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櫻桃快下來了。
想起小時候每到櫻桃熟了的時候,我心裡就長滿了阿婆家門口的那棵櫻桃樹。
吃飯的時候想,玩耍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也想。
每當有機會「順道」經過阿婆家門口時,我都歡欣雀躍地在前半程加快腳步,在櫻桃樹附近兀地放緩,好像不刻意,實則非常刻意地抬頭看那一樹的小燈籠。
盼望著盼望著,它們終於從硬實青綠的小疙瘩,長成黃澄澄包絡著蜜水似的鼓囊囊的小寶寶。
這次在經過時,我就不是放緩腳步了,而是乾脆就停下來。
徘徊在樹底下,撿一粒粒不小心跌落到地上的櫻桃吃。
我是個膽小、自卑的孩子,也是個善良、規矩的孩子。雖然有點不大不小的貪念,但也從沒敢伸手去摘。
反而是櫻桃樹的主人——一位阿婆,每次看到我那心饞眼饞的可憐樣子,都會用衣兜盛一兜成熟水盈的大櫻桃給我。
前幾年回家看到阿婆,整個人已經變了樣子,不僅比印象中矮了很多,原來還算筆挺的人,肩背兀地背起了一個大老鍋,抬臉向上看變得很困難。
我給她打招呼,她很開心,含糊不清地反覆叨叨:虧了你了,還記得我這個糟老婆子;虧了你了,真是個好孩子……
我怎麼會不記得阿婆呢,每年的六一,阿婆都會給我送一包櫻桃的。
可無情的時間啊,你還是一點一點,拔光了她的牙,壓彎了她的背,雪白了她的發。她臉上的溝溝壑壑,像極了她曾經犁過的土地。
我的故鄉也一樣,被歲月犁過之後,不復記憶中的意氣風發,變得頹唐而荒涼,老態龍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