遺址博物館,封存著凝固的遠古時空。因了博物館中獨木舟的存在,人與水的關係被詩意地強調,被具象地推溯到遠古的時空中,也因此而構成了歷史深處人、大地、勞動之中一片與生存與生活息息相關的古代水域上的歷史時空。

     與跨湖橋人類文化遺址博物館相映照的,是湘湖的湖光山色,及它的曲折的湖岸線。

      「我喜歡這裡甚於喜歡西湖。」說這話的是同行的一個詩人。我知道這種詩意的表達,我也相信這種詩意的真實。湘湖,比西湖更安靜,自由,也更散漫,更加自然。如果說西湖是一首精美帶古風的律詩,那麼湘湖就是一則自由的白話小令,有著一種世俗的安靜。而這小令仿佛由一位初識詞賦的女子所吟,略帶生澀卻真實自然,忠實於自我解讀,且內心有春野的清風掠過或初夏的情緒波蕩。我想,看山水亦如此。

     當前行的船舶分開湘湖水面,人就更切近湘湖了。水面起伏,人的感覺也隨之波蕩,也由此想到跨湖橋遺址上的那條獨木舟。當獨木舟離岸駛向遠處,大多是迎風而行,水面起伏幅度大,在潮汛複雜的錢塘江上,作業者既要平?住獨木舟,又要用魚杈杈魚,作業難度可想而知。當然,當一天的打魚結束時,太陽也快下山了,黃昏的陽光斜照送舟歸岸,一副遠古的漁舟唱晚圖景今天還可想像。

     船首繼續切開無盡的湘湖水,乾淨的水質,乾淨的湖面。人在船上,越貼近水面,越無端地喜歡湘湖。人與水,人與湖,在此時,有著一種基於自然的和諧。在此時,當我置身於湖中央,於一刻的安寧中,有了一種持久的感動。

     第二天,來到蕭山美女壩前,這裡是浩蕩的錢塘江入海口,錢塘江從這裡流入杭州灣。站在這裡向前望,錢塘江水遼闊、浩渺,差點就要望不到邊。仔細地看了看,好在江那邊,很遠很遠的對岸,能隱隱約約看到矗著一排排的房子。但是那些房子離這裡太遠,很模糊,模糊得使我不敢下判斷。

      「對面是鹽官」,同行的蕭山朋友指著對岸說。

      對面是鹽官。這是一句判斷語,平淡,質樸,無修飾,直達對岸。

      我在若干年前去過鹽官。一個人,一個背包,背包裡兩件換洗衣服一本羅蘭•巴特,一個一個地方地走過。那次是從硤石來鹽官。前一天,我住海寧青年旅館,到達鹽官時,青年旅館的氣息仍然籠罩著我,偏激,固執,躁動,漫無目標,無端地走在一條又一條不知名的小路上。那些年,常一個人在外走。有時整夜失眠,第二天被青年旅館吐口香糖一樣吐掉,偶爾想起藥渣的典故,然後又盲目地上路。

     那時的我,那個常被青年旅館氣息籠罩著的我,如今,成了一個被追憶的對象,一如「對面是鹽官」的判斷句,今天的我,站在離鹽官近十公裡寬的江這邊,會指著那時的我說,「他不是馬敘,他是張文兵」。這種否定後的判斷痛快而直接。

     對面是鹽官。這個陳述句的另一層意思是,這裡,現在,我們所站立的地方是蕭山。站著的這個地方是蕭山七十年圍墾歷史的今天,是蕭山七十年圍墾區的最外沿海塘。

      面前是激蕩的錢塘江。我看到一支運輸駁船組成的船隊在遠遠的江那邊由西向東駛過。錢塘江與船隊,成為了「對面是鹽官」「這邊是蕭山」的兩個陳述句的中介部分。錢塘江與船隊,套用「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的陳詞濫調,江已不再是昔日之江,船隊也不再是昔日之船隊。它們都是今日的,即時的,此在的。

     這樣一來,除了「對面是鹽官」「這邊是蕭山」這兩個陳述句之外,又増加了一個新的陳述句:「一切都是此在」。——昨天及今天所參觀的湘湖跨湖橋人類遺址博物館、湘湖一期水域、湘湖二期水域、蕭山圍墾二段閘站、圍墾八段二期標準海塘、達立企業、錢江汙水處理廠,以及三輛中巴、一輛轎車所載的二十餘人數的五水共治釆風人員,及晴朗的天氣、白雲、藍天,這些事件、事物、地域、人員,包括「對面是鹽官」「這邊是蕭山」這兩個陳述句的語文本身,構成了——「一切都是此在」。

     與此相對的則是「彼處」,是對面鹽官的過去的時間,過去的若干年前的那個我。在鹽官,還有更遠的一個「彼處」——我在若干年前那次去鹽官所到之處之一 ——王國維故居。這是一個真正的「彼處」,我只知王國維名字,只知一本《人間詞話》,對於其餘的則知之甚少。「彼處」——因了時間的瀰漫,因了漫長時間中事物的不斷的缺失,物非,人非,時間非,而在這一切的非中,卻因文字使得後人知曉了《人間詞話》。至少是一本《人間詞話》,於我而言,打通了彼處與此在的界限,若把未來又稱為「另一彼處」以區別於過去的「彼處」的話,則一本《人間詞話》因漢文字串聯起了彼處、此在、另一彼處的超時空狀態。

     也許這是我的愰惚。因為此時突然一陣清風從江面上吹來,吹亂了我的思緒,浩瀚的錢塘江水向著前方的杭州灣滾滾而去。一切的一切,都迅猛地向著未來的時空、未知的時空而去。而溯江而來的杭州灣錢塘江大潮,又推著江水咆哮激越,使得此地充滿了悲壯、激蕩,而遼闊交響,而時空迭加。

     此時的對面,既是事實上的鹽官,更是龐大無邊的未來……

  

       下遊,入海口:海寧,中國皮革城,若干年前一個人的行旅

  海寧是良渚文化發源地之一。據考古資料證明,距今6000-7000年間,在海寧土地上已有先民生息。在春秋戰國時,海寧是越、吳、楚武原鄉、雋李鄉、御兒鄉屬地。秦時在海鹽縣、由拳縣境內。東漢建安八年陸遜在此任海昌屯田都尉並領縣事。三國吳黃武二年,析海鹽、由拳鹽官縣,屬吳郡,隸揚州,為海寧建縣之始。海寧市位於中國長江三角洲南翼、浙江省北部,東鄰海鹽縣,南瀕錢塘江,與紹興上虞市、杭州蕭山區隔江相望,西接杭州餘杭區、江幹區下沙,北連桐鄉市、嘉興秀洲區。東距上海100公裡,西接杭州,南瀕錢塘江。1986年撤縣設市。王國維、徐志摩、金庸、蔣百裡等名人的故裡。氣候四季分明。

  海寧,錢塘江在此入杭州灣。遼闊而激蕩。大潮呼嘯。海非靜,地非寧。名海寧。心想,在此地,面對洶湧潮水,面對激蕩大潮,而心應永遠寧靜如鏡,故而名海寧。在海寧,經濟大潮洶湧,宏大的中國皮革城矗立的國道邊上, 1993年至今,整整二十多年,樂清白溪、芙蓉一帶的人,在江蘇、上海、山東、安徽、江西等地經營皮衣,常到海寧硤石與長安鎮購進皮衣再運到售賣皮衣所在地。這情形一如大海反哺江河,大江反哺支流,中國經濟大潮衝刷著中國的幾乎所有城市鄉村。海寧的「中國皮革城」與樂清在外經銷皮衣的人們聯繫密切。海寧皮革基地的成品製品源源不斷地流向在全國各地商城的樂清人皮衣經銷專櫃出售。這是我當時間接對海寧的記憶,因為1993年,我也與妻子一起在江蘇承包櫃檯經銷皮衣。每到海寧的皮衣抵達我所在的商城,打開外包裝,濃烈的皮革氣息升騰起來,使我無端地興奮。我喜歡皮衣滑而細膩的手感,這些皮衣表面,有著柔和的亞光,針腳深深地勒進皮革表層,當手指從上面經過,紗線的小小的阻礙令人感動,也因此令人安寧。這是我的最早的有關海寧的事物印象與感受,它竟是海寧生產的皮衣,竟是有關我個人的經濟建設及生存大計。兩年後,我不再經銷皮衣,退出了皮衣經濟大潮。但是,我的家鄉白溪一帶外出經商的當年的青年人如今的中年人以及新一批的青年人,也包括老家上林村的外出經商的青年人,他們大都繼續經銷海寧皮衣,成為了海寧經濟大潮中的一分子。這二十多年來,我留存的一件皮衣,因為保養疏忽,皮革已經發硬,表面光澤暗淡,而海寧的皮革經濟活力依然。

  皮革帶給海寧的是一個動態的海寧。在皮革城外部,我看到喧嚷的、快捷的、焦急奔走的人們,一如我二十年前的模樣,人處於經濟行為之中,就會被時代的大潮裹挾著往前走,你若走得慢了,則很快就會落伍於時代,就會被經濟大潮所拋棄。這種動,是時代的步伐,有時來得迅猛,有時拒不講理。海寧皮革城,由當年另一處的綜合性批發市場,移到了如今規模宏大並已經分區細分品類設置。進得內部,已不見當年洶湧的物慾與經濟欲望那種外在的喧囂。整潔的分區,被管理得井井有條,皮革製品精緻漂亮。因皮革城的宏大,人們的欲望被分散到了各個分區、角落,而交易金額遠比早年巨大。一如奔騰的錢塘江進入遼闊的杭州灣,開闊無比的入海口分散了奔騰的巨量勢能。而更強大的大潮卻在後面,當海潮回湧進杭州灣,其壯觀震撼世界!以此來隱喻中國的經濟大潮一點也不為過。洶湧的潮水變成了廣闊、強勁的暗流,力量或許更加強大。我想,正是中國經濟大潮的回湧,才使得海寧皮革業經久不衰,挺立潮頭。

  經濟是海寧動感強烈的時代特徵,洶湧大潮是海寧錢塘江入海口地理特徵。這是強烈動感的海寧。

  就個人而言,我更加喜歡海寧的另幾處安靜的舊地。

  海寧保存了兩處舊地,一處是南關廂街,一處是橫頭街。南關廂是南關廂位於海寧市硤石鎮的東南部,北起大瑤橋,南至塘橋弄,東為洛塘河。明末抗清義士周宗彝為抗清而設置原本的四座關廂,現僅存南關廂。清中葉,南關廂地處米市中心的南部而興旺,抗戰時期,日軍侵佔而經濟衰落,解放後,南關廂建築多收歸國有,作居民住房。

  我們來時,南關廂古街已基本整修完畢。居民還未搬入。洛塘河水在緩慢地流,河面無一絲波瀾。而我在想像未修葺以前的情形。安靜,自由,隨和,世俗,真實,自然。許多人家門前都貼著鮮紅的門對。南關廂古街與錢塘江中遊的蘭溪古城相比,顯得冷落寂寞,也許是國有資產的原因,在修葺期間,大部分住戶暫遷出本街。他們暫時遷出的同時,也帶走了原有的生活活力,留下現在南關廂街的寂寞與冷清。一段時間後,這裡修葺完畢,原先暫遷出去的人將會陸續地遷回來住。但是,遷回來後,那時的南廂關街,將被當地鎮鄉政府打造成了旅遊文化一條街。原先的原住民將成為街面小商小販。我想像,白天人聲嘈雜,街裡的居民們忙碌著吆喝賣賺不了幾個小錢的小東西,如若一時賣不出去,焦慮就會因此而產生。原先的南關廂街的自由、自在,帶有閒情無聊也不乏有趣的時光將不再重現。

  與南廂關街相比。東山腳下的橫頭街,則顯得陳舊而自然。這裡也有許多人遷走了。街面相對冷落。橫頭街一面臨水,楓楊樹抵近河面。街面上的平房,瓦背上生長著成片的瓦筍,暮春時節的瓦筍,滿眼嬾黃,用盎然的生機襯託著舊房的清冷。

  直線距離兩百米,就是海寧繁華的新街區。而橫頭街則是海寧這個城市的記憶。海寧的更深遠的記憶是幹寶、顧況、王國維、徐志摩、穆旦。十餘年前,我的那次海寧之行,鹽官、幹河街39號、海神廟、青年旅館、長途汽車站。它們把現在的與過去的時代混合在一起。我來到原先的長途汽車站對面,青年旅館還在, 「青年旅館」四個大字的霓虹燈在夜色中能遠遠地看見。我在另一組文章中描寫過這個十多年前的青年旅館:

  青年旅館的這種氣質被它的斜對面的汽車總站對應和延續著。汽車站裡各種各樣的大客、中巴、小麵包、摩託車,在互相吼叫移動。突然地加速、減速。它們把青年旅館的氣質延續到了發動機、輸油管、濾清器、齒輪廂上。還有語言混亂、去向無定、旅程相互交叉、騙子和乞丐交替出現。從青年旅館八樓看下去,扇形的車站候車大廳和後面的停車場,似乎是靜止的。汽車的移動緩慢而無聲。行人四肢小幅度地擺動著。而四樓的網吧有幾臺電腦開始突然地掉線,郵件突然地窒息,消失。洗手間的排風機突然地吼叫起來,抽菸的通宵上網的青年語意含混。在這時,青年旅館,一切都比白天倍加地混亂。隨意發生著的事件充斥著旅館內部。爭吵,吸菸,交談,罵娘。它們的氣息波及著旅館的許多個角落。

  那時的青年旅館,代表了那一代青年的個性與氣質,帶有強烈的時代特徵與時代印記。現今的青年旅館已成賓館,更多地被快捷酒店取代,而這些快捷酒店早已經沒有了青年旅館的動感特質。我無目的地走在海寧大街上,街邊夜店,九零後青年在自由地消費。他們面目清新,陽光。人手一個手機。間或互相交流一下。從前的摩託呼嘯、皮夾克鼓漲、粗話響亮、滿大街閒、陌生路上莫名興奮的狀態已經不再屬於這一代人。這一代人基本被困在手機與網絡上。但這是時代大潮——持續洶湧的經濟,電子新技術的快速升級更新,生活方式的徹底改變。舊的徹底過去。新的迅捷到來。

  

  第二天,我站鹽在鹽官與蕭山相對的廣闊的錢塘江江面上,再次看到一隊拖船緩緩馳過。它們趕在大潮之前把沙石運往目的地……

  這是中國東部——海寧潮。東方大潮汛。

   一個富有詩意的過去——一個緊迫而火熱的現實——一個巨大的而快速到來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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