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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28日,中國外交部、國家移民管理局發布了《關於允許持三類有效居留許可外國人入境的公告》,允許持有效中國工作類、私人事務類和團聚類居留許可的外國人入境。
如今,許多因為回國、度假等原因在1月離開中國的外教們,已成功回到復旦,踏入熟悉的校園。「我真的很高興能重新回到這座城市。」Salvador有些激動。
復旦青年記者 陳君 呂晨安 主筆
復旦青年記者 唐哲 編輯
「今天的上海怎麼樣?」山本幸正問道。
「今天下雨了,有一點冷。」
聽到了這樣的回答,山本幸正說:「那和東京一樣。我很羨慕,我很想回上海。」
山本幸正是復旦大學日語語言文學系的一位外籍教師。2020年的「餘額」只剩下最後一個月,但是因為疫情,山本還是沒能回到上海。儘管他覺得線上授課已經不如上學期那般困難,但想到學生們已經恢復了校園生活,山本想要重返校園的心情變得愈發急切。
2020年9月28日,中國外交部、國家移民管理局發布了《關於允許持三類有效居留許可外國人入境的公告》,允許持有效中國工作類、私人事務類和團聚類居留許可的外國人入境。這讓許多因為回國、度假等原因在1月離開中國的外教們,看到了重返校園的希望。
如今,許多外教已成功回到復旦,踏入熟悉的校園。這十個月來,外教們各自書寫著屬於他們自己的「返校」之旅。
回歸家庭的海外生活
2020年1月12日,復旦大學法語語言文學系的外籍教師Gaultier Roux由上海前往巴黎,受邀參加在巴黎高等師範學院舉辦的文化講座,他原計劃於2月15日返回上海。但在返航的一個星期前,航空公司發來郵件,告知他航班已被取消。在郵件中,航空公司表示「將在局勢穩定後重新安排航班」。「事實上,他們再也沒重新安排過航班。」 Gaultier有些無奈。
由於Gaultier在法國沒有固定的居所,他只能和父母一起,居住在法國布列塔尼一個不足25戶人家的小村莊裡。「那裡環境很好,很安靜。」 Gaultier感嘆道。透過窗戶,他能看見隨風搖曳的樹枝、遠處的城堡和漫步的羊群。風聲、清脆的鳥鳴聲、鄰居家孩子們的嬉戲聲在靜謐的環境中無比清晰。
▲Gaultier所在村莊裡畜養的牛群。/圖源:法語語言文學系外籍教師Gaultier
疫情讓他暫時遠離了上海熟悉的朋友和生活,遠離了他在歐洲其他城市的朋友。同時,法國各個大學、博物館、圖書館的關閉,也讓他失去了讀書之外的其他文化生活。但這段時間也讓Gaultier久違地與父母居住在同一屋簷下,讓他有了更多陪伴他們的時間。
由於父母都忙於工作,Gaultier主動承擔起做飯的任務。「我給他們做了叉燒、紅燒肉等中國菜,他們都很喜歡。」在法國宣布結束第一次全國性限制出行的那天,他特意驅車前往附近的港口城市南特,在一家中國商鋪購買了紹興酒,帶回家與父母共同慶祝。「我很開心的是,孝順和愛在困境中變得更真實,就像我和我愛的人一樣。」
對復旦大學西班牙語言文學系的外籍教師Rafael Martín Rodríguez來說,滯留在西班牙的那段時期,一切事情都變得很簡單,「就是工作並照顧好對你最重要的人。」
疫情剛開始蔓延時,Rafael與他的父母、妹妹住在西班牙的大城市馬德裡。工作之餘,他抽空為家人們購買生活用品。5月,他的跨省移動申請得到批准後,Rafael選擇帶著家人搬到山上的小鎮,「那裡更安全,也更安靜。」
因為疫情,外教們久違地與海外的家人們重聚。家庭生活恬靜溫馨,但身為外籍教師,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望——儘快重返復旦校園。
並不容易的歸途
8月底,復旦大學西班牙語言文學系的外籍教師Salvador Marinaro接到外國語言文學院的通知:至今仍滯留國外的外教可以在線上進行新學期的教學。「聽到這個消息後我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意味著,Salvador Marinaro不必再為返回中國的事情焦慮忙碌。他所身處的阿根廷在今年三月宣布,國境將關閉至10月1日。9月22日,阿根廷官方再次宣布,國境不會在10月11日前開啟。
9月28日,中國外交部、國家移民管理局發布了《關於允許持三類有效居留許可外國人入境的公告》(下簡稱「公告」),這讓許多外教看到了回國的希望。身在日本的山本幸正在辦理好籤證的第一時間,便定下了離當時最近的10月2日的航班。不幸的是,9月中旬,航空公司發來郵件,他被告知該航班最終被取消。「那時候很多航班都取消了,我猜想是乘客太少的原因吧。」
他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日文系辦公室的老師們。考慮到如今複雜的形勢,同事們建議他繼續留在日本進行線上授課。至今,山本幸正還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搭上返回中國的航班。他希望能在2021年的春季學期開始之前回到上海。但由於目前日本的疫情較嚴重,山本幸正有點擔心,「不知道明年二月能不能回來。」
Rafael的工作籤證已在今年年中已經過期。8月10日,駐歐洲多國的中國大使館宣布,有關歐洲國家持中國相關有效居留許可人員,可向中國駐這些國家的任何使領館免費、免邀請函申辦來華籤證。得知這一新規,西語系外教負責人陳豪第一時間通知了Rafael,提醒他及時補辦籤證。
在這曲折的回國途中,外教們反覆提到,在復旦的中國同事們給予了他們許多幫助。對於外教難以理解的中文表格,陳豪會先將其翻譯為西班牙語,再仔細地告訴Rafael如何填寫。結束隔離後,Rafael回到辦公室發現,同事們已經幫忙打掃好了辦公室。「他們真的很有效率。」
▲Salvador和他的夫人在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回到中國的飛機上,這趟航班許多座位空空如也。/圖源:西班牙語言文學系外籍教師Salvador
對於身處另一個半球的Salvador來說,歸途是一場「漫長而昂貴的旅程」。阿根廷與中國之間沒有直達的航班,當時唯一的方法是先到巴黎或是阿姆斯特丹,再轉機飛往中國。這意味著他至少要在飛機上度過30個小時。在一位法國朋友的幫助下,他從阿姆斯特丹轉機,機票價格高達兩千四百美元。
抵達中國後,Salvador首先面對的是為期14天的隔離。隔離期結束之後,外教需向學校提供隔離證明等文件,審核通過後就能進入校園。但這14天對於仍需線上授課的Salvador來說並不輕鬆。
「現在它是必要的」
「我現在在酒店隔離,所以這邊的網絡不太好。」 Salvador有些無奈地說道。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採訪過程中,微信電話出現了四五次卡頓,甚至有一次因為網絡波動直接被掛斷。
2020級西語系本科生曾歡正在修讀Salvador的「西班牙語媒介與交際」,她表示「在騰訊會議進行的直播課經常出現卡頓」。由於隔離酒店的網絡較差,直播課上常常出現Salvador的聲音突然消失、PPT卡頓等問題。「我們一臉懵逼,(網絡恢復後)也不知道他講到哪了。」曾歡描述道。
除了網絡之類的硬體問題,外教們對線上授課的形式依然表示質疑。山本幸正半開玩笑地說道:「對我教的文學專業來說,不好意思,線上課程沒有一點優勢。」對於山本幸正來說,線上課程最困難的部分在於錄課。「做好PPT以後我要錄音,還要確認錄好的視頻,工作量是比較大的。」 準備一次線上課程的時間往往是準備線下課的3到4倍。
以山本幸正的課程「日本古典文學選讀」為例,春季學期開始時,他會讓同學們提前觀看自己製作的視頻,並在課堂時間直播講解更詳細的內容。但由於他所教授的課程學術性較強,即使他在ppt裡加了許多譯註,同學們仍感到有些晦澀難懂。到了學期的後半階段,學生們向他反映課程帶來的負擔較重。山本幸正做出了一些調整,「後來上課時間到了我才發出視頻,讓學生們看完視頻後進行提問,然後再講解更詳細的內容。」 2018級日語語言文學系本科生傅鶴辰表示,上課方式調整之後相比之前輕鬆不少,「老師的講解也更加生動了。」
▲山本幸正在東京的家中講授線上課程。/圖源:日語語言文學系外籍教師山本幸正
Rafael每周也要錄製許多音頻,「有時忘記錄製一些內容,我只能重新再來。」 他回憶,剛開始錄製線上視頻的時候,重錄的次數多到自己也記不清了。
Rafael對不能與學生面對面溝通感到十分遺憾。對著灰濛濛一片、只顯示同學們姓名的教學平臺,課程充滿了未知。「在線上,你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理解了這個內容。」山本幸正也覺得,線下的寫作課能夠在他們當場練習時方便地提出針對性的修改建議,而這在線上很難實現。
為了提高課程的質量,外教們嘗試了很多辦法來對線上授課進行改良。Salvador的授課方式從最初單純地錄製視頻,增加到使用微信群交流,最后豐富為騰訊會議直播授課。為了了解學生對課程的理解程度,Rafael與學生建了一個微信群。「每當他們有問題時他們都會來問我。」 Rafael說,「現在的效果很好」。
隨著春季學期的課程進入尾聲,外教們陸續收到了同學們的期末作業,他們意外地發現線上教學並沒有讓教學質量打折。「當我收到同學們的論文時,我看到了很多精彩的想法,那告訴我學生們在線上也學到了很多知識。」說到這裡,Salvador的語氣很驚喜。
接受採訪的前一晚,山本幸正的一位研究生聯繫了他,向他詢問課程視頻中關於文學理論的問題,「他說看了視頻還是有些地方不理解。」這樣的學生對於山本幸正來說並不少。他發現,學生們常常在反覆觀看中提出問題。「我覺得這是線上教學的一個優勢。」
英語語言文學系外教Patrick Thame自3月以來一直留在中國,他經常和他在線上授課的同事們交流上課體會。「也許線上授課對於教學成果沒有提升,但它並沒有造成太差的結果。」Patrick說。外教們普遍認為,線上課程難以替代線下教學在教學氛圍、互動等方面的優勢,「但現在只能如此。」 Rafael感嘆。
在復旦重聚
10月20日,結束了14天隔離的Salvador向院系提交隔離證明等文件後,終於回到了他所熱愛的校園,開始線下教學。學生們來來往往出入校園,騎車穿行在教學樓之間,這些場景讓Salvador感到平靜而放鬆:「我很久沒有看到這麼多人過著正常生活的景象了。」
由於阿根廷規定各省之間禁止來往,Salvador不得不和家人一同蝸居在遠離首都的薩爾塔省。教學、閱讀和寫作填滿了他的生活。在第一節線下課程中,他對學生們說:「我很榮幸能親自見到你們。」
「老師一進門連著說了十幾個finally。」回憶起Salvador的第一節線下西班牙語口語課,2020級西語系本科生盛昊宇覺得,「相比線上,線下的互動更多了。」Salvador會要求他們上臺寫詞、輪流造句,課堂的樂趣也因此增加不少。
▲回到中國的Salvador在教室中授課。/圖源:盛昊宇
在Salvador看來,線上教學為線下課堂帶來了新的啟發。在線上教學的過程中,為了讓學生們更容易接受知識,Salvador使用了播客和視頻等形式幫助他解釋教授的內容,收到了學生不錯的反饋。他打算把這些形式延續到線下。同時,他計劃在拉丁美洲文學課中沿用線上教學時使用的拉美作家訪談視頻,在老師講授內容的基礎上增加作家本人對作品的闡釋。「作為一名老師,我必須保持開放的態度,接納教學的新方法。」
對山本幸正來說,學術研究也是他想要回到復旦的理由。「我是一個老師,也是一個研究者。」鑑於復旦大學良好的學術研究條件,山本幸正仍舊打算留在復旦,並希望能夠在明年2月下旬左右回到上海,繼續任教。「至於以後是在中國的大學工作還是去美國、歐洲,這都是根據我研究的情況來決定的。」山本幸正說道。
Salvador也覺得留在中國工作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受疫情影響,許多學術性會議都搬到了線上,Salvador可以在不離開中國的情況下和全球學者進行學術討論。此外,他認為相比其他國家,中國受疫情的影響較小,這也是他選擇繼續留在中國的原因。「我認識一個教授就因為疫情導致的經濟衰退而丟了工作。」 Salvador表示,「我的未來還會和中國相關聯。」
對於外教們來說,離開中國的這十個多月並不輕鬆。Rafael回到西班牙時僅僅按照計劃帶了一個月的衣服,其他所有的衣物都被存放在上海的家中。九個月裡,他額外買了數不清的日用品和衣物。Patrick的同事們在中國之外尚沒有固定的居所,漫長的「假期」使他們不得不租房或暫住在父母家中。「我的衣服、我的書、我的電腦都在上海,我真的很高興能重新回到這座城市。」Salvador有些激動。
Salvador回到中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與朋友們見面:「我想和他們一起去市中心騎車。」隔離結束之後,Rafael也約了朋友一起出去。「我們吃了一頓晚餐,慶祝正常生活的回歸。」久別重逢之際,一次兜風、一頓晚餐就足以構成漫長離別後一場小小的團聚。
微信編輯丨宋一順
責編丨甲幹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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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歷時十個月、跨越半個地球:復旦外籍教師們的「返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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